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奉天殿早朝。
一应日常事物奏报完毕后,见没有其他人再出列奏对,朱允炆刻意又问了一句,“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事要禀奏?”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整个殿内突然反常的安静下来。
朱允炆四下搜索,才发现好像少了个人,“袁泰呢?”
副都御使茅大芳见问起自己搭档,上前回禀道:“皇上,袁大人近期称病在家,先前已经像皇上告假了。”
朱允炆恍然,“朕倒是忘了,那就传诸位采访使,近来可有消息要奏?”
诸位采访使来到御前,一个个都闷着头。
朱允炆等了半晌,朝堂上还是鸦雀无声。
顿时急了,当即开始点名,“李应龙,马肃,赵钱江……你们一个个都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几人见都点到自己头上了,只得出列,“启禀皇上,近期确实无事要奏。”
朱允炆大怒,“朕让你们采访各处,负有监察天下百官之职,你们就是这么给朕办事的?”
朱允炆罕见的在朝堂上发火,一时间把朝堂诸公都看呆了,但依旧没有人说话。
最后还是黄子澄跳出来说了件不痛不痒的小事儿,给朱允炆搭了个台阶。
早朝才圆满结束。
回到谨身殿,朱允炆一把就将堆积如山的奏章掀翻在地。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群朝廷的蛀虫,吃着皇粮却不为朕办事,分明就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朱允炆怒啸连连。
黄子澄等三位大儒站在下方也是面面相觑。
他们也没想到好好的计划,这朝廷任命的采访使竟然出工不出力?
齐泰皱眉,这分明是杀了黄真留下的后遗症啊。
但是这种情况下说这种话那就等于把朱允炆和黄真两人都给得罪了。
一时也不好发表意见。
黄子澄思索片刻,对朱允炆拱手道:“皇上不必忧心,这些个采访使办事不力,找个机会贬了他们就是。”
“派其他人过去也不是不可以,愿意为皇上效力的人可多的是。”
这些天,黄子澄也听说了不少闲言碎语,都是说以他为首的几个谋士蛊惑皇上,滥杀无辜之类的。
杀黄真原本就是他出的主意,要是这些话传到朱允炆耳中,他还有什么颜面站在这个位置。
于是他千方百计的截留奏折,不让一丁点儿消息传到朱允炆这,以至于朱允炆竟然都不知道杀黄真这件事究竟造成了多大影响。
黄子澄一席话,才慢慢将朱允炆的情绪给安抚下来。
“以行先生说的是,不知先生觉得该派何人去搜罗诸王罪证,将其捉拿回京?”
朱允炆不禁问道。
听了朱允炆问话,黄子澄捋了捋胡须,低声说了几个名字。
随后成竹在胸地道:“皇上尽管吩咐他们去便是,不出一月必定手到擒来。”
朱允炆心中大喜,随即手书一份,“好,来人,去将这几位大人宣进宫来。”
伺候在一旁的小太监得了朱允炆的口谕,急匆匆地出了宫门。
没一会儿,被黄子澄点到名字的几人都悉数到场。
一番跪拜行礼之后,朱允炆笑呵呵地将几人扶起。
“众爱卿不必多礼。”
“今日让你们过来,是有要事相商,我先说,诸位大人听听如何?”
众人躬身:“谨听皇上圣言。”
然后朱允炆转身回到御座上,扫视了众人一眼。
缓缓开口道:“今天能来到这儿的,都是朕所信任的人,朕也就不卖关子了。”
“想必朕就算不说,你们也都明白,如今诸王环伺,在封地为非作歹,祸乱百姓,朕这个皇位属实是坐的不安稳啊。”
“每每在睡梦中遭百姓唾骂都会被惊醒,思来想去,朕还是觉得应该削藩。”
“不削江山不稳,社稷倾颓,民不聊生啊。”
朱允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狼狈一些,让一众大臣觉得自己是迫不得已才动手削藩。
一众大臣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有些惊讶。
有点不明白这皇上怎么突然卖起惨来了?
一般来说在皇上像这般推心置腹的跟大臣说起自己的苦恼的时候,大臣们都要赶忙上前劝解两句,然后高呼臣等愿意为皇上分忧,万死不辞等等的话。
一番虚情假意之后,皇上才会感慨尔等都是肱骨之臣,然后将任务分配下去。
但此时谨身殿内的场景却很诡异,朱允炆都说完半天了,一众大臣除了互相使了几个眼色之外,一个个都不说话,开始装聋作哑起来。
朱允炆等了一会儿,挨个儿的看过去,众人眉眼低垂,似是在苦思冥想。
黄子澄见朱允炆有些尴尬,转身看向众人,“诸位大人,如今皇上为此事如此烦扰,难道不应该给句话,为皇上分忧吗?”
见黄子澄把话点出来了,几个站在前排的见装聋作哑搪塞不过去,一个脑子活泛的带头开口道:
“臣等不忍皇上为此事烦扰,愿在能力范围内为皇上分忧。”
其他人纷纷附和,“愿在能力范围内为皇上分忧……”
听了这句话,朱允炆面露喜色,随即赞许的看了眼自己老师,这才点点头道:“好!”
“既如此,那朕眼下有件要紧事儿需要各位大人去办。”
众大臣赶忙附和,“请皇上直言。”
朱允炆负手而立,“自朕登基以来,时常接到各地官员举报诸藩有不法之事的奏疏,朕一直念及叔侄之情,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不得已才削了周王等人以示惩戒。”
“但诸王不但不知感恩,还变本加厉。”
“朕不胜其扰,也不忍百姓怨声载道,想要请各位助朕一臂之力。”
“需要去各地探听诸王不法之事,还百姓一个公道,不知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朱允炆语气正义凛然,一副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态度。
说完他面带期许,看着一众大臣。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到了这个关键时候,下边儿这群人又集体沉默了。
怎么回事儿?
朱允炆脸上有些发烫,但他努力让自己的脸色显得平静些,心里有些不解,有些难堪。
今天在朝堂上那些个采访使就是这样,现在这些黄子澄推荐的人还是这样。
这让朱允炆非常难受,有一种身为九五之尊的尊严被践踏的羞耻感。
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为帝王的权力正在流失,难道这藩王还没削成,自己对朝堂官员的掌控力却已经开始削弱了?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