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甲榴弹击中兰波的亚空间壁, 弹体爆炸破裂,火花与硝烟四散弥漫。流动的淡金色文字墙被轰出道道裂痕,爆炸造成的巨响把内外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除了森由纪本人。

  她放下RPG,起身对窗外愣住的四个人阴森森道:“扣工资!”

  兰波抬手做投降状, 与此同时【彩画集】溃散消融:“亲爱的, 你充满怒火的眼睛就像盛放的紫罗兰。”

  “这外国佬说啥呢?”五条悟落在夏油杰身边和他咬耳朵,刚好中原中也就在左近听了个正着, 耿直的橘发青年照直翻译:“兄长是法国人, 他在夸首领眼睛好看。”

  “能有用吗?”在这方面全靠热心网友支援的五条同学迅速拿出自己这辈子最谦虚的态度:“由纪看上去气坏了。”

  “总之不会有坏处吧……”夏油杰迟疑着回应:“这个时候和她对着吵才是找死。”

  各种意义上的找死。

  “还飘在外面做什么?等着明天上新闻头条吗?先生们, 请容许我提醒你们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飞机,还有种东西叫做卫星。我不想为你们一时兴起的幼稚行为费心琢磨该怎么回复内务省或国会发来的抱怨, 谢谢!”

  看来是用不上第二枚榴弹了, 她略带着点遗憾的将RPG撑在身边:“中原先生, 我在等你回来继续说明关西各大组织之间的关联,我还要等多久?”

  中原中也迅速收起裹在拳头上的黑红色光芒, 顺手拍拍夏油杰的肩膀很是潇洒:“体术不错, 有机会换个地方再来。”

  这家伙总能用一股奇怪的力量抵消重力操纵, 很有意思。

  他悬浮着飘回首领办公室,兰波收手抄在袖子里,趁机居高临下打量面前这两个年轻人:“五条君和夏油君……啊,夏油君有点眼熟, 我们是不是很久以前见过面?抱歉我记忆力不太好。”

  夏油杰:“……”

  看来我还得谢谢您记性不好了?

  小型亚空间体出现在他们脚下,是再明显不过的提示。两个年轻人收术式的收术式, 收咒灵的收咒灵,跟在他身后赶在窟窿被新玻璃板赌上前回到室内。

  被禅院甚尔踢进办公室的人里只有五条弘也还站着, 此时见到五条悟来到面前, 忙低头小声问候:“悟大人。”

  “弘也堂兄?好巧, 其他人呢?”五条悟顺势看眼森由纪,意识到事情不太妙立刻在堂兄心塞的表情下润了:“你先忙,我去把地上的玻璃渣子扫扫。”

  五条弘也:“……”

  这家伙知道扫把长什么样么?

  说话间广津老爷子带着后勤上的几个人过来补装高层玻璃,五条悟和夏油杰从别人手里抢过扫把和垃圾斗,勉强算是做出了点和反省有关的样子。森由纪早把注意力从他们身上挪开了,此时正在专心听中原中也说话:“关西一带的组织大致可分两种,本地人,以及抱团的偷渡客……”

  等被中断许久的工作完成,角落里吓成鹌鹑的擂钵街居民们也总算缓过气。

  “辛苦了,中原先生,换玻璃的钱从你这个月工资里扣除,其他损失将由兰波先生和另外两位平摊。鉴于他们目前还不是Port Mafia成员,这部分费用我会动用私人资金填补。另外,类似事件,希望能够下不为例。”

  她在报告底端签上字当面返还给中原中也,后者认得很是爽快:“抱歉,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些。”

  注意别一激动就撞碎玻璃冲出去。

  兰波先生躲在角落里咳了两声,没好意思当这么多人的面问“女儿”到底谈了几个男朋友。不,绝不是干涉的意思,他只是担心万一玩过头了对她身体不好。广津柳浪不是个搬弄是非的人,以他对Port Mafia的忠诚,这波绝对是真的在为首领考虑。

  经过试探无论白毛还是黑毛潜力都还不错,既然由纪看上去仿佛处于主导地位,他决定等再多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手头还堆积着那么多工作,森由纪权当刚才的“小游戏”是几位先生们一时无聊所致,当下又塞了点文件给中也和兰波,打发他们出去加班。等这两人离开,她将目光转向拎着儿子看热闹的禅院甚尔:“请问您还有什么事?”

