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祝明白熊熊想让自己看什么了。

  他为遇上挫折总是立即迎难而上掌控全局的外婆和妈妈喝彩鼓掌……呃,镜头又跳走了。

  他看到了绝望地摸着自己的脉搏在人影憧憧的会场里东躲西藏的乔杜。

  也看到了真实自我不被家人认可只得黯然离开在临走前深深鞠躬的程雨雾。

  还看到了一边练拳一边为被桑诗排挤而“吧嗒吧嗒”掉眼泪的小小夏缘。

  他看全了姚春清晨从被窝爬出来读单词、太冷了爬回去、打着瞌睡被单词书砸醒的全过程——哈,不愧是他。

  也看清了方想独自站在走廊上等待家长和不知道什么人给自己报志愿时脸上平静的神色——呜呜呜心疼想哥。

  他甚至看到了青色的流星和珍珠般的光团靠近、融入这个世界时被不断消磨的过程。

  等等,为什么都是用他熟悉的人来举例说明大家都在努力生活?前面出现的三个熟人也像约好了在演他!

  格局大点啊!就算不展现一些时代发展、社会变革、世界局势之类的,风土人情、民俗文化什么的总要有吧?

  于是,接下来他看到了许许多多陌生的命运际遇。

  熙熙攘攘的人世随时间洪流奔腾不息,或潮头浪卷,或水滴石穿,天空中的星辰纷纷坠落也没激起一个水花,被翻卷着……

  停!

  为什么有那么多星星掉下来了?

  秦祝伸手往前拨动了下,拨多了,画面一阵快退,眉眼漂亮又精神的小男孩儿打楼梯上“噼里啪啦”地滚了下来。

  秦祝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熟悉的模样:“丛简?”

  乌漆麻黑的小熊熊飞一般地爬了出来,“滋啦滋啦”地用前腿狂擦画面。

  “你干吗!”秦祝把和画面摩擦得炸了毛的小熊熊揪下来,“我最烦这个擦毛玻璃黑板的声音了你不知道吗!”

  小熊熊抹了抹脸,瓮声瓮气地回答:“现在知道了。”

  “原谅你一回。”秦祝揪下他圆脸盘子上的一圈云,把他的耳朵蓄得大了一点,“你好黑啊,像我男朋友小时候的头发一样黑,又黑又亮。”

  毕竟,这就是舍不得让他为过去难受半分的丛简。

  秦祝抱紧小熊熊,看着丛简在母亲的反复催眠下貌似平庸地长大,总是一不留神就随手学会什么炫酷东西,开船骑马好不潇洒,摇骰子秒杀损友请来的高人,顺手用骰盅开了瓶香槟……

  这是什么大数据推送的技能展示?他刚刚才提过开香槟而已啊!

  大可不必这么呼应。

  他又没见过这么年轻的丛简,容易馋。

  然后他就看到了丛简孤独地在练习中一遍一遍挖掘歌曲的情感,却没有把它彻底展现出来的机会——梦中在舞台上放声歌唱,醒来后穿上适应场合的服装,去参加一场可笑的发布会。

  “他好蠢。”小熊熊评价,“他应该揭发那个人在胡说八道。”

  这是丛简的遗憾吧?

  “大家都知道丛疏在胡说八道啊,放心,成果依然都是苏老师的。”秦祝揪住小熊熊的耳朵,揪成了两个心形,把多出来的云缠在尾巴上,让尾巴变得更圆了,“梦幻新造型!”

  “一点儿都不……”小熊熊猛地变成了酒红色,拉来一大片云朵遮住画面,把爪子背到身后说,“好了,你都看完了,可以做决定了。”

  “我没看完啊。”秦祝莫名其妙,“这根本解释不了为什么有那么多星星掉下来,我得从头开始看!”

  “不……”

  .

  小熊熊的声音骤然变得很远。

  云团不断旋转、压缩,汇成漆黑如墨的漩涡,压抑得有些惊悚,并且很像……秦祝读取乔杜的标签时遇到过的抽水马桶。

  黑色云团被稀里哗啦胡乱抽走,秦祝正在担心小熊熊,又遭遇了澎湃到不合常理的“返水”。

  那么多那么多洁白无瑕的云团轻柔地拥住了他,将他轻飘飘地高高托起。

  眼前的薄云被一阵带着柑橘气息的微风拂开,将虔诚地等待着他的人带到了他面前。

  他听到自己做作地问:“你是谁?”

  是丛简是丛简是丛简啊!

  丛简把他从云朵中托起来:“我是您的守护者。”

  他问:“你没有名字吗?”

  丛简回答:“有的,您心中默念的,便是我的真名。”

  噗,难道还有网名?

  .

