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死活不论’吓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倒不是廖宸太狠,是因为他难得的失态。

  就廖宸前头说过的话,表现出来的姿态,让人以为他没把许琳琅当回事儿呢,也就是当个宠物,高兴了摸几下,不高兴连带在身边都不肯。

  啥时候他身边也没少了娇花拥簇。

  虽然在浦城这地方,即便廖宸杀人也不会有事,可世家讲究长远发展,最注重的就是口碑和名声,更不会轻易做突破底限的事情。

  就连殷凯乐这种玩儿的开的,也不会跟普通那些小开富二代一样,嚣张跋扈搞出人命来。

  就算有人得罪狠了,与其自己动手,不如走法律途径。

  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才知道,披着合法皮子的规矩用好了,比要人命还让人难受。

  这些天骄们倒不会以为廖宸是真想许琳琅死,他这意思就是打死也得找回来。

  刚才还讨论秘籍讨论的热闹那几个,面面相觑,随即回过味儿来,心里那股子幸灾乐祸的劲儿就上来了。

  大家原本还以为是廖宸随手扔了个宠物,没想到是人家雀儿自个儿飞走了。

  说得难听点,廖二这是被甩了啊!

  常兴韫憋着笑,问,“在哪儿跟丢的?二哥你这保镖不行啊,要不要帮忙?”

  廖宸也反应过来自己太过失态,他深吸了口气,又恢复面无表情的阎王脸模样,修长有力的大手捞起西装外套往外走。

  “等着吧。”

  殷凯承挑了下眉,这是打算找不着的话要闹大?

  “廖二认真了?”他不可思议看着自家弟弟,“不是图新鲜吗?”

  殷凯乐摸着下巴,“我早觉得不对,啥新鲜能图两年还新鲜不完啊?难道是那雀儿床上……卧槽!常老三,常老五你俩干啥!”

  话没说完,殷凯乐被常三儿照脑袋扔了个筛子,被常兴韫照自家小兄弟那儿扔了个筛盅。

  他一手捂头一手捂裆,“你俩有病?”

  “刚才廖二说啥你听见了。”常三儿淡淡拿眼神点他,“嘴上有点把门,别他妈总胡说八道,不然廖二早晚得揍你个狠的。”

  常兴韫一边拿手机发信息一边起身,“殷小三你早晚也得栽一回,到时候你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殷凯乐哼笑,“不可能,老子就喜欢繁花似锦!摘一朵花这种事儿,廖二哥能干出来,他从小喜欢啥就一直喜欢,家里八辆一模一样的劳斯莱斯这种变态的事儿是人干的?老子每辆老婆都美得不一样。”

  不干人事儿的廖宸,上了他黑色的加长版劳斯莱斯,只扔了三个字。

  “去公寓。”

  随即便冷着脸一声不吭,只是手捏成拳头撑在下巴上,冷冷盯着窗外。

  手上的青筋迸发,像是即将突破牢笼的野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咬人。

  秦琅大气都不敢喘,小声汇报:“许小姐没带助理,自己提着行礼上了去陵市的大巴,下车的时候人还跟着呢。许小姐没有去酒店,直接提着行李箱去了几个景点,然后就……就找不到人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行李箱被扔在了烈士故居门外一家卖油伞的店里,新换的手机也没带,手机卡拿走了。”

  廖宸又看了窗外一会儿,才冷笑出声,“反侦察她学得不错,查一下她有没有离开陵市,若没有,打电话给常兴哲让他帮忙排查,通知分公司的安保立刻去查酒店和饭馆,尽快找到人带回来。”

  常兴喆是常家老二,现在在陵市警备局,安排景区附近检查严格一些,所有进出口凭身份证件通行并不困难。

  人总要吃喝,许琳琅没有手机,也没有多少现金,又是个懒货,若是没离开陵市,绝不会走太远。

  秦琅点点头,硬着头皮问,“廖总,要是找到许小姐,她不想回来呢?”

