周乾从天而降, 一下子吸引了店里大半的目光。

  平日里反应很快的导购员先是集体愣住,没想到平价男装店会惊现“霸总”气质的男人, 半响, 又集体笑容满脸,七嘴八舌的热情询问——

  “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您好, 有喜欢可以试哦。”

  周乾仿若未闻、仿若未见,目光直直穿过衣架、人群, 经过长途跋涉,目的十分明显地落到歪在沙发上的女人身上,阔步向她走过去。

  其他人不自觉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那边正在等收营员扫货的年轻男女,气氛微妙起来, 颇有点儿“抓奸”的意思。

  她们不太理解,有这么帅的老公或者男友, 谁会想不开出轨……好吧, 弟弟也好帅, 小孩子才做选择, 那位漂亮小姐姐很显然是大人。

  陈助理眼观鼻鼻观心, 跟在周乾身后,脚步与呼吸同时放轻,这种时候, 他就是放个屁都是错的。

  就很激动, 没想到有一天能围观顶头老板的修罗场,祝小姐牛哇。

  那视线存在感实在是过于强烈, 祝染似有所感地抬起头, 男人已步至身前, 当即觉得扫兴,却又忽地笑起来,抬头望着他,翘着毛绒绒的尾巴十分得意:“周总来做什么啊?难道是怕我给你戴绿帽子?”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报的信,没想到他还真来了,但来了也是他生气,他生气,她就开心了。

  嘶,可真敢说啊。

  陈遇应声抬眼,对上男人冷淡却锋利的目光,面上的浅笑逐渐收敛,下意识挺直脊背。

  是姐姐的老公?跟昨天听见的声音不匹配。

  店里莫名奇妙安静下来,收银台小姐姐扫描铭牌的“滴滴”声,也心不在焉地越来越慢。

  “染染。”周乾好似无奈又纵容地笑了下,伸手在祝染的头顶揉了把。

  被祝染“啪”地一下挥开,娇横地瞪他:“少动手动脚。”

  周乾从善如流地收手,眼神看向一侧的少年,漫不经心地无声对峙,半响,他向陈遇伸出手,冷淡道:“你好,我是染染的老公。”

  一声“老公”杀伤力直线上升,大庭广众下,祝染堪堪翻了个克制优雅的白眼。

  陈遇脸颊倏地崩紧,又放松,坦然迎上他暗藏的打量的目光,不卑不亢地伸出手,“周先生您好。”

  他在网上看过两人的联姻传闻,原本以为真像网上说的那样毫无感情,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周乾心里冷笑,倒是分得清楚,一口一个姐姐,怎么不叫他姐夫?

  见两人国际会晤似的凝重,祝染啧了声,不太高兴地警告:“周乾,他不是你竞争对手,别给人吓到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谈什么几十亿的大合同呢。

  怎么不是?

  第一眼瞧见那张未知来源的照片,周乾就能看出这位深藏不露的少年对祝染的心思不简单,不认为青涩十足的少年能威胁到他,但听见小姑娘为他鸣不平,没由来的危机感却不请自来地从他胸口掠过,撞得他心脏揪地一酸。

  尴尬又紧张的气氛里,只有祝染一个人在状态外,收银台小姐姐弱弱地开口:“女士,已经清点好了。”

  就着所剩无几的淡定,周乾从西装口袋里摸出钱包,取出张卡,递给收银员,“结账。”

  云淡风轻的两个字,显得男人的气度比宰相还宽阔,直直戳到少年薄弱但尖锐的自尊上,陈遇蓦地握紧手心,看向祝染,抿了抿唇道:“姐姐,我不要了。”

  祝染心里腾起一股火气,劈手夺过收银小姐姐正要接过的卡,拍到周乾胸口,冷笑:“周总这是做什么呢?不是很忙吗?赶紧回去,不要耽误了你的大生意。”

  周乾最后那点淡定,在祝染两次三番维护别的男人里灰飞烟灭,脸色彻底冷下来,倒也没有强行结账,而是戳在一旁冷眼旁观。

  祝染从包里翻出常用的卡递给收银员,不稍许,小姐姐表情凝固了下,略显尴尬地歉意道:“抱歉,小姐,您的卡不能用。”

  陈遇察觉不对,忙看她一眼,不想她为难,“姐姐——”

  话音未落,祝染淡定自若地从包里又翻出一张卡,拍在收银台上,眉眼稍扬,挥金如土得分外潇洒:“你们店里的所有,我全要了。”

  被她撕开画皮面具的老好人父亲,一定在想,冻结了所有能用的钱,她肯定会屁颠屁颠地回去低头认错吧。

  周乾眉头立即拧紧了一圈,祝叔做得过了,染染在祝氏的股份是祝老爷子退位前所给,老爷子马上七十大寿,过几天就会从玫瑰山庄回来。

  不过……他盯着收银台上的黑卡,若有所思,莫名的思绪划过心头,却溜得极快,没抓住。

  这家男装店就算全算下来,倒也值不了多少钱,但小狐狸不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若她只是个依靠祝家的大小姐,经济来源被切断,可不会这么阔绰。

  大小姐话音一落,简直像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掉下个巨型馅饼,砸得店里所有工作人员头晕眼花。

  陈遇不可置信,干净的眼眸豁然看向她,突然就明白自己与她的差距——或许比天边那神女还要遥远。

  收银小姐姐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如幻地问:“女士,您刚刚的意思是……”

  心里满屏的弹幕“业绩”“奖金”“奖金”……

  “全买下来。”祝染好心接下她的话,眨了眨眼,一脸认真。

  “哦……哦!好的,女士,请您稍等。”小姐姐依旧没从神游天外的状态回归,先把之前陈遇试过的账结了。

  周乾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压着牙酸,声音温和地:“染染,不要冲动,买这么多也没有用,我们可以去买别的。”

  知道她是在与父母置气,一股劲儿地想证明,收回了祝家所给予她的,也照样能随心所欲花钱,也没想劝她不要置气。

  祝染倔牛脾气上来,谁也劝不住,气哄哄地:“怎么没用?我捐出去不行吗?”

