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把背篓里的野菜挑出来就成了。”吴大妞托着沉重的肚子,小声对一旁的大花说着。

  这些能吃的野菜,还是他们大房以前被逼无奈发现的。

  因着一直吃不饱肚子,大房一家子便发现,原来猪草里面也会混着一些好吃的野菜。

  这不,吴大妞一上午带着几个孩子打回来的七八背篓猪草,倒是能挑出一小背篓的野菜。

  回头做成野菜糊糊,或者混到窝窝头里。

  都是能管饱的咧。

  这样一来,还能省下不少粮食呢。

  “娘亲咋还不回来呀~”林暖暖伸出小手在背篓里挑挑拣拣,可那张小脸却眨巴着亮晶晶的杏眼,频频的朝门口看过去。

  娘亲昨晚说,等野鸡毛都晾干了,就给自己和小姑姑做漂亮的鸡毛毽子。

  林暖暖出生以来,还没有拥有过属于自己的玩具呢。

  虽然以前没敢说,但也是期望着能拥有的。

  所以自从昨晚被自家娘亲答应做鸡毛毽子之后,一直到现在,小丫头都还沉浸在高度兴奋的状态之下,就等着自己娘亲下工回来呢。

  林长青这会也蹲在背篓旁边,他操控着小手一边挑着野菜,一边拿眼扫视着地面。

  地上摆着那些个做门剩下的楠木。

  小家伙正看得起劲,摇头晃脑的来回比划着呢。

  也不知道在比划些什么。

  只有林长安,他面上看着有几分漠不关心的一心摆弄着手里的野菜。

  他才不在意那个女人回不回来……

  -

  嘎吱——

  院子里的大门被人推开了,下一刻映入众人眼帘的就是一个盘起墨发,用一根朴素木簪随意把长发别在脑后的清冷女人。

  她上身穿着灰白相间的衬衫,下半身穿着一条被洗的发白的浅色裤子。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衣裳,却被她穿出了让人惊艳的感觉。

  唰唰唰——

  就在女人开门的那一瞬间,院里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了过去。

  江晚晚一抬眼看到的就是众人凝视的目光。

  “嗯?”江晚晚不解地背着背篓往小院里走,一边走一边还出声问着:“怎么了?”

  为啥这一大家子都往自己身上看啊?

  “家里出什么事了吗?”江晚晚说完,抬起凤眸,目光来回的扫视着平静而又整洁的院子。

  看完之后,那张清冷的面上,忍不住生出了一丝疑惑。

  老林家看起来不像是被人找麻烦的样子啊。

  那一家子盯着自己做什么?

  “娘亲/阿娘,你回来啦!”

  说话间,林暖暖和林长青起身,迈着小腿朝着女人跑去。

  “在呢。”江晚晚笑了笑,走到院门后面,把身后的背篓给轻放下了。

  “老三媳妇,饭给我蒸上了,你看中午做点啥好呢!”

  这话是站在三米外的林母小声说的。

  “是啊三弟妹,你辛苦累一上午了,有啥事吩咐俺们去做就行嘞。”这是吴大妞主动开口说的。

  江晚晚轻眨了两下眼,才试探道:“那咱们把昨个洗干净的野鸡,拿出来做个叫花鸡吃吧。”

  这是路上小不点给推荐的菜谱。

  江晚晚也没吃过,所以耐不住好奇,想尝尝。

  “嗳。”说完吴大妞小心翼翼的看向篱笆院在,仔细的来回瞟了几眼,眼见着没有人,才松下一口气。

  主要是昨个三弟妹把吃野鸡肉被人发现的利害关系一说。

  直接就让原本还不太了解事情严重性的大房一家子,瞬间吓得各个都把嘴给捂的紧紧的。

  江晚晚也不是为了吓唬他们,而是怕她们几个出门去打猪草说漏的风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就顺嘴警醒了一下。

  没想到这顺嘴一个提示,就把大房一家子给吓得不轻。

  反正昨晚这一家子,一提到吃野鸡的事情都浑身打哆嗦。

  也是因为这样,江晚晚才把野鸡给留到今个做的。

  -

  “叫花鸡?”林长青歪着头疑惑的问:“阿娘叫花鸡是什么呀~”

