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撩人。

    踩雪声卷着呼呼风声。

    “救命啊——”

    女人的呼救声越发清晰、洪亮。

    暗巷里。

    路灯昏黄暗淡。

    一个年轻女人趴在地上,黑衣染血,长发凌乱的打在脸上,左大腿插着一把匕首。

    血液流了一地。

    染红白雪。

    “先生,救我……”

    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这两年,慕南城命令家中佣人喊他少爷,好久没听到人这么喊他……

    抚摸怀中腊梅。

    没说话。

    女人看见救命稻草。

    艰难的挪动身体,伸出手,想要抓他的裤腿。

    “先生。”

    “我来寺庙上香,遇到坏人,他们抢走我的钱,还捅了我一刀,我害怕,求先生救救我……”

    说着又吐出一口血。

    腥味让人作呕。

    慕南城对女人过敏,后退一步避开对方的靠近,手机叫了救护车。

    “很快会有人来救你。”

    转身离开。

    女人如遭雷劈。

    “先生,能帮我止下血吗?我流了好多血,快撑不住了……”

    慕南城没做停留。

    “先生?”

    女人忌惮的望向暗处。

    眼泪哗哗流,手忙脚乱的爬上去追人

    “求你留下来陪陪我,我害怕,我不想死,求你了不要走……”

    哭声凄厉。

    是面临生命威胁时,才能发出来的惨哭。

    慕南城停步。

    脩地,余光扫向暗处。

    有人。

    女人不让他离开,是担心对方再次伤她。

    寺庙地处偏僻。

    寒冬腊月,又刚下了大雪,更是没几个人来。

    在这里杀人相当于抛尸荒野。

    慕南城转身,目光落在女人黑色紧身衣上。

    薄薄的材质却能防寒,对方绝对不是一般人。

    “她为什么要杀你?”

    女人心虚的低下头来,支支吾吾。

    “我不知道……”

    慕南城耐心有限:“你最好说实话。”

    “我背叛了他们。”

    “活该。”

    背叛与欺骗不可饶恕。

    一如凉酥……

    慕南城为数不多的同情心,瞬间荡然无存,大步流星的离开。

    “先生?”

    女人发了疯似的喊叫。

    “求求你,救我,救救我吧呜呜呜——”

    男人身影渐行渐远。

    暗处。

    无线蓝牙耳麦来电。

    “小酥酥,几点了还不回来,任务还没有完成?”

    吊儿郎当的声音,用脚指头都能猜到是谁。

    凉酥目送男人离开,心里酸酸的,黛青色眉头蹙起,不太舒服。

    “出了一点意外,没杀成。”

    宁燃啧啧嘴。

    “第一次独自出任务就失败,你是我亲妹妹不?我的任务完成率就没有低过100%,你别给我丢人啊。”

    “知道了,你好啰嗦。”

    心有不甘。

    拔出匕首打算解决女人,不远处,隐隐传来脚步声。

    凉酥只好离开。

    宁燃敏锐捕捉到异样:“听你喘息声不对劲,你受伤了?”

    “算不上。”

    “受伤就受伤,什么叫算不上?流血没?”

    “流了。”

    “那就是受伤了,伤在哪儿?”

    “姨妈血。”

    宁燃尴尬:“……”

    漆黑夜空又开始飘雪。

    寒彻刺骨。

    宁燃立即翻开日历。

    “不对吧,距离你生理期还有一周,怎么提前了?”

    “不知道。”

    她追捕女人两天两夜。

    之前还好。

    就是刚才和女人打斗过程中,腹部突然坠痛难忍,否则,以她的身手,人早死了,任务也早完成了。

    宁燃生气。

    “不让你参加魔鬼训练,你不听,非要逞能,现在好了,身体完全紊乱,搞不好能留下一辈子的后遗症。”

    唠唠叨叨。

    好烦。

    凉酥单手捂住小腹。

    “先挂了,我手脚冰凉,肚子好饿,先找个宾馆住下,睡一觉醒来再说。”

    “行。”

    想到她这两年不是训练,就是跟团参加行动,不知晓外人的险恶……

    宁燃叮嘱。

    “你注意一点,别吃凉的,疼得实在厉害,就去药店买点药,网上买也行,千万别和陌生人说话。到了酒店,跟我视频。”

    “嗯。”

    耳麦陷入安静。

    凉酥紧了紧单薄的白色外套,拖着精疲力尽的冰冷身体,顺着小巷往深处走。

    和慕南城背道而驰。

    .

    路灯下。

    一辆移动小餐车。

    锅盖掀开冒出腾腾热气,馄饨的味道勾人食欲,在大冬天里驱赶走寒冷。

    凉酥兴冲冲跑过去。

    意识到不对劲,突然停下来,戴好外套的连体帽盖住头顶,再次跑过去。

    “叔叔,你家馄饨好吃吗?”

    “那当然了,咱这可是祖传的手艺,上好的馅料,亲自擀的面皮,指定好吃。”

    “给我来一碗。”

    “好咧。”

    一人份馄饨下锅煮。

    待在四季如春的国度两年,凉酥不太受得了冷,小身子冻得直哆嗦,往锅边靠靠取暖。

    “付钱啊姑娘。”

    摸摸口袋空空如也。

    凉酥咬唇。

    “叔叔,我来得很急,忘记了带钱,明天拿过来给你,好吗?”

