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真是强大的力量啊……”澋琛颤抖的声音下，是难以克制的激动。
澋渊诧异地看向澋琛。却见他瞪大双眼，刀光剑影映在他的瞳眸中，流淌着兴奋的光芒……
澋渊自幼不被同族接受，饱受欺辱，称帝后更是被他们百般刁难，如今看到这些鲛人自相残杀，说不上报仇的滋味，澋渊只觉无感。
可澋琛与他不同。作为纯血统的皇子，自小接受的待遇必是澋渊所不能及的。如今面对同族惨状，他竟没有一丝怜悯。
澋渊轻笑一声。果真，四海之下，澋家最是无情。
“你早就知道我会同你合作吧，”澋渊幽幽道，“就不怕我反悔？杀了你再去扶桑？”
“成事在人，谋事在天。面对皇兄这个强大的对手，我只能赌一把，”澋琛笑道，“不过，当我看到苦海秘境里的那行字，我就知道，我赌赢了。”
澋琛侧头看向远处离洛怀里的遇宁，缓缓道：“你不会离开的。能救这个人族女子的，只有你。”
……
离洛曾听说，当年鲛人族踏上陆地后，人族的鲜血染红了海岸线。杀戮从夜晚持续到天明。
他看着沉睡中的遇宁。内心想到，不知阿鸢看到鲛人族此番光景，灵魂会不会得到安慰。
这场鲛人族内战，由于一方根本无还击之力，很快就结束了。
海面上漂浮着数不尽的人鱼尸体，海水被染成刺眼的深红。
存活的鲛人族，只剩下澋琛的党羽和平民。
旋转的海沟速度逐渐变缓，通往扶桑的缺口边界开始模糊。
“时间不多了，你们需要快些离开。”澋渊看着彼岸的扶桑，沉声道。
他感受到身后有人在靠近自己。
出于本能，澋渊的手暗自发力，已做好反击的准备。可回头后，却发现来人是汘渝。
海后华贵的衣裙上满是血污，曾经漂亮的棕色卷发湿漉漉的黏在脸上，为见爱人而画好的妆早被泪水和血水浸花，整个人狼狈又凄惨。
澋渊垂下手，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发妻。
她紧紧盯着他，本就猩红的眼眸连眼白都是血丝，眼神中揉杂着各种情绪。
汘渝的两瓣嘴唇翕动着，过了半晌才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阿渊，你好……”
话未尽，却见她苍白的脸瞬间扭曲。
汘渝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看到一只血淋淋的手，从她的后背穿过前胸。
噗的一声，手又从她身体里抽出，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窟窿。
泪水从她瞪大的双眼中滑落，僵直的身体直挺挺地砸入大海。
四海皇后，南海血脉，至此消失在滚滚浪潮中。
澋琛甩了甩沾满鲜血的手，啧了一声：“漏网之鱼。”他看了一眼低眸敛目的澋渊，笑道：“怎么，怜香惜玉了？”
“快走吧。”澋渊沉声道。
看到扶桑逐渐模糊的边界，澋琛皱起眉，不再调侃，召集手下过来，组织鲛人进入新的栖息地。
所剩的鲛人们，在一声令下后，慌张地逃离血海。人身鱼尾的他们，似鱼跃龙门，更似抓住救命稻草般，毫不犹豫地涌入扶桑。
澋琛深深看了澋渊一眼，咧嘴笑道：“皇兄，后会无期。”而后转身消失于彼岸。
澋渊不确定，族人在澋琛的领导下，会不会迎来新的局面。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能居于扶桑，对于鲛人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直至最后一名鲛人进入扶桑，海沟终于停止旋转，扶桑逐渐聚成一点，最后消失在空中，东海归为平静。
海面上，只剩下澋渊、离洛和遇宁。
澋渊来到离洛身边，伸出手。
离洛并未理会，只冷冷道：“你觉得我会把阿宁交给你吗？”他抬头看向澋渊，竖起的九尾在身后摆动，蓄势待发。
“我只后悔，没在虚妄空间了结你。鲛人拿你没办法，本王可不是吃素的，”赤红的狐狸眼充满杀意，“听闻用了‘天赋’后，自身会被反噬，元气大伤。现在杀你，也不晚。”
离洛手背弓起，九尾瞬间迸发出数条白色光线！
一只小手，摸索着他的手臂。
离洛身子一滞。
他低头看去。只见怀里的少女，闭眼摸着他的手臂，而后顺势附上他的掌心。
散射的狐尾收了回去。离洛顾不上其他，赶忙握住遇宁的小手，颤声唤道：“阿宁……”
遇宁刚刚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射向龙女的那一箭后，她感受到了虚妄空间的震动，看到了澋渊和离洛苏醒过来，也看到了最后一颗宝石出现在白玉罗盘上。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而后便陷入黑暗。
等遇宁恢复意识，看到的，便是混沌。
四周没有任何声音。
也没有任何事物。
她不知是生是死，不知身处何方。
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地狱。
然而大脑还在运转，思维没有停止。
遇宁一瞬明白了。她还活着。
只不过，眼、耳、口、鼻、心，五感已经全部消失。
原来，竟是这种感觉。
她想起还是知鸢时，年幼的她和阿晓在院里玩抓瞎子，被学究看个正着。
遇宁以为会被学究批评，却见他摇头说：“瞎子不是这么扮的。”
“难道不是闭着眼睛，四处乱摸？”阿晓疑惑地问。
“非也。”学究接着说，“你们觉得，瞎子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黑暗！”遇宁肯定道，“因为闭上眼，看到的就是一片黑色。”
学究摇头，“黑色，是正常双眼的感受。而瞎子，是辨别不出色彩的。他们的世界，只有空洞和虚无。”
学究告诉她们，睁开双眼，再闭上一只眼睛。那只闭上的眼睛所看到的，才是瞎子感受的世界。
遇宁记得，幼时的自己照做后，吓了一身冷汗。
那时的她以正常人的身体，见到了虚无。
而现在的她，正处于这样的空间。
她的灵魂和意识，被锁在这幅残破的躯体中。
也许，地狱就是这样的。那里没有燃烧的烈火和残忍的酷刑，只有无尽的沉默和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