  “生死不论,听不懂?”廖宸淡淡从后视镜看他,眸中的冷唳让秦琅打了个哆嗦。

  他赶紧坐直身子,“是,廖总,我现在就安排。”

  廖宸本来没打算回宝辰公寓,这两个月他也还没消气,打算再继续冷许琳琅一段时间,今晚准备在夜笙睡。

  但想起来公寓那边公共区域都安排了摄像头,别人看不出来,许琳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廖宸总能第一时间发现。

  以前也是,偶尔他心情好就安抚个几句,不耐烦了就由着她自己消化情绪。

  现在可倒好,小鸭子长了翅膀飞了,呵……上次在酒店,他就该直接把她翅膀给她掰断,也省得自己找气受。

  一进门,站在宽敞的玄关,廖宸就愣了。

  他喜欢的风格很固定,黑白或者黑金,总之是简洁又不失品质便可。

  但现在公寓原本线条冷硬分明的黑白设计完全变了样子。

  从玄关开始,就是大片的牙白色长毛地毯,还有各种马卡龙色的小东西,点缀在柜子上,让门口都温柔了许多。

  再往里去,首先是各种颜色浓烈的鲜花,其次是几何状不规则的地毯,还有些圆滚滚的抱枕。

  枕面用了大朵鲜花的短毛哑绒布面,因为被抚摸过,短绒有些顺着有些倒着,衬得那鲜花像是被阳光照射着,星星点点的阳光让室内多了几分温暖。

  这些东西全都摆放得特别散乱,像是随手丢在哪儿的,但又有种和谐的好看,仿佛水墨画中突然闯进了热烈的五彩斑斓。

  基调的冷硬和色彩的浓烈碰撞在一起,仿佛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抵死纠缠,缠绵都是温柔的,像极了许琳琅带给人的感觉。

  廖宸闻到空气中淡淡的香味儿,似是哪个品牌家比较清淡的一款香水味道,淡却绵长,无处不在。

  他心头急速奔腾的火气又莫名缓下来了。

  自从许琳琅生日过后,她再没用过薰衣草香,是睡眠比以前好了吗?

  蹙了蹙眉,廖宸直接去锁着的其中一间保姆房,打开电脑看监控。

  房子里监控装得都比较隐秘,许琳琅应该不知道家里有摄像头,做什么都懒洋洋的,跟廖宸那种漫不经心不一样,更像是认真享受时光。

  她现在身上再没有以前的局促,明明家里只是普通人家,可面对公寓里无处不在的高奢物品,她有时候会好奇摆弄一下,只是眸子里也没什么羡慕亦或是不自在。

  不管多贵的东西,她扔到一边的时候那个随性的模样,比好些世家出来的女孩子都要淡漠。

  还有她作画时,总是画着画着突然就笑起来,笑容有些微凉,带着上位者才有的漫不经心。

  廖宸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他知道许琳琅以前是个清心寡欲什么都不太在乎的女人,唯一浓烈点的情感大概就是爱他。

  这也是最打动廖宸的地方。

  但即便是将情感本能压抑在潜意识深处,生日时……放出来了,也不会突然从小家碧玉变成叫富贵人家捧着才能养起来的那种娇气吧?

  得亏廖宸不看小说,不然他不找心理医生,也得给许琳琅找个道士看看。

  将视频快进到上午许琳琅走之前的画面。

  她看起来有些迫不及待,可出门的时候,跨出去的腿又缩回来了一下,小白鞋在长毛地毯上搓了搓。

  廖宸以为她是在想还有什么东西没带,后者是忘了拿什么。

  可她深吸了口气,嫩白的小手攥成拳头,在乔琳娜发现之前,若无其事笑着挥挥手出了门。

  回眸那一眼完整清晰出现在视频里,廖宸眯着眼搓了搓食指关节。

  她眼神中有迷茫,有期待,更多的却是忐忑,忐忑到笑的时候都咬住了唇角内侧。

  也许是空气中清甜的暖香太过扰人,也或许是这家里的色彩多的让人头疼,看完视频天都蒙蒙亮,他从德国回来还没导过来时差,又一夜没睡,明明很累了却完全不想睡觉。

  他打电话给秦琅,“找到了吗?”

  秦琅声音有些虚,“已经安排那边所有的保安以许小姐消失的区域为中心,挨家挨户敲门询问,浦城这边保镖也都过去了,还没有消息。”

  “来接我。”廖宸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他没那个耐心继续等下去了,干脆亲自去找,找到后再决定到底是断了她的翅膀还是弄死她。

  从浦城往陵市去三个小时路程,廖宸只在车上眯了会儿,下车就直接去了常兴喆的办公室。

  “你……”常兴喆看见廖宸有些诧异,他推了推眼镜,不动声色打量廖宸不如过往笔挺的西装,还有眼底的血丝,眸中闪过一丝兴味。

  “亲自来抓人?”

