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怀柔不说话,裴简自然明白了。
这是不情愿。
一般来说,对付这种抵抗情绪,裴简有一万种方法让员工心甘情愿缴械投降,可偏偏是桑怀柔,他没辙。
裴简眨了眨眼,开玩笑道:“怎么,公主这是怕两个老爷子攀比起来,败下阵来?”
败?
桑怀柔最听不得败这个字,尤其是跟裴简。
她微微扬起下巴,习惯性眯着眼看他:“你别想用激将法,裴简,这都是上辈……以前你玩剩下的。”
裴简垂着眸,抽空跟陆然回了个消息,锁上手机笑道:“不错,学聪明了,越来越不好骗了。”
桑怀柔莫名有一种被宠着顺毛的错觉,不太乐意地蹙了蹙眉,把裴简之前递给她的果饮一饮而尽,杯子置于桌上,一鼓作气给出回复。
“不就是吃个饭,时间地点你来定,我有什么好怕的。”
裴简低低笑,心道原来所谓的长进只能维持三秒钟。
桑羽没一会儿便带着那半大的鸟出来,桑怀柔闲来无事,起身迎上去逗了逗,没有回头就问裴简:“这小东西有地方安置吗?”
裴简瞧着桑羽吩咐道:“去拿昨天老宅送来的东西。”
桑羽一听,嘴角抽搐了一下,没说话,把鸟交给桑怀柔就去取那东西了。
桑怀柔摸摸小鸟的脑袋,让小家伙颤抖叽叽喳喳的状态安定下来,瞧一眼裴简问:“什么东西搞得神神秘秘的?”
裴简单手撑着下巴:“好东西。”
桑怀柔撇嘴:“桑羽露出那个表情,我能信你才有鬼。”
裴简笑出声,视线落到桑怀柔身后,桑羽已经双手捧着那东西从扶梯上慢悠悠走下来,表情恭谨又慎重。
裴简扬了扬下巴,冲桑怀柔道:“哝,东西来了,你不信自己看。”
桑怀柔回眸,顿时一脸生无可恋。
东西确实是个好东西啊,大几百年历史的三足鎏金熏香炉,里面已经铺好棉絮纱布之类软和的垫物,小肥啾放在里面,倒是刚好宽敞又舒适。
桑怀柔觉得这人真离谱。
这东西虽然做工不错,却跟鸟窝之类毫无瓜葛,只当是裴简随手收来的小玩意儿,借用一下放只鸟,等鸟儿飞走了,日后熏香炉空出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桑怀柔二话不说就把鸟丢进去,还夸了句“这花纹造型不错”。
裴简答:“喜欢就带回去。”
“我对鎏金没兴趣。”
“我记得你喜欢青瓷,以后让薛秘书留意。”
“用不着。”
桑羽默默站在一旁,听着两个人淡然的言语来往,无言以对。
他好像隐隐察觉到点什么,但也只是个荒诞的猜测,并不敢宣之于口。
小肥啾放进熏香炉中,左右瞧瞧看看,竟然神奇的不再乱叫唤了,肥肥的小身子往最柔软的棉絮上一团,闭着眼睛开始打盹。
桑怀柔手指戳了戳它脑袋,笑话道:“看来这鸟警惕心也没那么高,只要有口吃的有地方睡觉,才不管什么羊入虎口。”
裴简抬眸倪了一眼,再看桑怀柔,随后点头:“人和鸟一样。”
桑怀柔:?
她神色中带着一点迷茫,以及更多的愠怒看向裴简:“你说什么?”
裴简适时垂下眸,一副专心处理手中事务,并未发言的样子。
他在给两家老爷子沟通时间吃饭。
说是沟通,倒更像是知会一声。
桑怀柔见状,也不多诘难。
她将捧在手中的鎏金熏香炉重新丢进桑羽怀中。
桑羽一张带着天然寒气的小脸顿时又多出一点慎重感,抱着熏香炉,眼神飘向裴简:“把它放在哪里?”
裴简正好跟老头子们沟通好时间,闻言戏谑的瞧一眼桑羽:“看你对它也挺上心,不如带回房间照料方便?”
桑羽抿了抿唇,自然听出来裴简是在逗他,却顺着他的话点头:“可以。”
说完,生怕这俩人反悔一样,扭头就拐出偏厅上楼去。
桑怀柔禁不住侧目看去,他的神情让她恍惚之间想起小十七。
小十七以前偶然得了一只流浪的小奶猫,也是这样抿着唇,一脸对生命的珍视和肃穆,带着惶恐和遮掩不住的惊喜。
只不过,那时的奶猫行将就木。
桑怀柔收回视线,问裴简:“这鸟确定能活下来吧?”
裴简似有所觉,眼神往楼上瞄一眼,安抚道:“放心,以防万一,已经让薛秘书联系可靠的兽医了。”
桑怀柔奇怪的看他一眼:“薛秘书整天忙到晚,有时候还要被你压迫着应付应付我,可真不容易。”
裴简:“……”
很显然,薛秘书现在劳苦功高,而他只是个压迫人的地主老财。
裴简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契机解释这件事,揉了揉眉心,干巴巴无奈道:“他是不错。”
桑怀柔帮着薅裴简的羊毛:“那就对人家好点。”
“……好,加薪。”
莫名其妙富裕的薛秘书:?
