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要做什么就尽管做吧, 毕竟过两天木头就要和我走了,我不会让你再有机会接近他。”
齐知节表面上不动声色, 只是愈发用力的捏紧了手里的玉佩。
他也没有和陆之洲吵下去,一反常态的沉默, 甚至可以说是忍气吞声的离开了。
他的心乱得很, 尤其是在木荀和陆之洲零零散散的对话里得知两个人要在北海道待上个一年半载之后。
他就开始舍不得了。
放木荀走, 真的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
他把之前他在漫河买的那套院子给重新买了回来, 当时因为自己在国外,就交给了季知论打理, 谁成想他这个弟弟转头就把自己在漫河的所有资产都卖了, 好不容易他才找到了现如今这座院子的持有者花高价又重新买了回来。
他也终于明白,明白为什么阿荀会以为自己是抛弃了他。
毕竟他走之后,连这个院子都易了主, 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七月里的漫河, 气温高的可以用自然光炒菜。
齐知节站在院子的大门前,看了好久。
这装满了他和阿荀共同回忆的院子。
院子比自己当年离开时候的样子要落败不少,铜环生了锈, 门前的芙蓉花也没了影。
他有些忐忑的站在门前, 推动了那枚门环。
陈旧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声响, 院里的石桌和老树还再,至于其他的草木, 大多都枯死败坏了。
明明是草木生长茂盛的夏季, 院子里却是一副死寂的样子。
齐知节看着这样的场景, 不免觉得有些心酸, 他看着在老树下的石桌,仿佛能看见多年前将脑袋撑在石桌上晒太阳的木荀,看着围墙边枯萎荒草,仿佛能看见曾今蹲在墙沿边给花浇水的木荀。
他不敢在细看下去,匆匆走进了院子里的正屋。
屋子里的陈设基本上没变,只是当年自己收藏的那几幅有名的山水画和书法字都不见了,想来是被卖了。
好在他教阿荀写的那几幅字还在。
木荀不会写书法字,就缠着他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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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快教我嘛。”】
【“好好好,我教你......”】
【“这里要划出去才好看。”】
【“怎么我写的就这么丑呀......”】
【“不丑......”】
【“不许......不许亲我。”】
齐知节抬眸看着当面被自己裱在了墙上的哪幅字。
那是他教木荀一笔一划写出的第一幅字,歪歪斜斜的写着:花好月圆人长久。
花好月圆人长久。
他看着,蓦地便红了眼。
眼泪落在玉檀木制成的地板上,一滴又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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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齐,我在和何叔学做红烧肉噢,你等着尝吧。”】
【“老齐,等冬天的时候,我们去看雪好不好。”】
【“老齐,我在做陶罐送给你,你不许笑他的口是歪的!”】
【“老齐,我好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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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现在的小年轻,一个比一个会玩,比你会玩多了,猛多了。”】
【“你明明最能下狠心了,齐知节。”】
【“齐股东还是叫我小木总吧,我们好像没有那么熟。”】
【“齐知节,拜托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都是我骗你的,恨我吗?恨我就对了。”】
【“不要让我更恨你,齐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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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花大多枯死,连残骸都已不见,月亮还是会在寂寞的夜里出现,只可惜大多时候总是残缺。
至于人。
也被他弄丢了。
来不及多掉几滴眼泪,在他口袋里的手机有响了起来。
是季知论的电话。
响了许久,他才不是很情愿的接起:“什么事。”
“哥,外公出事了......”
“什么?”
木荀好几天没见着齐知节了,搞得他都有点不自信了。
不会玩太大,真把他搞跑了吧。
他并不知道,齐知节搭上了最早的航班回到了岚京。
季知论告诉他季梦华病重,已经没了意识。
岚京靠北,温度和漫河形成鲜明的对比,齐知节穿着短袖下的飞机,竟觉得有风抚过的时候有点凉。
他刚落地就给季知论打了电话:“是在我们的哪家医院?”