  他没听过更没吃过。

  林长青觉得自己这五年吃的肉加起来,都没有最近吃的肉多。

  其实他并不在乎能不能吃到美味的肉。

  林长青觉得能不饿肚子就行了,再有就是,现在的阿娘一直在就行。

  不然他会很不开心哦。

  “叫花鸡呢,就是用荷叶子包住鸡,再放上调味料,最后用黄泥裹起来烤熟的菜。”江晚晚说着指向了门后的那个背篓。

  “那里面有娘从大河湾里顺手摘回来的新鲜荷叶,等会可以用来包野鸡用。”

  江晚晚下工回来的时候,小不点推荐菜单,顺带指出了能获得荷叶的路线。

  这个时候的大河湾里,还有一小片的荷叶和小孩胳膊粗的藕节子。

  不过村里基本上没人在意这个。

  因为红旗村里没人吃过这些,也不知道咋吃,生吃的味道又不怎么样。

  所以渐渐地大家宁愿去后山挖些野菜煮糊糊吃,也不会下去摘。

  说完,江晚晚动作轻柔的摸了摸那个朝着自己头上简陋木簪左顾右盼的林长青,温声肯定道:“长青给阿娘做的木簪子很好用,阿娘很喜欢。”

  林长青看着女人头上,那个与她出尘气质格格不入的粗糙木簪,心下无奈的叹了口气。

  自家爷爷的木匠工具是给大人用的。

  他的小手,一直不能把控的很准,所以刻出来的木簪,不够光滑,纹路也粗糙。

  不过听到自家阿娘鼓励的林长青,还是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小脑袋。

  “嗯!”林长青点着头,弯起黝黑的小狗眼,小奶音十分坚定的许诺道:“以后我要给娘做更好看的。”

  “好。”江晚晚伸手轻触了下木簪,又轻轻放下。

  接着就见她凤眸满是柔光的,看向了神情坚定的小男孩,轻扬起嘴角低声喃道:“阿娘等你。”

  话音刚落就听堂屋位置的传来了一道询问的声音。

  “老三媳妇,你说的这个叫花鸡要咋做呀?”林母在听到江晚晚说今天晌午要做叫花鸡的时候,就已经动作麻利地迈着小脚去后院,把野鸡从井里给拿出来了。

  “妈,你等下,我来做。”江晚晚说完从背篓里拿出几片还挂着水珠的新鲜荷叶,抬步就往林母的方向去了。

  说完,她又扭头跟几个孩子道:“娘顺带还从大湾塘里面摘了几个莲藕,你们帮娘洗干净就行。”

  其实本来江晚晚还想抓几条鱼,但她想着最近的伙食已经足够好了,便熄了心思。

  “莲藕咋吃啊?”林暖暖小跑到背篓边上,撅着小屁股,满眼迷茫的看着背篓里,那被黑漆漆地泥巴,层层包裹住的莲藕,有些疑惑的小声呢喃着。

  而这会江晚晚已经拿着林母手中的无毛野鸡走远了,所以也没人能给她确切的答复。

  其实乡下人吃东西没啥方法。

  废油的废柴的还有调料多的,都不乐意做。

  基本上煮熟了就成。

  肚子都吃不饱了,谁还有心情管味道啊。

  所以渐渐的村里人烧菜谈得上好吃美味的,也就没几个了。

  “应该是炒的吧?”林大花也蹲下小心翼翼的接话道。

  林二花摇了摇头,低声道:“俺觉得应该是煮的!”

  林三花看着乌漆抹黑的藕,摇头晃脑道:“俺觉得应该跟地里的红薯一样放在灶里烤熟!”

  其中最小的林暖暖看了看藕,又看了看各执一词的姐姐们,一时间迷糊了起来。

  到底谁才是对的呀~

  好纠结呐!

  都想吃.....

