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知了钟渺渺闯进府上的事。”坐下后,顾达明推了推眼镜,“思来想去,我觉得有必要来一趟。”

  “顾医生,你很尽心。”姜可望原本还打算跟他约个时间,电话还没打,他倒是先找了过来。

  顾达明笑笑:“钟渺渺是个特别的病人,我没有接触过这么棘手的情况。”

  “裴太太,你了解情感依赖吗?”他问。

  “情感依赖?”

  “人和人之间或多或少是有依赖的,它可以维系亲密关系,未必是一种坏事。”顾达明说,“但是,一旦这样的依赖发生了累积,到了控制不了的地步,它就会产生很多问题。”

  “控制不了的地步……”

  她不由地想到,大概以前,她对裴郁就是依赖着的吧。无时无刻不想有他在身边,一旦分开,就会焦虑,患得患失。

  而在她的依赖已经无法控制的时候,她做的决定是分手。

  现在回想起来,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但她仍然记得当时的艰难日子。割舍依赖,就像从心里生生剜去一块,这是个极其痛苦的过程。

  顾达明说:“我试过为钟渺渺调整心态,鼓励她去多交朋友。每次我以为她有所好转,她又出现新的问题。我不得不换一种思路了,裴太太,依赖往往是双向的,问题不止出现在钟渺渺的身上。”

  “你是什么意思?”姜可望问。

  她怀疑地瞪着那医生,外面远远的有人叫她:“姜小姐,姜小姐!”

  姜可望站了起来,往门外看,是化妆师的助理来提醒她去接着做完妆发。在剧组还是不方便,聊不了多久,总是会被打断。

  “裴先生也需要接受治疗,虽然他一直不觉得自己有问题。”顾达明依然面色平静,“今天我就是为了这个而来,裴太太,务必劝劝他。”

  “他需要什么治疗?”姜可望站着不动,那助理已经到了身边:“姜小姐,老师还在等你。”

  顾达明也起了身,朝她鞠了一躬:“那我就先告辞。”

  “顾医生……”姜可望跟出去几步,还是在原地站住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还是跟米拉说:“替我请个假吧,明天我想出去一趟。”

  “嗯?好,那我一会儿找周导说说。”米拉见她盖上了餐盒,“咦,今天吃得怎么这么少?”

  姜可望随手把餐盒搁在一边:“节食。”

  “你这已经瘦过头了,”米拉一手圈住她的胳膊,细得像刚抽条的少女,“造型师建议你可以稍微胖两斤,那样更上镜,别节了,再吃点。”

  “饿了再吃吧,没胃口。”她站起来,要去扔掉,被米拉拽回来。

  “没胃口?”米拉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她,把她拉到跟前,低声问,“可望,你没怀孕吧?”

  “我吗?”姜可望原本漫不经心的,被这么一戳,陡然意外了一下。

  “没有,”她怔怔地抽回了手,“我没有。”

  米拉手中一空,人就转身走了出去,她起身:“哎,可望!”

  姜可望闷头往外走,像是什么也没听见,她走到垃圾桶前,扔掉了饭盒,站在火辣辣的太阳下发呆。

  算了算日子,例假好像的确一直没来。

  “可望姐,”剧组几个负责杂务的小朋友正围在屋檐下吞云吐雾,“一会儿要不要一起打牌?”

  “噢,不了,你们玩得开心。”姜可望友好地朝他们笑了笑,下意识屏住呼吸,离那阵烟雾远了点。

  她魂不守舍地拍完了下午的戏,晚饭是周思凡跟她一起吃的。

  “听米拉说你明天请假。”

  “有点私事。”姜可望想着顾达明说的话,觉得还是需要跟他详细地谈谈,他身为钟渺渺的心理医生,应该了解不少事情。

  “是为渺渺的事吧?”周思凡捋着头发,问道。

  姜可望咬住了筷子,定住:“您怎么知道?”

  “我跟裴郁认识这些年,多少还是了解一点点的。”周思凡笑了笑,“今天,那个心理医生来找你了吧。”

  “是……”姜可望低下了头。

  他叹息:“渺渺命苦,小小年纪没了父母,裴郁两地跑来跑去照顾她,也很不容易,不然他早在北京定居了。”

  他说了这话,让姜可望恍惚想起,很久以前的某天,裴郁曾说:“香港是个让人难过的地方。”

  那时她刚得知了他是半个香港人,感觉他的神秘又添了一分,对他的好感也多了一层,她央求他也带她一块去那个地方玩,他便说了这句话。

  “没什么好去的,等过了这几年,以后我也不想再去。”裴郁一脸忧郁地说,这忧郁,让他看起来分外迷人。

  “我听说,渺渺的父母是车祸去世的。”

  “好像是这样,撞得挺严重,当场就没了。”周思凡唏嘘不已,“裴家人丁不旺,现在只剩裴郁一个了,渺渺又不喜欢钟家人,就只能依靠裴郁。”

  “这样……”姜可望心情不由地变得沉重。

  “可望,”周思凡问她,“有没有想过,公开你和裴郁结婚的事?”