  “没有,但是我今天要去赌场巡查来着,不方便带崽子进去。这小子先放您这儿一会儿,晚间接走。”

  深知快要摸到摸鱼的底线,他把儿子往地上一戳,和已经换好玻璃的人一块离开,办公室里总算不再热闹得像是菜市场。

  禅院惠显然对这个不靠谱的老爸已经习惯了,连“再见”都懒得跟他说,拎着小书包哒哒哒走到角落里写作业。

  五条弘也见办公室终于恢复清净,知道这是森由纪在给自己创造掌控节奏的机会。他硬着头皮上前:“森小姐,这几位是擂钵街不同势力的代表,他们坚持只有见到您才肯讨论搬迁的条件……”

  “呵,条件?”她提着RPG走回办公桌后,随手将武器靠在桌沿上坐下:“我是不是给你留下了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印象?”

  “不,只不过这样似乎能让搬迁工作开展得更加顺利。”五条弘也勉强让自己在六眼远远监控下挺直脊背:“一味施压也不一定是好的解决办法。”

  女孩子听完他的陈述便将目光转到躲在他背后的几人身上:“这个外地来的什么都不知道倒也情有可原,你们总不会对Port Mafia一无所知吧,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敢站在这儿讲条件。”

  擂钵街的居民们被她刚才那发RPG吓得魂都快掉了,缓了这么久也就只能期期艾艾小声呜咽。五条弘也清清嗓子,不太好意思的替他们解释:“主要是需要搬迁的人太多了,我们人手不够没办法挨家挨户劝说。我想的是能不能把这件事交给擂钵街当地去做,至少、至少手上或可少沾点麻烦……”

  “我必须承认你的想法很有道理,操作性也很强,其他方面的问题回头再讨论。”森由纪指指还在“打扫卫生”的两个特级咒术师:“先去那边帮忙去吧。”

  这家伙应该是那种实力一般,既成不了家族支柱又无法在暗处为家族披荆斩棘的成员,所以才会出身世家又怀抱天真幻想。他在五条家得到了良好的教育,人也聪明,只可惜不太接地气。

  不过这都不是什么问题,人才嘛,慢慢教才能学会做事。

  五条弘也有些担心的看看森由纪又看看自己带来的人,犹豫片刻选择后服从命令走到窗边去找家主“帮忙”,于是女孩子投向他的视线又多了几分温度。

  听话就好。

  她欣赏了一会儿咒术师们如何清理建筑垃圾,再转回来面对擂钵街居民时眼睛里闪烁着鲨鱼看向猎物的光:“说说看,你们的条件。”

  她瞧上去似乎并不难说话?

  擂钵街的居民们狐疑的交换着眼神,胆子最大的人上前一步:“我们没有太多要求。给够搬迁费,承认我们对X地盘的占有,Port Mafia不可以进入我们的地盘做生意,要么你就彻底让一条街给我们!”

  颠三倒四来来回回总算把几条意思差不多的条件说完,马上又有代表其他势力的人上前补充,最后林林总总加起来得有十二三条,基本离不开赔款和地盘。很明显,不同势力之间对利益的侧重点都不一样,却完全没有整合成一股劲儿同她抗争的念头。

  啧,聪明人还是太少了!

  森由纪听到最后眼睛都快闭上了,好容易等到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她撑着下巴笑道:“你们提的要求,无论哪一条我都不会同意。那是不可能的吧,横滨是Port Mafia的横滨,都到现在了这种事还需要谈?”

  “给我搞清楚,现在是你们该跪下来求我不要踢翻乞食罐,而不是站在这儿大放厥词浪费时间。”

  如今还住在擂钵街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非法侵占他人土地的滞留者,Port Mafia就算支付土地使用金也不该支付给他们。在这种基本原则上森由纪绝对不会做出任何让步,这个口子一旦打开,Port Mafia立刻便沦为寄生虫嘴下的肥肉。

  “什么?!不给钱?不给钱你就别打算让我们走!”

  那些衣衫褴褛的人马上叫出来,计划中的好处一项也没得到,巨大的落差让他们暂时忘记恐惧混杂着各种粗鄙之语叫骂:“等着吧,只要我们不答应,Port Mafia进都别想进入擂钵街。”

  “岛国法律对于非法侵占土地这种事的规定很有趣,受害者是可以行使最高自卫权力的,也就是说,我完全可以派刚才那位干部去将所有赖着不肯走的家伙都扔坑里随便埋了。需要再次提醒吗?这里是Port Mafia首领的办公室。”

  森由纪露出“和善”的微笑:“或者用这个。”

  她拍拍身边的RPG,成功唤起大家对刚才那一幕的回忆。

  擂钵街居民先是不可思议大叫,进而发现整个办公室根本没人表示意外,这才犹豫着确认这位年轻的首领似乎并未欺骗他们。

  ——五条悟和五条弘也更熟悉五条家撒钱的套路,对于普通人世界的法律不说一窍不通吧至少七窍通了六窍。至于夏油杰……他已经扭过去背对着这边以免坏事儿了。

  这几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等他们想出新的修辞手法,森由纪慢悠悠的又添了一句:“不过我倒是可以允许一部分人留下,参与到擂钵街后续的建设与管理中,哎呀……留什么人比较好呢?”