  一旁的林长青,林长安,听了这话相互对视了一眼,没再说话。

  林长青是觉得自家娘做的肯定好吃,而长安则是对这类话题不感兴趣。

  -

  后院。

  这一边江晚晚拎着两只野鸡走到了后院井边。

  江晚晚先是打了一桶井水上来把荷叶野鸡又洗了一遍。

  然后她才拎着东西往灶房里去。

  江晚晚准备把调味料给做好,等一下就可以直接腌鸡肉了。

  “三嫂子有啥要做的活吗?”说话的是扎着低马尾的林秋霜,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拘谨,只是表情却自然了很多。

  小姑娘先前瘦的皮包骨,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江晚晚觉得小家伙现在脸上好像有些长肉了。

  不止是林秋霜,就连家里其他几个孩子也都是这样。

  可能是气色好一些,就显得精神些了。

  江晚晚闻言看了林秋霜一眼,温声安排道:“那就说你去后面帮嫂子和点泥,就后头那块黄泥,够包两只鸡就行。”

  “嗳。”

  应完声之后,林秋霜就离开了。

  【主人主人调料都准备好了,人家好像还种出了一棵柠檬,要不要摘一个呀~】

  小不点喜滋滋的看向面前的三亩果园。

  这些果子都是小不点,从上次的种子里挑选出来随便种的。

  虽然单个品种不同的数量不算多,但此时成熟的果子,看起来也算是琳琅满目。

  不消一会,江晚晚便把腌制叫花鸡所需要的调味料给准备好了。

  林母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自家老三媳妇,正用手在野鸡的身上涂抹着看不清楚是啥的调味料,紧接着野鸡就被新鲜碧绿色的荷叶给紧紧的包裹住。

  “老三媳妇,这就弄好了吗?我来给你烧火。”林母迈着小脚往灶台便过来。

  新灶房还不能用,所以林家现在用的还是旧灶房。

  灶房有两口锅,一口蒸了半稠半稀的野菜糙米饭。

  另一口锅还空着。

  江晚晚听到声,将野鸡用荷叶五花大绑之后,才出声道:“妈,我这野鸡回头糊上黄泥扔火里就行了,这空锅,咱炖点剩下的骨头汤,再泡点粉条搁里面。”

  这样一家子也算是够吃了。

  “嗳,好。”林母听完迈起小脚,风风火火的就要出去。

  江晚晚见此,忙又嘱咐了一句:“妈,这几天热,肉还是早点吃完的好,骨头汤里放些肉吧,不然坏了就可惜了。”

  江晚晚认为的骨头汤是骨头带肉的,而林母则认为是干干净净一点红丝都看不见的纯骨头棒子。

  主要是这个天气,狍子肉确实也放不久,可不说出来,林母就舍不得放。

  老一辈子的人啊,就是有个通病。

  有些看似金贵的东西,一直不舍得吃,到最后,反而放着放着就给放坏了。

  坏了还心疼的要命。

  没法子,年轻人只能多催催,或者直接安排了事。

  林母闻言,停下步子,面上肉眼可见的心疼:“成…割点肉。”

  狍子肉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估计照这么吃,顶多两顿了。

  嗳,现在的老三媳妇大方是大方,就是做起饭来比较舍得。

  以林母节俭的性子,还是觉得天天吃荤腥的菜,有些奢侈。

  江晚晚看到因着安排了吃肉,走路速度都恹恹地林母,不由得嘴角一抽。

  就这么一头傻狍子,一家子都吃了好几天了。

  在这个没冰箱的时代,要不是自个让小不点“特殊照顾”了一下,狍子肉指不定都臭了。

  哪里还能这么新鲜。

  趁早吃完了事,不然一直保持新鲜,一家子估计又得吓到。

  -

  后院。

  “三嫂子,我弄好了…”林秋霜蹲在井边,不算大的手正来回的跟和面似的在和泥巴。

  余光看到来人以后,她才慌忙出声的。

  “成。”江晚晚拎着两只被荷叶包的紧紧的野鸡朝着小姑娘过去了。

  “三嫂子,是要用泥巴…裹野鸡吗?”林秋霜的视线落在了自家三嫂子手里的绿色之上。

  越看越觉得稀奇。

  她还从来不知道,原来做饭能这么做呢。

  要是能学会就好了…

  学会以后就不用三嫂子总受累了。

  江晚晚看出林秋霜眼中的求知欲,所以就顺嘴说道:“是啊,用泥巴裹紧了以后,直接扔火里面,来回翻烤,等烤熟了之后,一敲开,金灿灿的,可漂亮了。”

  又香又好吃。

  林秋霜听了这么一大段美食解说,纤细的脖子‘咕咚’一下,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漂亮,金灿灿,喷香…

  那是个啥样子?