  “公开?”她诧异之余,有点敏感,“是裴郁想公开,让您来跟我说的吗?”

  “就是随便聊聊,你不要有压力,他不会找我说这种话。”他笑道,“因为觉得你们现在很不容易,公开了说不定是好事。现在不像以前,非得隐婚,结婚对女艺人事业的影响已经很小了。”

  “嗯……”姜可望下意识把手按在小腹上,想得出神。

  她吃完晚饭,米拉也外出回了剧组。

  “我给你买了东西,放在你包里了,偷偷打开看,别让人发现。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想好怎么处理。”米拉对着她耳语了一声,又匆匆去为她跑别的工作。

  姜可望走进休息室,把手提包拉开了一小道缝,立刻又拉上。

  那是一盒验孕棒。

  夜晚回到家,她一个人在浴室里,把那支细细长长的盒子拿出来看上面的说明。

  从来没有想过会用上这种东西,跟裴郁在一起,他爱惜她的身体,总会耐心地做好措施,很少有克制不住的时候。姜可望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文字,感觉有点头晕,仿佛已经不认识那些字是什么意思。

  她感到十分的不知所措。

  发着呆,门外有了响动,她一惊,拉开洗手台下的抽屉,把盒子丢了进去。

  她转过身,把抽屉推上后,裴郁刚好进来。

  “你在做什么?”他见她表情不太自然,问她。

  姜可望看着他好久,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额角:“我这里长了颗痘痘。”

  “让我看看。”裴郁俯下身,凑近她仔细地观察着,嘴唇贴上去,吻了一下,笑了笑,“没事,明天就好了。”

  姜可望还怀着心事,拘谨地推推他:“嗯。”

  她目光下落,瞥见他手指上,不知什么时候戴着了戒指,大概从昨天之后,他在她面前,已经不会刻意摘掉它了。

  “一起洗好不好?”裴郁在镜子前把她整个人圈住,脑袋与她的脑袋挨在一块,贴得她的耳朵酥酥麻麻的。

  然而她心里却顾虑重重:“我……今天累了,想早点睡。”

  他蹭着她的脸:“怎么了?”

  “昨晚没休息好,今天周导一直说我不在状态。”姜可望违心地说了谎。

  “这样吗?”裴郁垂下眸子,想了一下,“对不起,那今晚好好休息,好不好?”

  他这么好说话,倒让她不太放心,又把他推了推:“那你出去。”

  他又笑,牢牢地抱着她:“我不闹你,只是一起洗。”

  类似的话,他分明以前就说过,然而最后并没有讲信用。

  姜可望妥协后,站在花洒下让他搓揉着头发,眼睛眨得纷乱,生怕下一秒他就要乱来。

  不过这一次,直到她清清爽爽地坐在床上,他都没有越矩,只是抱着她,温柔地亲亲这里,亲亲那里。

  “要睡觉了吗?”裴郁拉过被子,帮她盖好,“那我关灯了。”

  她伏在他的胸口,静静等了好久,他也只是手放在她的身上,一下一下地拍着,安抚她入眠。

  “裴郁,我们可以说会儿话吗?”姜可望小小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裴郁的下巴动了动,蹭过她的额头:“想说什么?”

  “随便什么……嗯,”她装作不经意地问他,“以后,你会想要孩子吗?”

  这种问题,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似乎都是一样的答案,他说:“想的。”

  “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你生的,一定是个漂亮的孩子。”他的话如此动听,让人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原来他这样喜欢小孩。

  “怎么突然问这个,”她喜欢裴郁摸她的头发,脑袋那里沙沙的,很舒服,他声音柔柔地问她,“想要孩子了吗?”

  “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姜可望摇摇头,“我只是……”

  他忽然撑起身,握住她的手:“可望你是不是……”

  “不是,不是。”姜可望又本能地否认,这一切对她来说,好突然,她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她的心砰砰直跳,把脸往他怀里埋,“睡啦。”

  “不是吗?”他的意外持续了一小会儿,静了静,躺了下来,摸她头的动作依然轻柔,“嗯,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