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有的媳妇便疯了一般,抱着女儿大哭大笑了好一阵,大家听得都不是滋味。

  徐三爷拳头都握紧了,他真是没想到,陆大有会连女儿都不顾了。还能说出如此丧尽良心的话。

  张小春上来命两个官差,一左一右拉住陆大有的媳妇,将她怀中的女儿夺了过来。

  “老阎,你看看。人怎么样。”

  阎象之看过后摇了摇头,“人死了。”

  张小春沉默了一会,“给她拿块布料裹上,叫村里人抬去埋了吧。”

  陆大有媳妇疯了般的去拦,“不要带走我的女儿!不要带走二妞!她没死呢,二妞还在喊娘呢!丫头啊——”

  阎象之让两个同僚看着些陆大有的媳妇,流犯看在眼里,都是一言不发。

  大约队伍休整了那么一两个时辰,官差和衙役都清点了一下损失的物资和人数。

  那张英从乡绅刘茂才家中出来,两厢人马一汇合,队伍继续朝龙门村去。

  傍晚到了龙门村,村口是一条官道,道旁设了马驿。

  抵达了马驿后,官差们便交代驿馆的人,给马车补给粮草和食物。伙夫给大家伙做了热乎的馎饦,只是那馎饦放的菜越来越少了,物资损毁了一些,倒也是在预料之中。

  下午赶路时,沈思月看到杨连氏落在了后头,还遭了官差几鞭子打。她没来得及上去,杨连氏又入了队,只是一直看到喜鹊伴在身边扶着。

  这会她想着过来看一看,杨连氏看到她过来,立马便把捂在膝上的手放了下去。

  “喜鹊,你来。”

  沈思月知道杨连氏性子,便招了招手,叫了喜鹊过来,“你娘白日怎么了?”

  喜鹊犹豫了一下,摇了下头,“没什么。”

  “杨婶的腿可是受了伤?喜鹊,不要紧,你说给我听。”

  喜鹊抿了抿唇,犹豫了那么一会,带了几分害怕,放低声道:“是那年我娘摔坏了二……二姑娘最喜欢的一副猎弓。二姑娘罚我娘跪在门外,否则便要断了夫人每月给我的参,先头儿大夫说我若断了参,恐怕好不了。我娘担心我,便依了您的话跪在外头,不巧那晚下起了大雪……后头,后头我娘一遇上下雪天,膝盖就会疼。”

  沈思月怔住,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回想了一下,那阵子她娘方婉心不在京州。将军府上事务由她做主。

  “喜鹊。”

  杨连氏想起身,似乎有些困难,叫了一声,把喜鹊叫了回去。

  沈思月想了一会,回来撕了两块布,兜了一些盐,扎成两个包,放火上烤热了,拿来给杨连氏的膝盖做热敷。

  她蹲到地上,将杨连氏棉裤翻上去,只留了一件薄裤,又让杨连氏背着身,稍稍避了旁人视线。

  拿了烤热的盐袋,敷了在杨连氏两只膝盖上,慢慢以手法推揉。

  杨连氏如何肯,“使不得,怎能让二姑娘给我做这些!”

  沈思月摁住她,“杨婶不用同我客气,过去算是思月不懂事了些。你们虽然一辈子在庄子上,可也是勤勤恳恳,为我沈家做好了后防。每逢行军打仗,你们提供的物资没少过。今日思月做这点事不算什么。”

  杨连氏浑身一震。

  “我知道,您不让喜鹊说给我听。这事儿说明杨婶已经不计较。婶子大度,不怪我娘常口中悦服。”

  她这么一说,杨连氏心中百感交集,一时又是感动,又是羞愧。

  夫人当初待她们极好,且听了喜鹊病弱,二话不说让人每月拿那珍贵的人参来给喜鹊养病,她对夫人之恩感怀不尽。

  那晚寻人,夫人把庄子上人都叫了上,她是眼看着夫人如何焦急,在大风大雪的夜里找了一整晚。

  即便这样,夫人还没忘她腿上这旧伤,命她不必跟随,她担心夫人,如何肯回去。

  那晚找到二小姐后,夫人又亲力亲为照顾,自此便病倒了。

  她知道,夫人的死,不能全怪二小姐。

  将军府被抄,将军和大公子身亡的消息传来,这才是让夫人深受打击的原因。

  可当时,她也死了丈夫,沉浸在悲痛和愤怒之中,把愤恨全发泄在了二小姐身上。

  谁也没想到,流放这一路上,二小姐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尽管她们也不理解,但这些日子以来,也都消了那满腹的怨怒。

  没有二姑娘,她们根本撑不下来。

  人孰无过,那过去的,她杨连氏便也不在意了。

  心里只替夫人感到高兴。

  直到这一刻沈思月说出这番话,杨连氏百般动容,不禁眼里一热。

  “婶子可觉得这力道舒服?”沈思月给她认真做着热敷。

  杨连氏面上有了这些日子以来最轻松的笑容,不甚自然的点了点头,“挺好。”

  “二姑娘这是给我弄的什么?”她忍不住奇怪道。

  热热的温度渗透进来,这膝盖顿时便觉得舒服了许多,轻揉了一会,疼痛也减轻了一些。

  沈思月低声道:“婶子别说出去,这里头放的盐,是盐包。拿来做热敷对婶子这风痛病有效。眼下也只有这个。旁人问起,只说路边找的一点野草药就是。”

  杨连氏小小的惊了一下,飞快一望周身,见没人发现,才低声问:“二姑娘何来的这么多盐?”

  古代的盐较为珍贵,何况流放路上。

  沈思月自然不能实话说,“那日当阳县买了一些。背在包袱里。婶子别担心,旁人发现不了。做过几次热敷后,这盐婶子藏身上留起。加了在馎饦里吃。”

  杨连氏是个谨慎人,“我省得。二姑娘还是让我自个来吧。你教教我便是。”

  沈思月知道她不自在,便告诉她方法,杨连氏笑了笑,“也是稀奇。真个好了许多。”

  “夜里还敷在腿上,拿布料缠住。明日赶路应当会好许多。只是这伤是顽疾,恐怕难以根治,日后再发了,还像这样做,或多或少管点用。”

  杨连氏腼腆一笑:“欸。”

  喜鹊乖巧的过来,“娘,您腿好些了吗?”

  杨连氏摸了摸喜鹊的头,“娘的腿有二姑娘给娘治了治,已经好很多了。”

  喜鹊轻轻看向沈思月,眼里的害怕已淡了好些。

  “还不快谢谢二姑娘。”

  “谢谢二姑娘。”

  沈思月由着她们谢了。

  三人正面含笑意,那头听到陆大有的媳妇抱着个草人,一直喊着“二妞”,俨然是疯了一般。喜鹊一听,又有些害怕的靠近杨连氏。

  杨连氏一声叹息,“可怜人。”

  果然第二日早起,杨连氏的一双腿便觉好了许多,疼痛减了五六分。扛着走一走应该没什么问题,再敷几回,大概也就好了。

  ……

  且说昨晚,沈思月同杨连氏做完热敷,又寻了个时机,把知知做梦这事告诉了沈芳朝。

  沈芳朝先是一脸难以置信,但他年少沉着,虽然难以理解,还是保持了冷静。

  “阿姐是说,明日花子江渡河,会有危险?”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