  一整个人造岛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把手伸进来,多少能抓几把黄金出去。原本表面上团结一致的几个人迅速拉开彼此间的距离,生怕赶不及一样争相向森由纪说起所属势力的优点。

  “我们控制的范围大!”

  “我们控制着交通要道和出入口!”

  “那些都算什么?我们控制着水!”

  “……”

  每个势力都不是平白立足与那片法外之地,横竖有些真东西在手里握着。森由纪保持微笑听他们吵了十来分钟,拉开抽屉掏出配枪朝天花板又开了一枪:“能够安静下来了吗?”

  办公室内瞬间鸦雀无声。

  “很好,都很有用,但我只需要留下一股势力。合作者太多是件麻烦事,会增加行政成本。对你们来说,伸进汤锅的勺子太多,能捞到碗里的肉汤可就少了。”

  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今天就到这里,你们自己回去商量由谁出面与Port Mafia合作分享擂钵街,下个月的今天将答案告诉我。我不在乎合作者是谁,对我而言你们都一样,反正只能留下一个说话算数的组织。”

  她喊了外面的守卫进来送客,面对冲锋枪黑黝黝的枪口,擂钵街居民们走得乖巧又老实。

  “弘也先生,我敢和你打赌,他们绝不会像你希望的那样团结起来抵抗Port Mafia带来的压力。”森由纪似笑非笑瞄了眼一直关注着这边的五条弘也:“一个月,你猜擂钵街里的势力还能剩下几成?”

  “任何从根本上阻碍计划实施的人都是我的敌人,对待敌人时请把你的风度和善良都收一收。就像你们咒术师面对诅咒那样,普通人的交锋往往也伴随着你死我活的各种可能。”

  五条弘也涨红了脸,下意识往旁边去看家主。五条悟还是那副什么都无所谓也不在乎的模样:“用不用我去帮忙拆房子呀?保准一天就全部拆得干干净净!”

  “请给建筑公司留点饭吃。”森由纪冷了脸吐槽他:“你就别加入挤兑普通人的咒术师大军啦。”

  “什么叫挤兑普通人?在我眼里所有人都一样,无论术师还是非术师,全都弱得要死。”

  这话还真就只有他能说。譬如刚才与兰波对打,假如五条悟不计代价直接领域展开,在场怕是没有几个人能撑住【无量空处】下海量无效信息的冲击。

  夏油杰给足了森由纪面子,忍到这个时候才露出不赞成的表情道:“那些不同势力的代表把你的话带回去后会出大乱子吧,这样做合适吗?”

  “为什么不合适?我要改写那片烂地的规则,就必须先将旧有规则全部砸烂,而这些敢来我面前讨价还价的人是因为勇敢或责任心吗?不,他们以及他们身后的势力正是旧规则的既得利益者,来此目的也只是为了说服我允许他们继续践行‘老规矩’而已。”

  她起身将RPG放回书架后的暗格,边拆边解释:“哪怕有一股实力真想为居住在擂钵街的弱者发生,说得也绝对不该是要钱要枪要地盘这种屁话。”

  她抬手比了个手势,意思是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夏油杰心有不甘但也不好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与她争执,闷闷的又坐了一会儿,觉得不至于显得自己太小气了便告辞返回学校。

  “悟,由纪她这样做事,我很担心。”回到学校,被夜蛾正道骂了个狗血淋头的高中生们聚在一起写检查,写着写着夏油杰就走神了:“强者之所以成为强者,不就是为了保护那些弱者吗?”

  “所以你这是变相承认老子女朋友的实力么!”五条悟纠结苦恼许久才写出两行,想想又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划掉几个水字数的形容词:“你说她为什么不能直接跟我说呢?”