  “我要举高高。”

  “我要坐在你肩膀上。”

  “我要多看看源世界是什么样的。”

  当他意识到自己是整个小世界的神而丛简正是他的守护者之后,迅速地展现出了非常不思进取的一面。

  神的日常:举高高,举更高,脸贴在与源世界之间的屏障上观察那边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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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世界真好啊。”他日常感叹,“熟练利用电力,就可以玩游戏机。”

  “那是小世界的生灵们应该努力的事,我是神,不需要原理。”他托起一只黑乎乎毛茸茸的小东西给丛简看,“看,我给她命名为雷秋,在源世界,这种行为叫做玩梗……好吧,工作了工作了,给生灵们展示一下雷电的伟大,去吧,社畜秋秋六!”

  唉,他的守护者真的好严肃,肯定领会不到这些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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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督促生灵们搞基建?我感觉他们已经很努力了啊!”他趴在云朵上往下看,怀里的小玩意儿随着俯身的动作落下,被身边的丛简捞了回来,“啊谢谢,幸亏有你,这个可不能掉下去,不然就会走上建设浮空城的不归路了。”

  丛简悄悄用云朵把他往里揽了一下:“不客气。”

  “不过生灵们确实应该努力一点了。”他托着腮,望向如繁星点点的人间灯火,“早点开发出网络,我的游戏才能早点联网啊。”

  “搞事业啊生灵们!不要老是谈……算了,谈就谈吧,毕竟谈恋爱那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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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丛简问:“您在做什么?”

  “在捏神,我的从神。”他兴致勃勃地说,“这是我的第一个从神,用源世界的文字命名……”

  丛简耐心地等他说完才问:“他的职能是什么?”

  “哎?职能、吗?”他为了不在守护者面前丢脸,现想了一个,“职能就是确保家庭成员长幼有序、团结友爱吧。”

  丛简笑了一下:“这很好。”

  “你看!我创造的第二个从神,呃,她的职能是,守护忠诚勇敢的生灵!”

  “第三个从神——职能是守护每个生灵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样子,所以没有一个确定的形象,被光照射的时候就会千姿百态!”

  “第四……会不会太多了……”

  “第五个和第六个的职能还是守护生灵们啦!就像我有我的守护者!”

  ……

  “真好玩啊,他们居然会像生灵一样边搞事业边谈甜甜的恋爱,想捏千千万万个!”

  幸福吧,欢笑吧,尽情地成为闪耀的星群。

  至于他自己,他有独一无二的守护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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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要有神战?”他愁苦地趴在云朵上,“种田流边缘神感到头秃。”

  丛简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神茂密的头发:“因为只有通过神战您才能取得真正的神格。”

  “我知道,不可以杠设定——哦这也是源世界的说法。”他在云朵上滚来滚去,“还好神战并不会影响普通生灵,咱们的世界可以和平温馨友爱地发展下去!”

  丛简说:“生灵也要有善恶两面。”

  “那就加上恶有恶报。”他一本正经地说,“生灵要发展成什么样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们都那么努力了,神怎么能随便干涉!对外再重拳出击就是啦。”

  丛简承诺道:“我会为您取得神战的胜利。”

  “也不用把目标定得这么高。”他转移了话题,“我们先来解决一下主角出场必备的——坐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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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不通,为什么骑龙的神会和我做朋友。”他抚摸着大白熊的颈毛,忍不住一直想和自己的坐骑贴贴,“啊好软,好像云……哈哈忘了它本来就是云!真软……你的创造之力也这么厉害啊!”

  “没有。”丛简摇摇头,“我并不能创造灵魂。”

  他惊诧了一下:“咦?那我的大熊熊的皮下是……”

  丛简整了整铠甲,勇武且优雅地站得笔直:“是我。”

  “谢、谢谢你呀。”

  “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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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居然不知道吗?”他在神战中交到的朋友微笑着说,“假如守护者阵亡的话,当然会被小世界回炉重造啊。”

  他皱着眉追问:“为什么还有……这种事啊?”

  “你被保护得太好了吧。”朋友笑道,“每届神战只有一个小世界的神能够取得神格,其他的都会被打回自己的小世界接受惩罚,这件事你知道吗?”

  “大致上……”他想了想,问对方,“神也会阵亡吗?”

  “当然不会了。”朋友说,“最多只是陷入沉睡而已,守护者就太可怜了……要知道,守护者是小世界给神献上的至美至强与至忠至善,小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变化,最初献上的守护者和回炉重造的自然完全不一样,所以,一旦守护者阵亡,就是真正的消失了。”

  “啊。”他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怎么这样。”

  “就是这样哦。”

  .

  “你不要慌张……”他抬手想要抹去丛简脸上的血迹,“红棘告诉我说,我最多会陷入沉睡而已,你回到小世界等我就可以了……”

  “呃,可能会,等得久一点吧。”明明休息对于神来说不是必需的,他也常常连续打游戏,现在却忽然变得十分困倦,“我好困啊,难道是攒起来了吗,那我以后一定要规律的……休息。”

  “要小心地回去啊,保护好自己,我可不想要,别的守护者……只想要,你……”

  好奇怪。

  明明丛简是最符合“至美至强与至忠至善”这个说法的守护者了。

  为什么他漂亮又温柔的眼睛忽然变得那么暗沉又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