  不过野鸡肉应该很好吃吧?

  以前三哥在的时候,偶尔也会打猎回来…

  只是三哥已经好久没回来了。

  也不知道他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就在林秋霜胡思乱想的时候,江晚晚已经蹲在了她的旁边。

  啪嗒——

  林秋霜猛地回神,一看到眼前的人准备用那双白净的,指尖没有脏泥巴的手,去抓脏兮兮的泥巴。

  林秋霜忙就阻止道:“三嫂子!我来弄吧,你来说,我来做就好…”

  三嫂子的手很好看,指尖白里透红,修长的手指,跟大葱似的。

  不像自己的手,已经粗糙了。

  就像以前的三嫂说的一样,自己...就是给老林家干活的小丫鬟。

  “嗯?”江晚晚有些疑惑的顿了下手里的动作。

  “三嫂子,你的手干净的很……我的手脏,我来干吧。”林秋霜老实巴交的说:“别把你的手也弄脏了。”

  说完林秋霜看着那只白净好看的手,眼中的艳羡不加掩饰。

  江晚晚闻言,轻笑了一声,接着毫不在意的将素手放在被小丫头和好的黄泥里面,才轻声说:“那咱们一人裹一只。”

  “泥巴而已,弄脏了洗干净就好了。”

  说完,江晚晚看了看林秋霜的小手。

  那双手,布满疤痕,还有许多细微的小口子。

  如果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像个丫头的手。

  估计是以前干的活太多了…

  “秋霜。”江晚晚握住一团黄泥,一边不紧不慢的往荷叶上裹,一边柔声道:“劳动最光荣,你的手也好看,只要干净利落就行,没人会嫌弃,知道吗。”

  小丫头心思细腻的很,如果不早开导,以后很容易就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那可不成。

  林秋霜闻言,心口莫名一麻,好一会才结结巴巴道:“知道了三嫂…”说完,她那双腼腆的眼珠子在泥巴、荷叶和美貌女人之间来回乱转,好像不知道看啥好了。

  “真乖,今个嫂子得奖励你多吃两块美味的‘叫花鸡’。”江晚晚边说边低头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林秋霜见此,也低下头,抿唇悄悄浅笑了一下,也跟着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仔细看去,其实两人的动作虽然看起来差不太多。

  但林秋霜的一举一动,却看起来格外麻利。

  跟她安安静静,不争不抢的性格完全不同。

  -

  灶房门口。

  捧着一个大泥疙瘩的江晚晚和林秋霜出现了,身后还跟着一脸好奇的林家人。

  大人小孩都有。

  “俺滴个乖乖,爹,这泥巴疙瘩也能吃啊?”林春实在看到那叫花鸡的一瞬间,就瞪大了眼珠子,悄悄的跟自己亲爹咬起了耳朵。

  主要是他胆子小,怕说的大声会让三弟妹心里不快活。

  啪——

  “哎哟!”

  林春实没得到亲爹的答案,反而收到了自个亲爹往后背给的一个大力的‘爱之抚摸’。

  “爹,你打我干啥!”

  林春实一脸茫然的看过去。

  “我是你老子,在谁面前说乖乖呢!”林父说完,背着手走了。

  可不能再跟这个傻大儿聊下去了,毕竟他自己也不知道老三媳妇整出来的这个泥疙瘩到底能不能吃。

  不过老三媳妇开心就好。

  原地,林春实满脸疑惑的挠了挠脑袋,又一脸蒙圈的把头又往灶房里面伸了伸。

  看样子他确实是很好奇,这个泥疙瘩到底能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