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正是乔装……不,他是根本不需要乔装,也没人能认得出来的燕王世子,朱高炽。
他状若无意地闲逛,其实都是循着人多的地方七拐八拐,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
找了个没人注意的角落,他手里拈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看完后直接碾碎,揉成一个个小团,沿途丢在了路旁。
随后他调转方向,来到一处规模不大的院子,看起来倒是颇为精致,可能主人也是个体面人。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冬天过于漫长的原因,感觉近来萧条了许多。
“哎,你干啥的?”
门房是一个三十四岁的中年人,穿着有些发皱的棕色长衫。
见朱高炽在门外晃悠,语气有些不善地问道。
朱高炽轻笑一声,“我来拜访你们家老爷,劳烦通报一声。”
说着从袖口捏出一小块儿碎银,放在了门房手心。
门房原本很不耐烦的脸上突然绽放开了笑容,看着朱高炽的眼神仿佛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
“好嘞,你等着。”
说完扭头小跑着进了院儿里,没一会儿,门房就出来了。
“老爷有请,这位公子请跟我来。”
朱高炽早就料到,撩起长衫下摆,跟着门房跨进了院儿里。
小院儿各处都有些精巧的装饰,这样一座宅子,在金陵这个地界,自然是价值不菲。
不过这样一座宅院儿里,却是没有几个仆役,放眼望去,显得有些冷清。
配上这冬日的寒意忽觉有些萧瑟之感。
来到前厅,朱高炽总算是见到了这家的主人,兵部员外郎石朴。
一打量眼前这人,就觉得他应该是个体面人,衣着有些不符合他的身份,但仍旧打理的十分整洁。
朱高炽拱手道:“见过员外郎。”
石朴有些疑惑,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人,观其样貌举止,应该也是个有些身份的人,也没有过于倨傲。
“这位公子,找本官所为何事?”
“此来,只为跟大人谈一笔生意。”朱高炽笑道。
“嗯?”石朴皱眉看着朱高炽,“吾乃朝廷命官,可不是那路边商贩,与我谈什么生意?”
朱高炽轻轻抿了一口茶,看了一眼侍奉在侧的一个下人。
石朴心领神会,对其挥了挥手。
等人退出去,朱高炽直接道:“我看大人堂堂五品员外郎的俸禄,已经不足以养家了吧?”
说着状若无意地打量起厅里的摆设,看样子一些本该放着字画儿瓷器的地方都已经空了。
石朴盯着朱高炽,又看了看其手边的盒子,有些警惕起来,“你是何人?”
朱高炽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皇上登基以来,日子可没原来好过了吧?”
“如果是那些个有门道的,那倒是可以想法子捞点儿,但是像大人这样懂生活,又不太愿意昧着良心拿钱的,可不就是越来越难了。”
“鄙人不才,今日带了些诚意。”
说着打开了手边的盒子,里面满满地码了一小排黄澄澄的金锭。
石朴顿时眉头倒竖,冷哼道:“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到本官面前送这些东西?”
“大人别急,我听闻黄真黄大人是你同窗好友,被杀之时,大人对此颇为不满,多次上书皇上,却没有任何回复。”朱高炽语气轻描淡写。
说出的话却让石朴不得不警惕起来,他明显感觉到这人来者不善。
“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不要在这里拐弯抹角。”
朱高炽扭头看向窗外,“那我就直说了,大人既然心有不满,何不另寻一个明主?”
“北边儿风,很快就要吹到南边儿来了。”
石朴豁然脸色大变,“你……你是……”
“如今的皇上,如今的朝廷,是你想的那样吗?”朱高炽没有理会,自顾自地说道。
“既然不是,那何不叫那日月换新天?”
“我如何想是我的事,即便如此,也不可能让你来贿赂我。”纵使对朱允炆很失望,但石朴心里仍有自己的原则。
“我可没有贿赂大人,只是提前给大人发月俸。”说着朱高炽已经走到了门口,留下石朴呆呆地立在厅内。
跨出门外的一刻,朱高炽转身作揖,“适当的时候,还请大人略尽一份力,我燕王府,感激不尽。”
“他……他是!?”
……
北平,明军大营。
宋忠有些烦躁,宋子明的消息一直没有打探到。
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但越是这样,宋忠越是心神不宁,按照当日的消息,宋子明除了带着宋福,还带着数名锦衣卫精锐,根本就没有任何平白失踪的可能。
而自己散出去的谍子,已经无故消失了好几批,连追踪痕迹都做不到。
他奉命屯兵之前,手底下带了五十多个谍子,如今寸功未立,已折损大半,这让他心里窝火。
自他当上锦衣卫指挥使以来,虽然权柄被削去十之八九,但是还从未这么憋屈过。
“难道燕王在如今的处境下,还能有这等手段?那我屯兵于此,不就等于是碾板上的肉,早就被人看在了眼里?”
“布局抓宋子明,是为了刺探情报?”
他心里难以置信,但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如今自己无法刺探到任何消息,时间一久,那宋子明就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强压下心里的不安,宋忠提笔急书,随后唤来门外亲兵,将密折八百里加急送了出去。
无论是出于哪种目的,他都只能做这种选择,将利害阐明,必要时自己出兵剿灭燕王才能名正言顺。
“无论燕王有何本事,在我十万大军面前,都是土鸡瓦狗。”
宋忠恶狠狠地道。
“来人,把各路将军都给我请到大帐议事。”
片刻后,军帐里坐满了大大小小各级军官,不过众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说是来北平戒备,但是实际上他们来了这么久,都没有一场正经仗要打,每日不过是做些训练。
一开始还能保持警惕,到现在,手底下的兵都快当是来这儿远游了。
没有目标,没有危机,除了漫天大雪和刺骨的严寒,什么都没有。
今儿个听说要议事,大家虽然没什么兴趣,但还是裹着厚实的甲胄来参与了进来。
宋忠见人已到齐,沉声道:“今日请诸位过来,乃是吾等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必须将此事告知诸位,共商对策。”
他一番话说完,众人缩了缩脖子,瞅了一眼帐外大雪,没明白这生死存亡体现在哪。
过了片刻,还是一名老将想到了一个可能,打着哆嗦问道:“咋了?晚上没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