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智鑫穿着一件洗烂的旧衬衣，灰裤子，披着旧外套，新鲜地打量宋乔伊。
他可是看了好久，才认出宋乔伊的。
这事也巧，乔西出事那天，张智鑫和李秀娥钻了小树林，恰好被那孩子看见了。
张智鑫当场就慌了，他在城里已经跟人定亲了，和这些乡下女人不过是玩玩而已。当时怕事情闹大，竟然很没担当地拍屁股走了。
他在城里待了好几天，也不知这边是什么情况，越想越不安，才决定回来看看。
“这不是伊丫头吗？几天没见，咋还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穿戴干净了，不再披头散发，蓬头垢面了。
本来她邋邋遢遢，一身脏臭，也看不清长啥模样，但如今洗干净一看，才发现……就是脸皮儿太糙了，但这脸长得竟然还挺美。
宋乔伊可恶心死了，面无表情一脸冷淡。
反而是肖大可，热情地寒暄好几句，“张老师回来了？”
“嗯，这才刚回。”
张智鑫眼珠子黏在宋乔伊身上，又摸了摸肚子……红星这边晚上不开火，他回来时已经下午了，错过了大锅饭。
这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又盯着宋乔伊看了几眼。
“正好，肖大队长，我有事找伊丫头，您看能不能先让她借一步讲话？”
肖大可一愣，没等他反应，宋乔伊就受不了了。
“张同志，您一口一个伊丫头，但貌似咱俩没那么熟吧？再者，有什么是大队长不能听的？肖叔又不是外人，您找我什么事，直说就是了。”
什么“借一步”，借个屁，她可膈应死了，一看这张智鑫就心烦，懒得应付这个人渣小白脸。
张智鑫一哽，“你看你，这是咋了，咋还外道上了？以前不是总往我这边跑吗？”
“您不提这个我差点忘了，您之前可是管我借了不少粮食，看看什么时候方便，赶紧还回来。我这边拖家带口，一大家子的人呢，都还饿着呢！”br>
张智鑫人缘不错，自从成为这个扫盲班的负责人，因为他是城里来的，读过书，上过学，大伙就觉得他高人一等。
平时看他戴着八百度滤镜，就觉得他是哪哪儿都好。姑娘们为他争风吃醋，闹得不可开交。
但像肖大可这些人，顶多是心里一欷歔，不知详情，也因张智鑫那个出身，觉得是姑娘们嫌贫爱富攀高枝，是那些姑娘们脸皮厚，才上赶着张智鑫的。
总之张智鑫本人没啥错处，他经营了一个好名声。
就像是伪君子，占尽人家的便宜，还又当又立，把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真正懂他真面目的，如今宋乔伊算一个，另外宋家四房也心里有数。
主要是四房曾撞见张智鑫忽悠原主，觉得这人心术不正。
“哎呀，这是咋了，”肖大可看看这个，再瞅瞅那个，发现气氛不对劲。
伊丫头以前顶稀罕张老师了，咋还突然闹掰了呢，人家也没得罪她啊。
不过……粮食？
“啥粮食？”肖大可一脸懵逼。
宋乔伊挑眉。
“是这样的，这张同志嫌咱们大队伙食不好，天天吃不饱，就找我哭穷，让我帮他弄粮食。”
“我自己的口粮，还有我四哥他们的，我二叔四叔他们家的，每天大队食堂限量分配，但凡被我撞见了，就全都拿去给他了。”
“啥？”肖大可一瞪眼，看张智鑫的眼神就不大高兴。
“张老师，您咋能这样！”
宋乔伊以前像土匪似的，抢了这个抢那个，外头不清楚详情的，还以为是她自己饿疯了，以为她抢来的那些粮食，全叫她自己吃了。
可原来竟然是拿来给张智鑫上贡了？
大伙为这事，没少骂宋乔伊是白眼狼，甚至有回肖大可自己，也曾当着张智鑫的面儿嘀咕。看書喇
当时张智鑫一脸感慨：“伊丫头岁数小，还是个孩子，可能是还没长大吧，她孩子心性。”
他竟然还为宋乔伊开脱。
大伙夸他性子好，但提醒他，伊丫头是真坏，脾气也真凶，可不是孩子心性，是她本身做人就不咋地。
可现在肖大可回忆回忆，就恶心的要命。
这啥人啊，他咋好意思呢，他脸咋就那么大呢？
“伊丫头！”
张智鑫低沉，他天生一张国字脸，当脸色一沉，就显得很是正派，正气凛然。
“这是干啥呢？我哪儿得罪你了？”这话一出，就好像宋乔伊冤枉他似的。
肖大可将信将疑，难不成这俩人有过啥矛盾，所以伊丫头才污蔑张老师？
宋乔伊呵呵：“怎么，吃干抹净不认人？那你不妨说说，你刚刚想支开大队长，又到底是要干什么！”
他那点小心思，她早就分析的透透的了。都是百年的狐狸修炼成精，在这儿玩什么聊斋。
张智鑫又是一哽。
他本想支开肖大可，让宋乔伊帮他弄点粮食来。这大晚上饿得心发慌，吃不饱睡不着，是真心不舒服。
可这话不能讲。
“我这次回城弄了几本教材，我是觉得，多读点书，能开拓视野，提升水平，我是想教你多认几个字。你怎么还狗咬吕洞宾呢？行了，算我烂好心，我认了！”
好像他受了多大委屈，甩手就想走。
肖大可劝道：“伊丫头啊，这……这是不是有啥误会？我看张老师，他好像挺正派的一个人儿？”
宋乔伊悄悄翻了个白眼。
这姓张的瞎扯什么呢，他还演上瘾了？
“肖叔，您不妨想想，如果只是为了这件事，他为什么要支开肖叔您？我要是没猜错，他应该是这么想的。等您一走，就开始忽悠我，让我帮他抢粮食。”
张智鑫本来都走了，但没走远，听见这话登时一僵。
宋乔伊还在那儿叭叭，嘴皮子可利索得紧。
“我就奇怪了，他好歹一个大老爷们儿，今年都二十八了，跟我大哥岁数一样大。”
“我大哥宋建军当兵十年，每个月的津贴一分没花全部寄回家，养活我们整个老宋家。而同样的二十八岁，他呢？软饭硬吃，这不是小白脸吗？”
“还有，他之前忽悠我，说等他回城了就娶我，我那时候也是傻，他咋说我咋信，可肖叔您琢磨琢磨，这个张智鑫，他到底安得一个什么心，他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乔伊不怕撕破脸，反正张智鑫早就不要脸了，何必再给他留脸。
今儿正好，把话说开了，省得这个人渣总往她的面前凑。
“张智鑫！”
肖大可脸一沉，也不再一口一个张老师了。
张智鑫心里一咯噔。
“伊丫头，你咋说话呢？你之前想跟我好，想和我处对象，我没乐意，就拒绝你了，你咋还倒打一耙呢？”
到底是谁倒打一耙？宋乔伊可真是气笑了。
她刚想开口，就听——“跟谁俩呢！”
一个粗暴低沉的大嗓门，嗷唠一声猛然响起，吓得宋乔伊一激灵，狠狠哆嗦着。
等她一回头，就见宋乔东拎着一根竹扁担。
他个头一米八多，高高壮壮的体格子杵在那儿，先天上压迫人。更遑论还黑着脸，跟个黑面煞神似的。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