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安在春分养老院的门口敷衍地挑了一束康乃馨,拜托顾征给带了进去,老头子要说的话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无非说他配不上顾征,说他长得漂亮一看就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从庞大的词汇量中找出最阴险恶毒的词语形容他。

  罪名庞大,就算再加上一个挑拨离间二人父子关系的罪名,沈辞安也都不在乎。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想,顾为民那些欲加之罪倒也不是全然不讲道理,若是没有他,兴许顾征还真是个乖巧懂事,没有自我,只知道听父亲话的乖孩子,只是那样,就没有现在的顾征了。

  他很乐意就此做出名誉上的牺牲。

  这家养老院价格不菲,坐落之处环境宜人,风景优美,各类设施设备齐全,每间病房具有极强的私密性。可再怎么说,总归没有自己家里舒服,很难想象顾为民会放弃自家的大别墅和对金钱地位的渴望,搬到这养老院来。

  医院见到顾为民之前,他一直以为这位前总裁是已经看破红尘,远离商场了,可以他对顾征的控制欲来看,恐怕又不是这样。

  他百无聊赖地在养老院里逛了一圈又一圈,看着有些共同住进来的老头老太太,思绪逐渐飘远了,竟联想到和顾征的老年生活。

  说不定他们也会领养一个孩子,说不定那时候还是一样吵吵闹闹,顾征一边嘴上抱怨他,一边又哪哪都放心不下。

  免不得勾起笑意,心想自己真是想太多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怎么就想到几十年后去了。

  “小伙子,能麻烦你一件事吗?”一个带着老花眼镜的老太太叫住他。

  沈辞安立马道好。

  老太太虽说年事已高,但穿着打扮都异常精致,举止得体优雅,眉眼间还能看出美人气来,想必年轻时候是也是一位具有众多追求者的富家千金。

  “我孙女今天要和我视频,可不知道怎么搞的,我这手机一直打不开,半天都弄不好。”她看起来很是着急,眼底都是红红的。

  沈辞安立马安抚道:“您别急,先坐下,我给您看看。”

  他搀着老太太坐到一边,检查起手机来。老太太将老花镜抬了抬,嘴里连道感谢,兴许是之前太过心急,以至于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手打了石膏。

  “真不好意思,你都这样了还要麻烦你帮我。”老太太致歉道。

  沈辞安笑着道了句没事,只是检查手机后,发现是屏幕漏液的问题,一时半会儿用不了,只能拿到专业维修店去。

  老太太一听,急得手忙脚乱。

  “我孙女今天做手术,原本是在A市做的,可前段时间却转院去了外省,我也是年纪大了,她妈担心我的身体不让我跟着去,约好了今天手术结束后视频通话,这下可怎么办呐?”老太太直抹眼泪。

  年纪一大,只希望后辈健康快乐,没有别的奢望。如今自家孙女做手术,当外婆的自然担心,想来是和孙女约好了要讲电话,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太太心里肯定不好受。

  沈辞安忙拿出自己的手机。

  “您别急,想想看家里人的电话,肯定能联系上的。”他低声安慰道。

  老太太控制住情绪,声音颤抖地询问道:“我用你的手机,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都着急成这样了却还在担心别人,沈辞安摇摇头,按照老太太说的电话拨了过去。

  一见到家人,老太太立刻问起手术情况,听说一切顺利时明显松了口气,心里那块石头便落了地。原想着不打扰他们家人聊天,沈辞安刚要起身走到一边,这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外婆外婆地叫着,年纪不是很大,甜蜜蜜地,听得人心都化了。

  这是刚做了手术才缓过来,搁谁身上都得沮丧一阵子,还没见过下了手术台就这么活泼的孩子,沈辞安好奇地瞅了一眼。

  那姑娘一只眼缠了纱布,怪让人心疼。

  “大哥哥!”小女孩兴奋地唤了声。

  沈辞安猛然想起自己石膏上的那些画,微讶道:“小画家,是你啊?”

  听到这三个字,小女孩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忙叫妈妈把她新作品拿来看。可见手术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心理负担,看上去比那天还要自信了。

  没讲多久,画面中出现医生的声音,让她注意休息,只好依依不舍地道了再见。刚一挂断,老太太又低声抽泣起来,看着沈辞安手上的那些画,像看到孙女一般亲切。

  “那孩子之前还丧气着,连画笔都不敢握,后来在电视上看到那些在石膏上画画的,心血来潮就跑出去找,可没人乐意,都觉得她太小,不肯给她画,你是唯一一个答应的。”

  沈辞安递了纸巾,轻轻顺着老太太的背。

  老太太哽咽道:“这孩子打小就乖巧,哪知道会遭这样的罪,我这心里是时时刻刻都不得安宁。看她难过,我心里也跟着难过,也只有那天回来,她像是重新燃起了希望,这才拾了笔重新画画。只要她开心,我们这些老不死的,那就放心了。”

  沈辞安心里苦涩地想,自己那时候又何尝不是日日沮丧着,只是没人能为他开解开解,看到这老太太,又想到姐姐,或许那时候姐姐也是这样,日日以泪洗面,时时刻刻为他担忧着。

  他答应了老太太,等小姑娘出院回家,一定去探望。

  把手机还回去的时候,老太太犹豫了一会儿,踌躇道:“我这手机,还能修好吗?”

