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门口，舒望晴便轻声吩咐道，现在算是舒桃羽最难受的时候，这么大张旗鼓地过来，舒桃羽看着肯定不好受。
尘埃已定，她现在依旧是皇后，犯不着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这些。
宇文云策眉头微皱，但见舒望晴已经吩咐了下来，不好拒绝。再加上现在屋里只有舒桃羽一人，自己又会陪着舒望晴进去，怎么着都不会有事。
“就按皇后说的吧！”
“是。”
一进门，舒望晴便闻到了一大股血腥味，她眉头一下便拧在一起，看上去十分难受。这几日本来身体就不舒服，现在更是恶心得想吐。
好在宇文云策就在身边，她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拽紧了他的龙袍。
“姐姐，你知道吗？从我记事开始，我就可羡慕了你。”
舒桃羽并未注意到嫡姐的动作，只是在他们进门时抬头瞥了一眼。她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怔怔地向上看着，完全没有正眼去瞧舒望晴的意思。
因为早产和难产的缘故，那个孩子刚出生，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啼哭，便直接断了气，已由稳婆抱了出去。而舒桃羽因为生产时正赶上家里的这场风波，出血太多，也已经活不了多久。
这次见面，大抵是她们姐妹最后一次相见了。
就算她挺过去，也逃不过污蔑皇后的罪状。那些以前伺候她的人，已经全部押往天牢，交由刑部审理，大概全都难逃一死。
舒桃羽也知道自己的结局，她的眼角挂着几滴泪水，双唇微微动了动，眉头微皱，回想起这么多年来的事，浑身上下忍不住颤抖。
“你比我大不到一岁，可你什么都好。”舒桃羽撑起身子，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了地板上，她的声音极其微弱，有气无力，“什么都好。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追不上你。”
“在你还不到三岁的时候，父亲在你面前念了一遍蒹葭，你就会背了。”舒桃羽说完，自嘲般地笑了笑，“可我这么大的时候，连几句贺词都说不清，直到快五岁的时候，才背会了这首。”
“在你已经可以用筷子的年纪，我却连勺子都握不稳。”舒桃羽苦笑一声，“那时候，就算是姨娘也把我和你作比较，让我老实一些，不要想着和你攀比。”
“可我就是不甘心，为什么？”
舒桃羽说着，忍不住流下泪来，她擦了擦眼睛，沉默了好久。
“好不容易，我总算学会了拿筷子，你在京城里却已经有了名气，无论谁人见了你，都得夸你一句乖巧懂事。”
“再后来，你又被送进宫中教养。成了大俞自建国以来第一个与皇室毫无瓜葛，却能享受宗室待遇的人。”
“从那时起，我便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赢过你了。”
舒桃羽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舒望晴，那眼神里早已经没了嫉妒与怨怼，只是一种悲悯和不甘，看着便让人心里难受。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生活在嫡姐的阴影下。她拼尽了全力去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明明自己什么都比这个嫡姐强，但她的一切努力，却全都掩盖在了嫡姐的光芒下。
舒望晴是不到三岁就会背蒹葭的孩子；是由皇帝下旨，送进宫里教养的孩子；是七岁上下，被污蔑了也临危不惧，在帝后面前不卑不亢的孩子。
她深受先皇后的宠爱，各种首饰里，不乏皇家的赏赐。甚至先皇后和先帝临终前，都把她召进了宫里。
而后，她又成了新帝的皇后，那盛大的婚礼，照亮了整个京城。高高在上的皇帝甚至亲自接她入宫，六宫虚设，只宠一人的佳话传遍了整个天下。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舒桃羽可以比拟的，即便她才貌双全，也比不过舒望晴据理力争的本事；即便她再怎么乖巧懂事，也得不到先皇后的一句赏识。看書溂
无论她怎么做，都比不上嫡姐的一分一毫，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比不过嫡姐的随遇而安。
命运像是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让她生在丞相府，让她貌美如花，让她懂得隐忍和努力，但却给了她一个完美的姐姐，纵使对方贪玩成性，也比自己强了百倍。
“但是你知道吗？当初，当初.......”舒桃羽说着，身体颤抖得厉害，甚至激动得上气不接下气，久久说不完一句简单的话语。
当初她苦练琴棋书画，明明都要超过姐姐了的，可谁曾想，先帝一纸诏书召了舒望晴入宫教养。对女儿的担心和没法提供任何帮助的无奈，让舒望晴毫无疑问地继续占据着舒氏夫妇的疼惜。
若说之前舒漠还会同时关注两个女儿，舒望晴被送进宫之后，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在那段时间里，只要舒望晴在家，舒漠绝不会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当初明明，明明......”舒桃羽哽咽，舒望晴进宫之后便受到了先皇后的宠爱，从那时起，谁还会关注她到底是不是一个才女？那些才艺，她到底会多少？
世人关注的，只是先皇后对她的宠爱，纵使她有千般不是，只要有先皇后护着，都没人敢说她半句不好。
“本来我是死心了的，可偏偏为什么什么都是你的？”
“不守礼制的是你，但最后却是我被父亲训斥，而你平平安安地做了皇后。”
“庆王妃看重的是你，先皇后看重的也是你，甚至即便是当着宣德太后的面，你也能让她最宠爱的外孙女受罚。”
“甚至最后，明明一直对昀郎示好的是我，而他想要的还是你。”
舒桃羽的声音慢慢低沉了下来，当初她和裴昀初识，还未订婚的时候，舒望晴告诫过她，但当时裴昀是唯一在乎她的人，她怎么能听得进去？
“为什么，连父亲都看不出裴昀的心思，你却看得出来？”
舒桃羽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舒望晴，那神情让舒望晴看着都心慌。
舒望晴低下头，下意识地往宇文云策身后躲了躲。她不是什么聪明人，只是看多了穷公子和富小姐的戏码，自然而然地排斥。再加上那个时候她心里已经有了宇文云策了，不动心，也便看得清。
但她毕竟水平有限，再加上随心所欲惯了，在真正处理起这些事来的时候，自然容易招惹起是非来。
“父亲只是没想到裴昀是这种人，”过了一会儿，舒望晴才缓缓开口，“当初他看中裴昀，大概是想着我娇生惯养这么多年，只有低嫁，婆家才能容得下我，舒家也才能护得住我。”
“以裴昀的身份，无论如何，舒家都护得住自家的女儿。”
若是没有那晚捉奸的事，舒桃羽不会和舒家产生隔阂，也不会被宇文云策所厌烦。有舒家的提携和皇帝的重视，裴昀大概会平步青云，他得到他想要的了，也就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
只是现在再说这些，已经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