  廖宸不跟他废话,常家人要么是傻子,要么是人精,在常兴喆面前他没必要装模作样。

  “帮我调一下景区附近所有的监控,借你的人看完二十四小时监控,需要多久?”

  常兴喆来了逗人玩儿的兴致,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椅背上,拿笔遥遥轻点办公室的陵市地图。

  “我这儿就这么多人手,景区面积不小,流动量太大,体制内不可能给你用,最多是辅警,很慢,要是你能跟殷老大借点人,估摸着能快点。”

  他见廖宸冷眼看过来,摊开手笑,“当然了,要是折腾动静大了,家里肯定都会问,你得想好怎么跟家里交代,可别因小失大。”

  廖宸面无表情,“廖氏没有其他更大的了,你不用试探我。”

  常兴喆叹气,“谁跟你说这个了,你爸要是知道你为个女人兴师动众,能容得下她吗?你父亲的冷血谁都知道,他想让个女人消失还不容易?”

  “呵……你哥给你打电话了吧?”廖宸端坐的姿势也跟着放松下来,只是表情却多了点世家之间勾心斗角独有的散漫,“嫌我家老头子碍事了?”

  常兴喆也没想跟廖宸打太极拳,“寥氏集团与浦城政府合作的路政项目,本来应该是以政府为主导,并且由政府来决定收费站的位置和收费年限,但寥氏集团选择跟相邻的恩城合作,以增加注资为条件,敲定了三方会谈。”

  可路政这一块本来就应该是完全由政府来主导的项目,不管是收费站的位置亦或是收费的年限,都会影响政府税收,后续还牵扯到很多城市公共秩序的运行。

  廖家本该只负责商业版图,现在廖家手伸得太长了,打破三家平衡不是什么好事儿。

  廖宸起身扣上西装的衣扣,抚平衣角褶皱,居高临下看着常兴喆的表情淡淡的,却有种掌控全局的凶悍。

  “那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就在告诉我的父亲,我想做什么,谁都拦不住,包括他。”

  说完他转身出了办公室。

  剩下的事情廖宸会直接跟殷凯岫沟通,等殷凯岫安排的人过来,再由常兴喆统筹,加快速度找人。

  常兴喆看着廖宸的背影,狐狸精一样的桃花眸子眯了眯。

  他现在有些拿捏不准了,廖宸这番折腾,到底是为了个女人,还是以这个女人为借口,彻底拿下廖氏呢?

  陵市也有寥氏集团的酒店,廖宸进了套房后,先去冲了个澡,出来人已经恢复了过往的冷硬。

  “她都去过哪里,先把资料拿过来给我看。”

  秦琅赶紧把文件递过去,里头连许琳琅几点钟去了那个公共卫生间都标的一清二楚,反正那些地方都有监控,并不难查,就是费眼睛。

  廖宸看了眼许琳琅大半天的行程,憋着的火儿又上来了。

  这回不是气许琳琅逃跑,而是气她提着个大箱子在好几个景区瞎折腾。

  既然行李都要扔,拉着走那么多路她不累吗?

  还有她去的这都是些什么地方,战后纪念馆,烈士故居,竟然还有船坞制造厂遗址。

  许琳琅以前也没对历史这样感兴趣过,就算是性子大变以后,也是个好逸恶劳贪图享受的死样子,怎么会突然去那些地方呢?

  廖宸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活了三十一年,很少有想不明白的事情,这就更让他憋火。