    老板当即不乐意。

    “没钱?想吃白食?做梦呢?去去去,一边玩去。”

    盛出馄饨自己吃。

    好香啊。

    凉酥眼巴巴看着,日常感叹自己为什么没有小钱钱,要是有钱该多好……

    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

    雪不停下。

    腹部疼痛越发猛烈。

    “啊……”

    凉酥被雪里的石头绊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息,难受到有一种要死在这里的错觉。

    慢慢爬起身。

    “唔……”

    体力不支导致头晕目眩,倚靠墙角,蹲下来缓一缓。

    望着漫天大雪。

    “要是有人带我去烤火、吃好吃的,该有多好。”

    不会有的。

    组织里那些人就知道训练,从不让她休息,好吃的,更加不要想了。

    “好冷……”

    体温一点点下降。

    瞳孔涣散。

    视线模糊。

    前方忽然传来踩雪声。

    梅香袭来。

    凉酥抬起头望去。

    路灯昏黄。

    男人将近一米九的身形高大威武,黑色披风,长靴,怀抱黄色腊梅,犹如地狱使者来勾魂索命。

    “先生?”

    凉酥唇瓣惊得微张。

    下一秒,想起两年前被摁在墙上欺负、被啃遍全身的疼痛……

    “不准过来!”

    抓住一团雪砸过去。

    “走开,滚啊!”

    慕南城侧头避开飞过来的雪球,下颌线绷紧。

    过来站定。

    居高临下的俯视缩成一团的脏兮兮女孩,喉咙哽咽,沉寂两年的心,顷刻间变得滚烫如岩浆。

    理智告诉他应该冲上去,掐死她!

    感性却告诉他——

    她饿。

    她冷。

    她怕。

    他迟迟不说话。

    凉酥如同落入猎人陷阱里的小困兽,躁动不安,想逃跑却没有力气。

    越着急,越慌。

    “你再欺负我,我就打你。”

    生怕对方不相信。

    握紧拳头。

    “我现在超厉害的!”

    鬼信。

    厉害到衣衫单薄,流落街头,浑身脏兮兮的睡大街?

    慕南城脸色阴沉。

    不说话。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暗巷里,他发觉暗处的女人气息过于熟悉,像极了一个人,

    鬼使神差的,

    他假装离开,然后趁她没有防备之际折回来,悄悄跟上她。

    没想到真是她。

    突如其来的重逢杀得他措手不及,万千情绪在心中翻涌……

    男人静静望着她。

    “不准看我。”

    凉酥刚进入易感期不久,身心脆弱,缺乏安全感,眼圈红了一周。

    “不准看……”

    他没碰她一根手指头。

    哭什么?

    不争气的东西。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耍流氓。

    慕南城烦躁的扯下一瓣梅花瓣,想质问她什么。

    冷风吹落她帽子。

    头顶一对犄角那般醒目。

    她慌忙戴上帽子盖住一切,小脑袋埋得更低,恨不得扒开地缝逃走。

    她……

    到底经历了什么?

    慕南城心口泛起一阵酸痛,下意识伸手想揉揉她的小脑袋,意识到二人如今的关系,手背僵持,便作罢了。

    “肚子饿不饿?”

    男人总算开口打破沉默,一说完就后悔了。

    为什么要关心她?

    她饿不饿,与他何干?

    心,

    却等着她回复。

    凉酥委屈巴巴的抱住膝盖,嗓音细若蚊吟。

    “饿……”

    回想起她在馄饨摊前的窘况,再看她此刻的反应,貌似吃多了苦头。

    可她敢杀人。

    慕南城不知道她突然回来、突然接近她想做什么。

    只知道不想放她走。

    无论她是真阴毒,还是假柔弱,趁她虚,先把人逮回去。

    “我家缺个佣人,跟我走。”

    凉酥摇头:“害怕。”

    “怕什么?”

    “你会欺负我。”

    慕南城回忆起两年前那一晚,讥笑,两年前到底是谁欺负人?

    谁扒他裤子的?

    谁要吃的?

    “不要跟你走。”凉酥软软的嘟囔:“你走开,不想看见你。”

    是么。

    慕南城薄唇弯了弯:“当女佣,有免费暖气房,管吃管住。”

    管吃?

    凉酥抬起头:“有肉吗?”

    “有。”

    “我跟你走。”

    “……”

    两年里没有一点长进,还是那个吃货!

    哪怕天塌下来,

    只要你给她一口吃的,她就能踩高跷帮你硬顶着。

    “起来,跟我走。”

    不容置喙的命令砸过来。

    凉酥腿蹲麻了,肚子好疼,试探性的张开双臂。

    “要抱抱。”

    路边有人家冬天烤火用过的炭灰,她刚才跌倒,脸部直直栽了上去。

    此刻,

    小脸脏兮兮的。

    慕南城嫌弃:“脏死了,自己走。”

    一片雪花落在睫毛上。

    凉酥嘟嘴:“那我不跟你走了……”

    “矫情。”

    慕南城将腊梅踹在女孩怀里,弯腰,打横抱起人。

    轻得要死。

    比刚来郁景园那天还轻。

    这两年没吃饭?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