“我安排了车,你直接过来就好了。”
齐知节挂了电话,皱着眉出了机场。
在车上的时候,他就觉察出有些不对劲:“老爷子在哪住的院。”
“在家里,齐总,季总他们请了医生回来。”司机回答。
他将信将疑的仍旧皱着眉。
大概有一年左右,他都没有回过季家,就连岚京,他都避之不及。
到了宅子的地下车库,司机熄了,车库里的保安过来给他开门:“齐先生,您回来了。”
齐知节从车里出来,正了正自己身上的着装。
没走几步,就见到了管家方叔。
“少爷回来了。”
“老爷子怎么样?严重吗?”他着急的问着。
“您进去就知道了。”方叔说着,侧着身子示意他进去。
明明是气势恢宏的模样,却不知为何,总叫他觉得压抑极了。
他疾步上来石阶,边上的门童推开了大门。
偌大的厅里,只有季梦华一个活人。
该死,他应该猜到的。
“现在连这种戏码都要演一遍了吗?”齐知节黑着脸,站在大门前,甚至不想走过去,和坐在沙发上的季梦华隔了大概有二十几米远。
即使隔得这么远,对面的老爷子也还是无形之中的给了他一种窒息的感觉。
坐在沙发上的老人,头发花白,着装贵气整洁,身边放着一根红木雕成的拐杖,眸色深沉,没有表情,却就是莫名叫人觉得害怕。
不寒而栗。
“我不这样。你会回来?”过了好一会,坐在沙发上的老人才开口。
“不会。”
他回答的倒是干脆,惹得季梦华冷笑出声:“所以,兵不厌诈。”
“我赶时间,你就告诉我,非要我回来做什么?”齐知节仍旧站在原地,没有要走过去的意思。
季梦华也依然坐在沙发上,像是下命令一般:“过来。”
虽然不情愿,但齐知节还是迈开了步子,走到了老人的面前。
“坐下说话。”
他那双一直皱着的眉拧的更深了,不情不愿的坐在了松软的沙发上,佣人过来给他递上一杯热乎的清茶。
他没有喝,只将杯子放在了茶几上:“现在可以说了么。”
老头倒是不紧不慢的饮起了茶,喝了几口进肚才开口:“听说,你为了那个男人打了知论。”
“不光是为了他,也为了我自己。”他不是一个冲动到喜欢动手的人,而对于打了季知论这件事,他觉得自己做的没有一点错,“如果您是特地为了这事来兴师问罪的,我只能说,就算当时您在,我也会动这个手。”
“你看,你为了这个男人,多像个疯子。”
“不,如果我足够疯子,下场不会是这样。”他如果足够疯,足够奋不顾身,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淘汰,被遗忘。
“下场?知节,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这样的词,永远不可能用到你的身上。”老人的声音变得严厉,那双与齐知节有些许神似的眼里是叫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齐知节垂眸,望着白瓷碗里的清茶,有些落寞的颓着背:“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小老板,这是您当初答应过我的。”
“你应该负起你的责任,而不是逃避,知节,你是我季梦华的外孙,是人尽皆知的接班人。”
“我知道,所以我用了三年的时间重振泽华,是您自己说的,只要我能在这三年里让泽华重回巅峰并且稳住局势,您就放我走,从此,泽华和我就没有关系了,您不要告诉我您反悔了。”
齐知节很久都不敢回想起那三年的日日夜夜,他的身边没有木荀,或者说是什么都没有,每天除了参加不完的酒局商会,就是冷冰冰的数据报表,开不完的会议做不完的项目,身边的人上一秒也许还再对他点头哈腰,下一秒就想把他置之于死地。
他不能有情绪,不能有感情,他的时间甚至是婚姻,都应该被牺牲。
没有人在乎关心齐知节,他们只会对齐总嘘寒问暖。
他之所以咬着牙过完了这三年,之所以愿意成为那个自己从前绝然看不起的一个功利商人,就是因为,他以为只要他熬过去,就能拥有自由,就能做回自己。
可是现在,季梦华却又开始和他说身份。
什么狗屁身份。
“知节,我的头发今年里掉了很多白了很多,知论的阅历太浅没法服众,一旦我的身体出点什么问题,你觉得股东会里的那些老人精会做些什么?只有你回来了,他们才不会蠢蠢欲动。”老人眯着眼,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外公,如果泽华哪天需要我出现,我不会置之不理,我会帮着知论渡过难关,我再走。”他并非无情到可以看着泽华倒台也不愿出手,他只是不想一辈子都被桎梏,都为了自己的家族而活。
季梦华听着他的话,皱起了那双有些花白的眉:“我属意的接班人是你,你不明白么?”
“外公,我这辈子的前三十年都在为了别人而活,我想未来的日子为了自己而活,希望您能成全。”他的语气诚恳而又坚定,脑海里忽然全都是木荀,“您没事,那我就不在家里住了。”
他说完,就起身准备往门口走。
他记得,木荀是后天要去北海道。
他想飞回去找他。
“你觉得我还会让你走吗?”
作者有话说:
我先可怜一下齐老狗,你们可以继续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