  许琳琅并不知道自己快把‘前金主’给气成河豚了,她这会儿正笑眯眯跟着个老太太学做粽子。

  老太太穿着普通的灰色对襟长衫和黑色的棉布裤子,自家做的布鞋已经磨毛了边儿,看着特别质朴。

  但老人家衣裳很干净,面容略有点清苦,带着笑拥有岁月留下来的从容和温和。

  老太太开了家小饭馆,遗址这边已经靠近陵市郊区的村落了,来的人并不多,小饭馆生意也很冷清。

  许琳琅穿着景区小饭馆服务员的衣裳,算是旧民国那时候的装扮,接近渔民一样的民族服饰。

  灰扑扑的四片裙遮住小白鞋,上头是对襟的长袖棉□□衫,腰间搭着油光点点的黑色围裙,唯一的亮色是头顶的浅色宽檐草帽。

  这衣裳的样式许琳琅还是挺亲切的。

  以前照顾她的沈阿婆陪她来悼念父母时,回到申家老宅,差不多都这么穿,最多就是料子更好点。

  “阿婆,您再给我讲讲,还有没有比较有意思的故事呀?”清洗着粽子叶,许琳琅轻声跟撒娇一样,软软问老太太。

  老太太也姓许,闻言笑着给许琳琅将碎发别在耳后,“咱们这里是小地方,哪儿有那么多英雄呀,英雄都去大城市救更多人哩。”

  许琳琅用手背擦了擦鼻尖的细汗,笑得眸光细细碎碎地波动着,“那英雄也是要荣归故里的嘛,救再多人也是要落叶归根的是不是?”

  许阿婆闻言笑了,“宝囡你说的也是,不过咱们船坞镇还真没什么大人物,几个土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哩,最体面的好像是个中尉,被镇上报送到上头去,划到烈士故居那边了。”

  许琳琅笑着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唇角的笑轻颤了两下。

  这里是阿爸和姆妈长埋地下的故地,是申家的根。

  可一路走来,苦柳河还是那条河,船坞镇也还是那个镇,只是人却完全不同。

  纪念馆有几十万人的名字,姓申的有两万多个,没有申嫦笙,也没有申陆。

  烈士故居里所有可敬可爱的战士,没有一个是故人。

  许琳琅说不清楚是更期待能找到他们在现在这个世界存在的痕迹,还是害怕物是人非,可结果出来了,她还是迷茫得想要再次长睡不醒。

  丢掉行李箱,抠出卡扔掉手机,换了装束漫无目的的游荡,其实是突然下的决定。

  本来她是打算到了酒店,让跟在身后的保镖离开,逼廖宸过来的。

  作为申家严密保护又谨防伤害的明珠,阿爸和兄长教过许琳琅太多,那些保镖也没有太努力隐藏,发现他们并不难。

  对从出生就开始躲藏危险的许琳琅来说,甩开一群不专业的盯梢,再容易不过。

  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也失去了跟廖宸猫捉老鼠的兴致,突然就意兴阑珊,再压不住心底翻涌的阴郁。

  一路走到爹娘下葬的地方,是许阿婆拉住了她。

  “囡囡哦,你这是怎么了?可别想不开啊,你家里人会难过的。”许阿婆拉着她到小饭馆去,给她做了碗热汤,陪她说话。

  许琳琅特别喜欢听老太太叫她囡囡,干脆编了个谎,“阿婆,我跟家里人吵架了,又弄丢了行李,他们要是抓到我,要把我卖给一个老东西,我不想回家,能不能在这里给您打工呀?”

  许阿婆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也多,当即明白了许琳琅为何那样落魄,差点跳苦柳河里去。

  “你就在我这儿住着,对外就说是我老家过来念书的另外一个侄孙女,囡囡你叫什么名字呀?”

  许琳琅顿了下,“宝珠,我叫宝珠,阿婆您叫我宝囡就好了。”

  她本以为廖宸气急了眼会直接不管她,也不能说不管吧,以他那暴戾的性子,肯定会守株待兔,等抓住她再一顿狠收拾。

  所以许琳琅是打算在许阿婆这里住一阵,再买个电话跟外头联系的。

  没想到连一夜都没过去,当天晚上就听人说,从烈士故居那边往外辐射,有西装笔挺的人敲门,说是找什么人。

  今天已经查到船坞镇这边了,她跟许阿婆聊天的时候,人才刚走。

  许阿婆这会儿还奇怪呢,“宝囡你会讲咱们镇上的话呀?讲的还蛮好的。”

  许琳琅笑,“以前家里的长辈有咱们这里的人,所以我从家里逃出来,不知道去哪儿,就到这里来了。”

  “原来是这样。”许阿婆点头,等周围没人才小声问,“这些人是找你的吧?”

