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弦失神般缓缓松开柳素的下颌，抬手摊开掌心，露出昔日她丢落在无还镇的那支海棠珠花。
灯烛轻晃，摇曳着柳素眸中的微光，她似是一愣，从他手中拿起染有血色珠花，轻声问道：“怎么会在你这。”
夜弦淡淡一笑：“你的东西，如何能给那些人糟蹋。”
“我欠你的太多，不知此生可否还有机会还你。所以，趁现在，你可有什么愿望和要求？只要我能做到。”
“哪怕……是要我的性命也可以。”
见他一字一句说的恳切，柳素似是察觉到什么，敛眸间缓缓开口道：“我要你好好活下去，长命百岁。”
夜弦眸光一顿，唇角间扯开苦涩的笑容。
如果是这样，那，恐怕要让她失望了。
柳素看着他无奈的神情，不禁又道：“我不知你为何要死心塌地的留在李衍身边，但我希望你能离开他。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尽管告诉我，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吗？”
她话语中似是带着些许乞求，如这般想要救赎他的人曾经也有过，可是谁他早已记不清了。
夜弦轻轻扬起唇角，眼眸中隐约泛起微光。
他从没有一刻这样想逃离李衍的魔掌，只因面前的姑娘这一刻对他的期许。
“好，我都告诉你。”
夜弦眸光中的温柔似是被温暖的灯烛燃起，在某一瞬间变得绵脉而热烈。
“我名‘姬言’，母亲叫‘云鹤’，曾是南康王的宠妾。”
“那时他还没登基为王，他的王妃恨极了我母亲，便派人来暗杀。母亲带着刚会走路的我连夜逃出府，从此辗转于江湖，直至来到大豫。”
“那一年她十八岁，为了养活我而投身风尘，也是她，教了我一手好琴。”
夜弦眸中泛着疼惜，语气里夹杂着掩不去的哀愁。
“后来南康对大豫示好，向朝廷奉上金玉和美人，其中有一位女子便是李衍的母亲，也是我的姨母。”
“自从我母亲失踪后，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托了许多人打探消息，才得知母亲可能在大豫。于是，她便混入舞姬中间，与使臣一并来到这里。”
“可后宫之中尔虞我诈，防不胜防，传闻她在冷宫中生下李衍后便难产而亡，却无人知，她是被皇帝赐死的。”
“李衍懂事后，不知从何处听说了事情的真相，便将所有的过错都怪在了我和我母亲身上，从此，也便渐渐开始变本加厉的报复。”
柳素瞬时愣住，心里的震撼充斥着刹那间空白的大脑。
她从未想过，自己身边这位明月楼头牌琴师，竟会是南康王子。
而他母亲，竟然就是那位曾经艳冠名都的花魁。
“我甘心留在明月楼，是因为李衍用母亲要挟于我，他给我母亲服了蛊毒。这一次，他助我逃狱，也只是不想失去我这颗棋子。”
“若大豫同南康起了战事，我和母亲，便是他手里的筹码。”
柳素眸子里渐渐有些模糊，心里不禁泛起浓浓的苦涩。
此时她似乎突然明白，那般清冷而疏离的夜弦，前世为何会与她惺惺相惜。
说到底，他们都不过是可怜人罢了。
见柳素微微有些出神，夜弦淡淡一笑柔声道：“好像从来都没这么轻松过，有人说话的感觉真好。”
面前的男人仍旧笑意温和，似是这么多年来所受的折磨在这一刻全然释怀。
柳素别开目光，隐忍着眼眶中的酸涩，缓缓开口道：“明日你先回到李衍身边，将他稳住，我会想办法解你母亲身上的毒，待她痊愈后，再送你们一起离开。”
夜弦沉默片刻，轻轻回了一声：“好。”
即便这个时候，她还是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帮他，那他，也该做点什么才是。
太乾殿
“启禀皇上，末将自裴大人手中得到一份盖有定安侯印的漕运通牒，经查实，此通牒并非定安侯所批。”
豫皇从霍羡手中接过文书，蹙眉瞧了瞧。
柳廷川在旁瞄了一眼，随即俯首回道：“皇上，箱中之物已送至刑部清查来历，一有消息臣会即刻进宫回禀。”
豫皇此刻已泛起阵阵头痛，他始终想不通，曾经那个乖巧孝顺的老五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见座上的豫皇始终揉额不语，霍羡抬眸瞟了一眼开口问道：“皇上，先将五皇子押入刑部大狱还是？”
豫皇将文书递还给霍羡，叹了一声道：“押他回宫吧，禁足黎玄殿，派人守着便是。”
霍羡眸色微沉，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柳廷川开口拦下。
“是，臣等先行告退。”
见柳廷川向他使了个眼色，霍羡心中虽不快，却也没有再多言，只俯身行礼，继而与柳廷川一并退下。
直至出了太乾殿，走出很远霍羡才开口道：“侯爷方才为何不许末将开口？”
柳廷川负手边行边答：“世侄不必心急，咱们需给皇上一个自己死心的机会，太刻意反而会激得皇上护子心切。”
这一番话让霍羡顿时豁然开朗。
上次的军器事件，李行虽然找到了替死鬼，可自那以后皇上还是对他多了几分顾忌。
即便此次皇上仍旧表现出宽容之心，往后也必然会难以释怀，自不会待李行如从前那般宠爱。
在渡口时他已看过箱子里的东西，十有五六都是国库中的贡品。
贪污再加上盗印与走私，这一桩桩罪名，也足够让皇上再寒一次心了。br>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秦王府
亥时将近，李彻负手立于廊下听清风过耳，眼前漆黑的世界似乎让他少了几分安全感。
身后相互摩挲的手指上已然沁出细汗，可他等的人却始终没有来。
她走前应是说过晚些时候会回来，他应是没有听错。
萧瑟的凉风拍打着他轻薄的衣衫，忽而肩头一暖，他忙侧目轻唤一声：“素素。”
“是我。”
楚青河吸了口气，不禁劝道：“很晚了，她不会来了。”
李彻双眉微低，似是有些失落，随即淡淡开口：“事情可还顺利？”
见他突然转移话题，楚青河无奈的撇撇嘴，耐心回道：“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除了……”
他忽而欲言又止，深深叹了口气。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