  沈辞安颔首道:“很简单的,换一块屏幕就好。”

  “也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可不可以替我拿去修一修,这方面我不太懂,儿女也不在身边,不知道该麻烦谁。”老太太艰难地提出请求,像是怕麻烦他,又怕他不肯答应,自己也不知道上哪找人帮忙去。

  一想到自己走后,老太太还要再联系孙女,沈辞安就难以有回绝的理由。反正顾征那边还得要些时间,便答应了。记下老太太住的地方,说好待会儿给她送去。

  正巧附近就有一家专业维修店,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就修好了。

  回去的时候给顾征发了信息,只是半晌没得到回复。

  顾征那边给院方打过招呼,进入病房区时也没多问,

  原是不知道顾为民具体住哪个房间,想着先把手机给老太太送过去。病房区环境安静,除了工作人员很少有人走动,正往老太太的病房去,突然被一个带了墨镜的男人拦住去路。

  “沈先生,这边请。”墨镜男冷漠道,握住门把手,为他打开一道缝隙。

  沈辞安冷冷地看着房门,轻嗤一声,顾为民还真的老练,笃定了他一定会来,早早安排了人等他。

  也好,趁着今天看看顾为民还有什么把戏,一并处理了,省得以后找麻烦。

  “我看你就是想气死我!”

  杯子摔在地上啪地一声,碎片四溅,装着的中药撒了一地,满室的药味。沈辞安撇了撇嘴,脚尖将碎片拨开,避开药水走了进去。

  顾为民坐在阳台边的沙发上,两手杵着拐杖,气得脸红脖子粗。顾征低头站在他面前,手里端着托盘,想是刚刚送了药过来。

  注意到沈辞安的身影,顾为民的目光逐渐变得犀利起来,将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

  他年轻时候在A市叱咤风云,外界对他的风评不一,敬他的把他奉为神明,也有看不惯他的,但也只是敬而远之,并不敢说他一句坏话。

  都说顾为民年轻时候很是记仇,现在看来依旧如此,这一点多让人诟病,可不管怎么说他在A市也算是德高望重的人物,更何况顾氏依旧家大业大,谁都要给他面子。只是没想到儿子突然转了性,又来了言悦和沈辞安这两个不懂事的小辈,竟让他也吃了瘪,心中说不记恨也是不可能的。

  沈辞安上一次没怕,这一次自然也不会在他面前露怯。

  “小子,看来上次我和你说的话你没放在心上。”顾为民淡淡开口,气场却依旧强得要命,换了旁人,这时候恐怕腿都软了。

  沈辞安却只是莞尔,心中波澜不惊。

  “这次顾征和李家孙子相亲的事情,我听说,是你搅黄的。”顾为民质问道,他轻轻摩擦着拐杖,让人大气也不敢出。

  沈辞安心头一紧,意识到那天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当中,想想也是,以顾为民的控制欲,这种相亲局必然是要牢牢掌控在手里。

  可惜没想到,沈辞安的突然出现把他的计划活生生搅乱了,碍于地点,怕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没有当场阻止。估摸着这也是顾征没有选择咖啡厅包间的缘故,顾征了解他的父亲,公共场合做不出过激的举动。

  面对顾为民的质问,沈辞安气定神闲,慢悠悠地承认了。

  “信口雌黄!我可是听说,李家的孙子已经答应了。”顾为民怒道,重重捏紧了拐杖。

  “他答应难道就作数吗?”沈辞安反问,唇角上扬,俨然一副没把这位德高望重的商界老人放在眼里,低着头抚摸着手臂石膏上的图案,“且不说李老冷静下来后会不会答应这荒唐的婚事,就说顾征,您觉得您儿子现在还是事事都依你吗?”

  顾为民一时犹豫,他以前是绝不容许有人违背他意愿的人,然而他老了,现在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随手可以搅弄风云的人物。他收养顾征,一手把顾征训练出来,让他永远活在自己的控制当中,只是没想到顾征居然真的能够优秀到这种地步。

  优秀到足以摆脱他的控制。

  可不管怎么说,要是没有沈辞安,顾征是不会变得像如今这样离经叛道,甚至在没有经过他同意的情况下公开出柜,简直没有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因为此事,他已经丢尽了颜面,自尊心让他无论如何也不希望顾征和沈辞安结婚。

  “我可以退一步,答应你们在一起。”顾为民突然松口。

  这让顾征也有些惊讶,微微抬起了头,侧过角度,沈辞安看了过去,却隐约看到顾征脸上的巴掌印。

  “我儿子的婚姻,自然是由我这个父亲做主。你可以以情人的身份呆在他身边,这也不算是亏待了你,你说呢?”顾为民微眯起眼睛。

  那鲜红的掌印不像是打在顾征的脸上,更像是打在了沈辞安的心上,他脑子里好像有根弦绷断了,一直以来的理智全然熄灭。

  只看到沈辞安僵硬地转过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骂道:“情你个头,你再他妈打我男人一下试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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