  许阿婆人老眼尖,当然发现许琳琅那通身的气质,还有身上看起来就不便宜的装扮。

  能被家里卖女求荣,想必要么是娘家要么是夫家,肯定有一方很有势力。

  这要是被逮回去,那老东西肯定不会放过宝囡。

  许阿婆有点心疼这小闺女,虽然刚认识,可许琳琅那温柔娇软的模样,还有跟自己的亲近,让她感觉许琳琅跟她侄孙女蓉蓉一样。

  老人家独身一辈子,对女孩子总是会莫名怜惜,下意识就想护着许琳琅。

  “要不你去后厨吧,后厨也不会有人去,正好让蓉蓉出来,到时候有人问,也分不清我到底几个侄孙女。”

  许琳琅想了想,没答应,“阿婆,我也不会做饭呀,就会煲汤。而且要是他们再回来,发现换了人估计更要多想了,不是都说灯下黑吗?我大大方方在外头站着,没事的。”

  事实证明也确实是这样,景区附近是查探的重点区域,廖家甚至是跟殷凯岫借调的保镖一轮轮的,来回路过这片区域三次,都没发现这小饭馆多了个不该多的人。

  一连找了三天,廖宸那脸越来越黑。

  虽然在酒店也不耽误处理工作,可董事会已经尘埃落定,作为新任董事长,他有些必须参加的会议。

  其实这会儿已经耽误了,都在等着,家里也有场硬仗要打,他必须得回去。

  等第四天,廖宸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冷漠模样,“带我去她走过的地方走一遍。”

  他想知道许琳琅到底在想什么,若是还想不明白,人还找不到……那就彻底放弃,反正该给父亲的态度他已经给了。

  至于那扰人的妖精……本就跟人不是一路,不要也罢!

  到了傍晚,许琳琅和许阿婆终于把粽子给包好了。

  看着自己包的跟胖娃娃一样,还有点咧着嘴的粽子,许琳琅笑弯了眉眼,心情好了许多。

  还有一天就是端午节,许琳琅已经跟外界失联四天,她估计苏文和郑初瑶也要担心坏了。

  所以她借了许阿婆侄孙女蓉蓉的手机,插上卡准备给苏文她们打个电话。

  卡插好,一连串叮叮咚咚的信息就响个不停,微信已经有一千多条未读信息。

  她都没看,但还没拨号电话就响了,是苏文。

  “宝儿?!”苏文大叫,“卧槽卧槽,你终于接电话了!宝儿你死哪儿去了?是不是别人绑架了?还是被人卖到深山里去了?”

  许琳琅被逗得轻笑,“谁买了我岂不是很吃亏,什么都不会做,还有一群随时会给人拆家的好朋友。”

  苏文哈哈大笑,“你知不知道,廖二找你都快找疯了!现在浦城都传遍了,他竟然利用寥氏集团的政府关系和部队关系,重金聘请了两边的专家指导,抽调本家和集团大部分人手,地毯式搜索,你敢信吗?”

  廖氏的保镖和安保部门工作人员有好些都是退役,战斗力格外强悍,从来没这么高调过展示世家的肌肉,这对喜欢低调的世家来说很不可思议。

  “这是他会做的事情。”许琳琅声音还是淡淡的,好像一点都不惊讶,但其实她这几天还是有点诧异的。

  诧异于廖宸竟然会找她,而不是等她送上门。

  苏文立马给她解了惑,“哎呀,你不知道,听说好多人以为廖家人被绑架了,股票下跌不少,廖氏董事长气坏了,要罢免廖二的总裁职位,可惜发了半天火,反倒被投票送回家养老了,廖二以后就是廖氏的天了。”

  许琳琅了然,怪不得,她还疑惑于自己怎么就突然重要起来。

  苏文声音小了点,像是担心又像是幸灾乐祸,“说起来,谁家老二也没有廖二出息,现在浦城最不能惹的人就是他,你可咋办啊?要是他找到你,你还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吗?”

  “我都没有笑话过你,为了泡琉璃池子的温泉把自己搭进去,你还要嘲笑我呀?”许琳琅哭笑不得,调侃苏文。

  苏文那边还在支支吾吾的时候,有个人听到她讲话,猛地回过头看她。

  常兴喆最燃不认识许琳琅,但是他知道整个浦城只有一个地方有琉璃池子温泉,他饶有兴致盯住了许琳琅灰扑扑的背影。

  他是来送廖宸的,也代表常家跟廖宸聊点事情,遗址这边是廖宸最后一站,他开着车过来,到早了,才干脆下车抽支烟。

  没想到啊没想到,常兴喆从小会算计,很难佩服谁,这会儿特别佩服还在软语吴侬讲电话的柔美身影。

  明知道在找她,竟然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在外头站着,还谈笑风生讲电话,这小丫头有点道行。