  他捏起嗓子假装女孩子的声音:“亲爱的~人家想要那块地嘛~”

  “老子二话不说绝对给她买下来顺带着还能打个蝴蝶结。”

  “……我是说住在那里的人!”夏油杰勉强临时给自己冲了个耐心值:“和我们相比由纪不能说很强,但和那些人相比,她又站在决定性的高度……不得不说在不把人当人这一点上你们两个还挺像。”

  “什么啊!”五条悟大为不满,一拳锤在桌子上:“由纪还不够温柔吗?换了老子,什么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也敢吠叫着要这要那,纯属找死。”

  他正色对好友道:“由纪不是站在个人角度做出的决定,她背后还负担着一整个庞大组织,甚至要为组织成员的家属负责。就像我在五条家随心所欲想怎么拆就怎么拆,但要禅院家和加茂家跑来五条家拆房子,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说到底还是不同团体间的核心利益出现了冲突,这种冲突几乎是不可调和的,森由纪只是选择保护自己身后那些人,与此同时将代价转移到对手头顶。

  夏油杰沉默,捡起水笔继续在稿纸上胡画:“也许吧,但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

  拒绝保护弱者,拒绝承认自己的能力,拥有能力并成为强者的意义又何在呢?

  这个话题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的时间里由于经济危机持续发酵各地诅咒的数量较之往年同期只见上涨不见下落。咒术师们别说放松休息,能从晚到早睡个完整的觉就不错了。

  森由纪同样也很忙,她忙着调整新开的咨询公司,又要分析派去禅院家的团队反馈回来的报告,恨不得一分钟能掰成八瓣用。仰赖中原干部越来越争气,国际贸易链的交接比想象中更容易,她才勉强保有了每天六小时睡眠时间,不然早把自己熬成陀思妥耶夫斯基。

  进到十月底,森先生要的种子苗木悉数运到。抽空将东西送去孤儿院,她连见也没见那两个人,顶着这一年的初雪独自返回居所。

  一是怕行踪暴露给大爱丽丝带来危险,二是不想给自己凭空添堵。

  十一月中旬,最后一次远洋运输的船上多了两个没买票的旅客,等船都进了北海道渔场范围内务省也不知道Port Mafia首领拐了本土最接近超越者的年轻人直奔俄罗斯而去。

  “哇!大鲸鱼!”

  头一回跑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一向只从显示器或盘子里见到这种生物的五条同学从船头喊到船尾,活泼程度堪比船长带上船的狗子。

  森由纪站在钓竿旁边,心不在焉的哼哼着回应:“哦,好大。”

  鲸鱼是有记忆有传承的动物,在这片海域没有哪条会因为诱饵或是好奇而靠近人类的船只。所以五条悟也只能望鱼兴叹,站在甲板上远望许久,掏出手机又多拍了几张照片。

  “别拍了,好像有鱼上钩!”森由纪看到浮漂沉入海面,急忙上前查验。很快钓竿顶端的铃铛也响了起来,她试着慢慢收线,一不当心差点划破手。

  “别动别动,放着我来!”

  六眼通过“热成像”看到水面下有个粗壮结实的背影,按头尾长度算应该不是森由纪能对付得了的午餐类型。他收起手机走过来抓着线轴狂绕,没几下紧绷的尼龙绳就到达极限应声断裂,弹回来的断头砸在无下限上,嘲讽力十足。

  “……啊,午餐跑了,钓不上来就吃泡面吧,不丢人。”

  一上午运气差到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那里出问题,本就不吃生肉的人倒也不指望男朋友真能弄条活鱼上来娱乐大众。

  她不在意,五条悟的好胜心可不允许不在意。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冲动得有点想跳下去:“我可以!绝对没问题,不就是钓条鱼么?”

  “你该不会想要跳下去抓一条鱼上来?还是觉得船会停下来等你?”森由纪看着他第n 1次祸害鱼饵鱼线以及鱼钩三件套,忍不住劝了一句:“也许等下午风向变了运气能变好点也说不定?不至于,晚上用鱼熬汤也是个好选择。”

  “我就不信这会儿一条鱼也钓不上来!”

  五条悟咬牙切齿瞪着抢走鱼饵顺走鱼钩远远遁逃的“午餐”,奋力抛竿:“等着吃炖鱼吧,今天中午绝对不让你吃泡面!”

  两人都没在海上钓过鱼,没把自己或是鱼钩掉下去就算好的。森由纪凑在他身边等着吃鱼,眼看浮标跟黏在海面上似的一动不动,不得不承认运气这种东西有时候还真的挺有意思。

  这一等就等到时近正午,女孩子抬头望了下天空,耸耸肩站到船舱屋檐下利用那道窄窄的阴影遮阳。距离俄罗斯不远了,真不知道岸上会有些什么“精彩节目”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