爱会不会消失不知道,但是希望桑小姐万岁!
该敲定的事情落下来,裴简一一报给桑怀柔,得了对方颔首,总算是有些欣喜的样子。
一时无人说话,裴简侧坐在吧台凳上,闲闲懒懒看她。
偏厅的窗被留出一道小缝,窗外雨打枝叶,狂风呼啸,透过这缝隙钻进来,成了屋里唯一的声响。
桑怀柔别开眼,脑子一热,上前把窗户关了个严实。
这回风声雨声尽数被关在窗外,安静下来的同时,气氛也越发暧昧起来。
桑怀柔后背抵着窗,抿了唇,似乎又想把窗户再次打开。
裴简勾着唇,语气里有笑意:“这窗好玩吗?”
“……还行。”桑怀柔错开眼神不去看他。
“那我呢?”
“……?”
许是桑怀柔一双眼写满疑惑和羞耻,裴简心痒,越发想要靠近和逗弄。
她鲜少有这样一双眼写满情绪,露出女儿娇态的时候。
裴简正想说话,桑怀柔的手机铃声响,她低头看一眼,按下接听键,神色恢复如常。
电话是桑老爷子命令桑祁末打来的。
知道人跑来裴简这里,老爷子心里“咯噔”。
桑祁末人夹在中间,当个传话筒,时不时还要夹带私货骂上两句裴家小叔。
桑怀柔眸中带笑,抬眼打量一眼裴简:“你说得对,都怪这老狐狸。”
裴简挑眉,默默给桑祁末记下一笔。
又嘱咐几句,老爷子实在放心不下,确定台风绕行,这会儿雨又不大,执意要让老刘火速把人接回去。
桑怀柔挂了电话,裴简委屈道:“老头子这是不信任我啊?”
“正常,毕竟你看着就让人心生防备。”
“什么样的容易获取信任?”
“……桑祁末那样的吧。”
裴简真诚发问之后,竟然仔细研究起来桑祁末这样的属性如何模仿。
知道老刘要来接人,裴简没闲着,进了中厨熬姜汤,盯着桑怀柔喝下一杯姜汤,并且打了个饱嗝之后,才满意了。
桑怀柔无语:“至于吗,逼着我喝了三大杯了。”
“防患于未然。”裴简答。
所幸,直到老刘来之前,裴简都没有再问她一些尴尬的问题。
桑怀柔这一趟完全是跟着心直接行动,事后回味过来,觉得还不如大脑宕机。
她心事重重的回了桑家,一会儿懊恼的抓抓头发,一会儿又露出奇异的笑容,随后很快拍打自己的脸颊。
裴音看了了然,桑祁末看了发疯。
老宅里气氛热闹,七嘴八舌乱糟糟的,老爷子嫌烦,一挥手把人都赶跑,对着桑怀柔半天憋不出个屁来,又被桑怀柔赶去睡觉。
大约三日后,地上的积水总算是晒干了。
秋日的阳光不灼热,裹在身上温度正好。桑怀柔躺在花厅的摇椅上惬意的闭着眼。
她迷迷糊糊间,管家进来,说有一位薛秘书来了。
桑怀柔揉着眼睛,从摇椅上爬起来,请人进来,心道肯定是裴简又为难薛秘书了。
没大一会儿,薛秘书被人引着进来,一身西装,见了桑怀柔脸上的笑十分真挚又喜悦。
桑怀柔主动问:“薛秘书,裴简叫你来的?”
薛秘书点头,跟桑怀柔问声好,递上手里的小巧礼袋道:“老板看到这个,觉得很适合桑小姐,派我送来。”
桑怀柔好奇凑过去:“我能打开吗?”
薛秘书笑眯眯:“送给您的,自然是希望您能打开瞧瞧,给两句评价老板会更高兴。”
桑怀柔拆了礼袋,打开小巧的礼盒,里面赫然是一枚日出红红宝石戒指。
她眼中划过犹豫,看向薛秘书:“怎么无缘无故送这个?”
薛秘书道:“这是近些年缅甸抹谷出的最大的一颗日出红宝石,老板正巧被邀请去了拍卖会现场,觉得适合桑小姐……”
桑怀柔垂眸看着戒指,东西确实很漂亮,在大雍附属国进贡的照殿红中,没见过这般纯粹的颜色。
可她依然淡然阖上礼盒,想要退回给薛秘书。
薛秘书连忙背出老板指示的说辞:“桑小姐,我只是个听老板吩咐做事的,您要是不收,我今天没法回去。”
桑怀柔叹气,决定这东西自己跟裴简谈。
她把玩着手里的首饰盒,突然抬头问薛秘书:“你一个月拿多少钱?”
薛秘书怔了怔,道:“不算别的,十万。”当然要是加上奖金之类,就更多了。
桑怀柔皱皱眉,试探道:“你最近也为我费了不少心,这个月我多发你一份。当然了,桑氏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以后你要是愿意过来,我很欢迎。”
她说着,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我从微信转给你,不要拒绝,这是你应得的。”
桑怀柔说完,就给备注为“薛秘书”的微信转去十万。
薛秘书:“……”
虽然但是,那钱这辈子好像到不了我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