  加长版的劳斯莱斯停在了他车旁边,廖宸沉着脸下车。

  常兴喆笑着用下巴点了点小饭馆方向,“人给你找着了,怪不得你廖二是咱们这一辈儿最出息的那个,你的女人都比别人厉害啊,找了三茬硬是没发现这里还有个漏网之鱼。”

  廖宸猛地抬头,那双将怒火深深压在眸底的丹凤眸,略带点血丝,显得更加冷厉凶残。

  许琳琅早挂了电话,端着粽子往厨房去,准备把粽子煮了。

  刚踏出门,就看见门口立着个人型凶兽。

  常兴喆知道廖宸没心思多说,简单说了几句就先撤了,不用继续找人,派出去的人总得打点安排好。

  门口现在全是廖宸的人。

  他就用那种要弑人的目光冷冷盯着她,“你挺能躲。”

  “轻易就被找到,还叫离家出走吗?”许琳琅顿了下,抿唇轻笑。

  廖宸看似平静地点头,“好,你是准备被我打晕扛回去,还是自己上车?”

  许阿婆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

  见一个看起来特别不好惹的男人恶狠狠盯着许琳琅,周围还有一圈黑色西装的汉子,瞧着都不像好人,下意识把许琳琅往身后头藏。

  “宝囡啊,你认识他们吗?”

  许琳琅软声答,“阿婆,是我家人来找我了,没办法陪您吃粽子了,让我带几个走好不好?”

  许阿婆点点头,随即有些忐忑不安地问,“这就是要把你嫁给老东西的家人?这也太凶了。”

  宝囡回去还有活路吗?

  廖宸本来觉得自己气无可气了,没想到自己还能被气笑,他看许琳琅的眼神已经像是看死人。

  “老东西?”

  许琳琅并不慌,慌什么呢?

  经验告诉她,反正是要被收拾,好说歹说暴风雨都少不了,那当然是能横一点就横一点,否则记起来全是吃亏。

  她唇角勾起微讽弧度,“差九岁呢。”

  廖宸不想跟她说话了,看了眼秦琅,转身就走。

  他怕自己跟许琳琅再多说一个字,现在就能不管不顾把她弄死。

  许琳琅接过许阿婆给她装好的粽子,没为难秦琅,跟着他上车。

  只是等秦琅打开车门,许琳琅突然顿住脚步,屏住呼吸一瞬,转过头去。

  许阿婆扶着厨房的门框,还遥遥看着这边。

  许琳琅眼眶瞬间就红了,但常年需要练习在人前不动声色,要适应一个个亲人去世的噩耗,应对无数似有若无的恶意,她早就不会哭了。

  她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冲许阿婆挥挥手,“阿婆,谢谢你呀!”

  她没说再见。

  这里不是她的根,再也不会见了。

  等车开起来以后,许琳琅和廖宸谁都没说话,车里安静得几乎窒息,秦琅偷偷将隔板升了上去。

  等过了高速路收费站,廖宸突然抓住许琳琅的手腕,将她推在车窗上,“离家出走好玩吗?”

  因为他动作太过粗鲁,许琳琅脑袋碰到车窗‘咚’的一声。

  心里阴郁正翻涌的厉害,许琳琅脾气比廖宸还大,她一脚踹他胸前,用尽全身力气将他隔开。

  “分手费都给了,你管得着吗?”

  廖宸看着西装上的脚印,又见她眼圈通红,眼神比他还冷,太阳穴一蹦一蹦得疼,这几天他一天都没休息好。

  “我们谈谈。”

  许琳琅看到掉在地上的粽子,气得又在同样位置踹过去,“行啊,谈!”

  廖宸冷笑一声,不急着在车里收拾她,车里施展不开。

  他敲敲隔板,“回宝辰公寓。”

  “不去。”许琳琅房子还没装修好,不愿意他踏足并且毁了自己目前住的地方。

  廖宸面色不善看她。

  许琳琅挑衅地笑,“夜笙的温泉不是没人泡?去夜笙谈。”

  廖宸顿了下,点头,“行,去夜笙。”

  她自己找死,他成全她。

  秦琅叫这俩人的对话真是吓得心跳都快停了,司机也是,不用多说就以最快的速度往夜笙赶。

  许琳琅丢掉的行李自然是找回来了,秦琅借口给她送回家,到了夜笙车都没敢下。

  老板胸前俩脚印啊!船坞附近湿漉漉的,泥土和不知道是啥的东西粘在胸口,拍都拍不干净啊!!

