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谨身殿。
对于燕王几个儿子,黄子澄给出的计策是,明松暗紧。
平日里,各路达官显贵轮着番儿给他们接风洗尘。
今天是这位驸马设宴款待。
到了明天,是那位大人举办角力比赛。
后天,又是某位皇亲国戚组织一场郊外打猎。
朱高炽自然是没法参加了,但是朱高煦和朱高燧两兄弟,那是玩儿的不亦乐乎,经常喝的伶仃大醉才回到燕王府。
很快就跟一众京城的达官显贵、纨绔子弟混熟了,都交口陈赞燕王的儿子就是豪爽。
朱高煦两兄弟也很开心,他们自幼在北平长大,对京城根本不熟悉,这回算是好好的开了回眼界。
高兴的他们几乎都忘了,家里还有一个染疾的哥哥。
朱允炆看着这一封封密信,抬头看向黄子澄等三位大儒。
“几位先生,这燕王的两个儿子,感觉整日就沉迷于享乐,看来也是不足为虑,不知先生如何看?”
这些密信都是锦衣卫的眼线暗中监视传回来的,黄子澄自然也都看过。
他甩了甩衣袖,不屑道:“两个黄口小儿,未曾见过京城繁华,轻易迷失其中,也属正常,不足为虑。”
“那燕王世子……先生有何看法?”朱允炆凝眉。
黄子澄略一思忖,“他是否染疾自是无法确定,每日检查药渣,确实是一些对天花有点儿用的方子,不曾间断。”
“而且锦衣卫昼夜监视,任何一个疑似燕王世子的人都不曾从王府出入过,想来却是真的。”
朱允炆点点头,不甚在意,“继续盯着,其他的就不用管了,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这些事儿不足为虑。”
“当务之急,是要找个由头,让燕王露出马脚,一举拿下。”
提起朱棣的时候,朱允炆目光灼灼,充满了斗志。
齐泰回去总结了自己一年以来失败的原因,除了黄子澄是朱允炆老师之外,自己发言不积极不主动也是另一个重要因素。
见朱允炆抛出一个问题,齐泰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皇上,如今燕王反意已现,如今三个儿子都在京城,不如直接派人捉了燕王,从此便可高枕无忧了。”
朱允炆眸光一闪,手里攥着折子的手紧了紧。
黄子澄一眼就看出来他有些意动,连忙上前道:“拿下一个燕王何来的高枕无忧,岂不知宁王等手握兵权的藩王仍在一旁虎视眈眈?”
“若是名不正言不顺,那不是落人口实,拿了燕王,逼反了其他诸王,得不偿失啊。”
“如今燕王三个儿子都在皇上手里,我们怕什么?”
“不如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他膨胀了,把柄也就漏了。”
黄子澄捋着长须,一副掌控大局的模样。
齐泰两个眼睛都快冒火了,这老小子怎么回事儿?
就跟自己对着干是不是?
这出的什么馊主意,人燕王就像你这样,啥事儿没干就先开始自吹自擂?
“又等?这得等到啥时候?”
“等燕王露出马脚,人都准备好起兵造反了!”
齐泰气急败坏,当着朱允炆的面都没给黄子澄面子。
实在是这一年以来,黄子澄处处跟他作对,要不是知道黄子澄的为人,他都要以为黄子澄这老东西是故意针对自己了。
黄子澄丝毫不为所动,因为他胜就胜在足够了解朱允炆。
毫不意外,朱允炆再次采纳了黄子澄的意见,出了谨身殿,黄子澄笑呵呵地走在前方。
如今他的地位,早就无人可以撼动,自然是春风得意。
出了宫门,他跨入一顶小轿,晃晃悠悠的离开了皇城。
“走,去明月楼,今儿个心情好,去那儿喝两杯,近来夫人也不知怎地,尽吃些粗茶淡菜,实在难以下咽。”
马夫兼管家老孙马鞭正甩的“啪啪”响,听了黄子澄的话,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下。
“老爷,这月的俸禄已经快不够了,这明月楼……”
黄子澄眉头一皱,“怎么回事儿?老夫一个月俸禄三十五石,还有皇上日常赏赐,怎会不够?”
老孙苦着脸道:“如今这物价疯涨,记得许多年前,这一贯宝钞可以当一两银子使,能买一石米,而现在,一贯宝钞丢在路上都快没人捡了。”
黄子澄脸色大变,“怎么可能?”
“宝钞可都有面值,怎么会到了扔在路边都没人捡的地步?”
老孙暗叹老爷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接着道:“如今人人手里都有宝钞,别的不说,就路边儿的乞丐都能拿出不少来,可拿着宝钞买不到东西啊!”
“你要是拿着一贯宝钞去买米,人店家可是要赶人的,拿着一百贯,店家给你一小袋米,还得给你脸色看。”
“尤其是这几个月,也不知怎地,感觉宝钞越来越不值钱了,夫人都不敢买肉了,不然家里可就揭不开锅了。”
“老爷,您是皇上的老师,要不让皇上给你些银子?银子可是硬通货,谁见了都喜欢……”
听着管家老孙喋喋不休地说着这宝钞如何如何买不到东西,黄子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有些搞不懂发生了什么,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自己这身份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那其他官员是怎么办的?
难怪近来说各处百姓生活困苦的折子多了不少,明日得找皇上说说此事。
他长叹了一口气,“行了,那回家吧。”
马车又晃晃悠悠地走了起来,似乎是听了老爷这句话,老孙的马鞭都更欢快了一些。
……
金陵城,燕王府。
这日,朱高煦和朱高燧两兄弟,又应王驸马的邀请,前去画舫上饮酒。
刚过了午时就已经出门去了。
他们走后不久,一个身材修长,面色有几分和善的年轻男子,手里提着个小匣子颠了颠,看样子似乎有些分量。
只见他轻轻摸了摸门口一个小乞丐的头,给了他几个铜板,随后慢悠悠地寻了个方向,消失在街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