  继续劝,只会适得其反,周乾瞥她一眼,对导购员说:“那就全包起来,我会让人与你们联系,送回我们家。”

  “我家。”祝染强调。

  周乾点头,笑了下,顺从道:“嗯,染染家。”

  祝染:“……”

  狗男人越来越没脾气,反倒让她不好发挥了。

  待几人出门,男装店直接闭店清点。

  经周乾这么一打岔,与陈遇定好的晚餐也吃不成了,狗男人撵也撵不走,真不要脸。

  祝染挺愧疚的,照常地把气撒给周乾,懊恼地一手肘顶向他肋骨,看向陈遇,“唉,说好的约你吃饭的。”

  陈遇看了眼周乾,忙道:“没关系的,姐姐。”

  小姑娘劲儿挺大,周乾扯扯唇,忍着蠢蠢欲动的抽气,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时间不早了,我叫人定了位置,陈先生既然是染染朋友,理应招待周到。”

  祝染诶了声,是呢,为什么不能一起?两人一狗,多和谐的搭配。

  陈遇开了开口,就要拒绝,周乾突然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好似随口一说:“今天我是来给染染买单的,我是她老公,给老婆买单是我们家的规矩。”

  虽然更多是受不了他的小姑娘给别人花钱,还是男人。

  祝染:“???”

  他们家什么时候有这规矩了?不对,什么时候就成“我们家”了?

  陈遇却合上了嘴,听懂了,他在解释,刚刚买单的行为仅仅只是为姐姐买单,并不是为了要羞辱他。

  周乾抬腕看了眼时间,抬起眼皮,深沉的眼以正视的目光注视他,漫不经心补充一句,“少年之志,无时不晚,不用觉得与我们不一样。”

  有人生来拥有罗马,有人历经荆棘,也到不了罗马,从出生就注定矜贵无垠的周乾,不会看不起在大路上挣扎的少年,但也不会同情。

  只是因为祝染。

  祝染震惊地看向他,仿佛瞧见了“狗嘴里吐出象牙”这等光辉时刻。

  陈遇几乎是失了下神,突然就想起,前段时间刚高考完,祝姐姐给跟他说过的话。

  “别自卑啊,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还有谁会相信你啊。”

  他们都轻易看出了自己的自卑,却也都抱着平等的姿态,与他说同样的话。

  然而接下来,又听周乾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叫染染一声姐姐,我就是你姐夫,不用跟我们见外。”

  又是姐姐,又是“我们”,祝染不留面子地踹了他一脚,要不是商场人来人往,泼妇骂街实在太不雅观,指定给他脸挠花。

  陈助理立马移开目光,欣赏世界名画似的望着商场穹顶未点亮的星星灯,表示什么也没看见。

  周乾淡眸扫了眼周围的人,拎着祝染的胳膊扯进怀里,低下头,在她耳畔低声带笑:“人多,染染给我点面子?嗯?”

  拉拉扯扯,挺像闹别扭的小情侣,让他想起了他们年少的时候,多数都是,她闹脾气,他在哄,填满了他整个童年到青年的过渡。

  祝染兔子似的从他怀里蹦出来,十分不屑地嗤了一声,“知道人多,还这么不要脸,没看出你哪里要面子了。”

  沉默片刻,陈遇突然笑了,少年最后那点自卑好似随风飘散,整个人自信阳光,笑起来的模样像朝阳底下的带露青松,目光直视周乾:“姐姐对我有再造之恩,目前我无法回报,叫一声姐姐好让自己时刻谨记,周先生与我云泥之别,实在不敢高攀。”

  从一开场,就迫不及待用一句“老公”宣誓主权,后来的接二连三无一不泄露了男人沉稳下的马脚,在姐姐面前,就算是商界地位超常的周总,也非常地不自信啊。

  周乾倏地抬起眼,锐利审视的目光直白不加掩饰,像丛林之王对试图侵略领地的幼狼的凝视,数年上位者的威压,让人喘不过来气。

  陈遇几乎本能地感到危险,脊梁骨倔强地挺直,后背渗出凉悠悠的薄汗,仍旧强打精神地不躲不闪。

  商场里人来人往,却自动避开气氛奇怪的一大一小的男人,看起来就像存在一层无形的屏障。

  好一会儿,周乾略歪头,似笑了下,懒洋洋地抚着额,扯着嘴角,点点头:“行。”

  没成想那句话倒给少年暗藏的锐气给激了出来,属实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他还不至于小气到去为难一个未成熟的毛头小子。

  反而好整以暇,看他能成长到哪个地步。

  陈遇浑身警惕松懈下来,便拿起石头砸他的脚,“所以,就不打扰姐姐与周先生共进晚餐了。”

  看得出来,姐姐与周先生的婚姻感情存在很大的问题,让他们夫妻俩一起,恐怕也不会是增进感情。

  祝染拧起眉,正要开口。

  陈遇偏头看向她,笑得坦荡,“姐姐今天给我买了这么多,理应我请吃饭,等我发了工资,再约姐姐。”

  这就过于明目张胆了,陈助理简直不敢去看他们周总的脸色。

  作者有话说:

  周总vs陈小遇第一回 合,谁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