  这要是下了车,他一路见证老板的丢人时刻,以后他还有活路吗?!

  社畜顶着打工人的辛酸雷达,火速撤离,司机和保镖也都各回各家,谁也不往前凑。

  到最后只有廖宸和许琳琅两个人进了电梯,泾渭分明,许琳琅站得笔直,廖宸慵懒靠在电梯皮质扶手上。

  他略躬着身子,通过镜子平静看着许琳琅的侧脸,像是在打量从哪儿开始连骨头渣子都给她啃干净。

  去夜笙顶层套房的电梯是直达,并且里面没人,两个人一路沉默进了套房。

  关门的声音像是战争开始的号角,谁先将对方制住,剥皮抽筋,谁就占据了主动权。

  可战争不是狩猎,只要还能喘气,眼看着就要活不成的弱小者,也随时都有可能暴起给人致命一击。

  两个人跌进暗色琉璃池子的半透明温泉中时,彼此都算是伤痕累累,身上都带着血腥的痕迹。

  这完全不是男女之间的温存激情,缠绵不是温泉水被拍打四散的主要目的。

  廖宸像是一个冷血猎人,只想以最快最凶狠的速度,用最锋利的武器,把猎物狠狠钉在血泊中,让她彻底成为自己的盘中餐。

  许琳琅也不甘示弱,指甲和牙齿让猎人明白,他若下不了狠手,死的还不知道是谁。

  重游故地却物是人非的阴郁,如同夜色中阻塞人呼吸的雾霭,被寒风凛冽刮过,浓郁翻涌着,让人喘不过气,逼得人眼前一阵阵发黑,憋得五脏六腑都疼痛如绞。

  她如求生般挣扎,又像是死前最后一次狂欢。

  廖宸起先带着怒火冷眼看着,甚至还在其中更添一把柴,想要将她烧成灰。

  直到将许琳琅眼角逼出泪来,那泪来得过于汹涌,汹涌到很快浇灭廖宸身体里熊熊燃烧的大火,见她强忍着哽咽都要咽回嗓子眼里,怜惜又占了上风。

  几番风雨后,廖宸抱着奄奄一息的妖精去洗漱,进了卧室。

  可他没吃过这样大的亏,到底不甘心就这样放过她,风波缓缓不肯休,接近柔和的亲吻一下下落在樱唇上,狠话还是要放几句。

  “再敢跑,我就真掐死你!”

  许琳琅几番在天上飘荡,昏昏不知时间流逝,像是泡温泉太多有点低血糖,被温凉的水冲刷过又擦干,才勉强有了思考的力气。

  但她不想思考,思考就会脆弱,脆弱就会思念,她现在还做不到。

  所以她抱着廖宸的脖子,像是濒死的小兽在他喉结上撒野,沙哑着嗓音哽咽,“吹牛逼,来啊,有本事你就掐死我!”

  廖宸疼得皱眉,摁着她脖子睨她,“你……”

  “别他妈废话!”许琳琅快要憋不住放声哭泣的冲动,颤抖着唇哑着嗓子大喊,“让我疼!我想疼,求你了……”

  廖宸顿了下,拇指擦过她抖得不成样子的唇,心口有什么微微泛起波澜,力道不大,却一点都不好受。

  廖宸吸了口气低头吻她,真是欠了她的。

  室内起了风,水床进了海,狂风暴雨,乌云压境,巨浪滔天。

  那是几近破碎和毁灭的场景,却已经失去了互相博弈的味道,猎人与猎物的界定不再明确,风雨后没有彩虹,只有伤痕,暗暗隐藏着救赎的力量。

  待得涂药的时候,许琳琅颤得厉害,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大哭,“疼死了,廖宸,我疼死了……”

  廖宸亲吻她颤抖的唇安抚,却吮不干她的眼泪,“你怎么总那么爱哭。”

  “以后再也不会了。”许琳琅依旧哭得停不住,哆嗦着喃喃的声音听的人心生疼,“再也不会了,我太疼了。”

  避开涂过药的地方,廖宸帮她重新洗干净,躺在已经打扫干净的床上,许琳琅还趴在他怀里默默掉眼泪。

  该压下去的情绪压下去,难过也哭干净了,就是哭太用力,一时停不下来。

  廖宸每回发火肯定会有人倒霉,甚至很多人倒霉,或者特别倒霉。

  但这回他身体力行把人一顿折腾,到最后,前头气得他肝儿颤的火不知道丢哪儿去了,这妖精还趴怀里轻轻抽泣,让好几天没睡好又累极的他也睡不着。

  他带着点自己都不知道的妥协摸许琳琅的脑袋,“那个老太太为什么叫你宝囡?”

  许琳琅吸了吸鼻子,沉默一下才哑声编故事,“我小名叫宝儿,以前外婆就叫我宝囡。”

  廖宸在嘴里咀嚼着宝囡两个字,以前他并不关心小女生们之间宝贝和宝儿的称呼,现在拿来在舌尖品味一番,竟是说不出的缠绵。

  他抬起许琳琅的下巴,“那宝囡刚刚哭什么?”

  许琳琅闭上眼不看他,“我委屈。”

  她还没止住抽泣,听起来确实特别委屈,“我认识你三年了,跟了你两年,所有人都知道我只是你养的一个玩意儿,我那么爱你,可我用尽了一切法子,都没办法让你爱我一点点,我累了,真的好累。”

  廖宸动作僵住,眼神复杂看着许琳琅,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给不了许琳琅连自己都不相信的承诺。

  “廖宸,我想放弃了,我不要爱你了。”许琳琅红肿着依旧水光不断的眸子看他。

  “我不想再被人提起来,连当个人的资格都没有,也不想让自己卑微到怀疑自己值不值得被爱,你放过我吧。”

  廖宸猛地紧紧箍住许琳琅。

  放过她?她做了这么多气人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她!

  可随即廖宸看她闭上眼睛泪水依然不停滑落的样子,皱着眉看了好一会儿,到底松了力道。

  “好,放过你。”廖宸听到自己冷静沉声道。

  许琳琅将脑袋扎他怀里,轻轻扯了扯唇角,沙哑又软糯的声音仿佛喟叹,“替我未来的男朋友们谢谢你。”

  得,她就是有本事!

  廖宸说完话,本想起身走人,一时舍不得,只心里跟自己说,胡来了一晚上实在太累,这里是他的地方,等睡醒再分开就是了。

  但他闭上眼刚准备睡觉,又让许琳琅这句话气不困了。

  他紧咬着后槽牙,掐着她下巴迫她抬头,“你想找几个男朋友?嗯?一个还不够?”

  许琳琅早就累得昏昏欲睡,嘤咛着挣扎,“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再说吧。”

  廖宸能让她睡就见鬼了,他掐着许琳琅腰把人又摁下头,以武器威胁之,“话说清楚!”

  许琳琅捂着红肿的眼睛,声音软得特别可怜,“那我也不可能单身一辈子呀!难道我要给你守节不成?什么年代了都!”

  廖宸冷笑,“你不是不想当金丝雀了?那我们交往,你跟我一场,我总不能让你第一个男朋友从其他人那里开始。”

  他养出来的妖精,别人想都别想!

  许琳琅放下手,用刺痛的眸子柔柔看他,“你认真的吗?”

  “怎么,还让我给你下个红头文件?”廖宸居高临下看着她,微讽。

  许琳琅看着他,突然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软软抱住他的脖子,往他怀里扎,“男朋友,你真好。”

  这男朋友确实好。

  身为金丝雀,说得再好听也是被抛弃,起码别人都会这样觉得。

  只有正儿八经的交往,才有正经分手的权利呀。

  用半条命造作了一晚上的许琳琅,看着窗帘缝隙露出的微微晨光,心满意足窝在廖宸怀里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现代架空,完全架空,会有戏剧化夸张成分,宝贝们不要带入现实哈~

  女鹅会分手,但是不能被抛弃,别人以为的也不行,就是这么霸道,谁还不是小公主了呢。

  哭死我了,但面对这个伤痕才能互相救赎走出来,双更六千+打底,尽量日万哦,可能我太哈这种题材,这本写得特别有激情,枸杞这么勤奋,很快哒!

  以后更新固定在零点前哦,会提前存稿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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