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纪酱唱歌好好听啊, 是德语吗?”

  小姑娘们双手捂脸聚拢在一起,把森由纪围在中间贴贴,橘势一片大好。

  预计参观活动进行到尾声,教师去联系大巴司机来接孩子们返校。她想着不远处就是警视厅, 不时有警察来回走动, 应该没人这么头铁的跑这儿犯事, 于是放心离开。

  孩子们欢乐的挤做一团, 吵闹声赶走了树上栖息的麻雀群,热闹非凡。不得不多把歌词重复读过好几遍, 口干舌燥之下森由纪只能捂着肚子借“尿遁”出逃:“哎呀肚子疼,我要去洗手间!”

  “大家一起去啦!”

  不手拉手上厕所算什么好朋友嘛,好朋友就是要形影不离才对。

  森由纪:“……”

  太受欢迎也很头疼啊!

  主动留下临时看管熊孩子们的诸伏景光见状索性问了一句“还有谁要去洗手间”,草坪上一下子少了大半小脑袋。

  “快点回来哦, 不可以私自跑去玩耍!不然等下就要被大巴车落下啦。”象征性催了一下,他耐心走到公用洗手间外等待:“有没有洗手?”

  被问到的孩子笑着举起小爪爪给他看水珠,褐发青年满意的点点头:“棒棒哒!”

  “嘿嘿嘿嘿!”

  孩子们快乐的跑回集合地等待,数来数去,数到最后诸伏景光突然发现这群羊里少了一只——黑色那只。

  森由纪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违反纪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她无法守时的事!

  意识到可能出问题, 诸伏景光迅速通知带队教师返回, 两人反复点名后确认森由纪失踪, 就连总是和她形影不离的夏油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无奈之下他们只能联系警视厅工作人员调取附近监控, 一小时后才从记录中找到半搂着女孩由另一处出口离开的中年男人。

  “看这儿,他在衣袋里藏了把刀威胁, 所以森由纪不得不听凭摆布。”伊达航吐出被咬断的牙签, 换了根新的继续咬。

  松田阵平转身就向外去:“早要她好好把体术练练, 偏不, 我看还是挨揍挨得少!”

  “站住!”萩原研二喊住好友:“盲目搜寻效率太低,很容易打草惊蛇。”

  “你说怎么办?”卷毛站倒是站住了,脸色奇臭无比。降谷零盯着画面一直看到森由纪和那个陌生男人走出镜头,指着最后一帧道:“能放大些吗?”

  “这个人很有反侦查经验,利用夹角隔开了车牌号。”

  负责调取监控的警察依言操作,态度并不乐观。

  这个年代成像技术有限,所谓监控也只不过拍个模糊影相以做旁证,要不是在警视厅附近,很可能连这种高糊摄像头也不会有。

  安抚好教师和其他孩子的诸伏景光站在旁边跟降谷零一起看监控:“轮胎两侧沾了些泥块,看形状……犯人途径一片泥泞之地才来到这里,但是最近没有下过雨。还有这张贴纸上的LOGO!”

  修车行通常会在征得客户同意的情况下把带有自家特色的酷炫贴纸贴在修理过的车上。根据这条线索至少能找到经手过这辆皮卡的维修点,再从车行的顾客资料里寻找犯人,总比干坐着着急或是跑出去闷头乱窜来得效率。

  “那么就这样,降谷和诸伏一队,松田和萩原另一队,我留在警视厅负责联络,你们分头行动见机行事,记得及时把新线索反馈过来。”

  他们都还只是警校学生,并不是警察,私自采取行动当然得有人居中协调才行,不然回头统统都得吃处罚。

  有计划的闯祸和无目的的添乱,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时间回到一小时之前。

  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姑娘簇拥着走进洗手间,森由纪慌忙钻进隔间锁上门——耳朵快要被震聋了。也不知道她们是怎样控制分贝的,需要时细如蒲苇柔韧,转脸堪比大河咆哮。

  直到外面吵嚷和脚步声逐渐稀疏,女孩才做贼一样鬼鬼祟祟开门企图溜回集合地。

  公用洗手间的通道有两处出口,她选择了稍远那端绕行,走到中途忽然遇上一个身穿夹克头戴棒球帽的中年男人。

  森由纪脚下一顿,把路让给对方。

  “有里?爸爸终于找到你了。”

  中年男人走过她身边时停下脚,带笑的低沉嗓音越过社交距离,由纪不着痕迹向旁边侧过半步:“您说什么?”

  精神失常?还是臆想症?

  “有里真是个调皮的小家伙。”狭小空间内没有足够回旋的余地,男人很快就把小姑娘逼进角落:“快和爸爸一起回家吧,爸爸可是从横滨一直找到这里才找到你呀!”

  “原来在横滨港区一路跟踪的人就是你……”

  枉她警惕了一路生怕连累小弟,没想到完全是另一种未曾设想的可能。看来代号和身份都没有泄露,勉强算是件值得欣慰的事。

  她的犹豫和迟疑让男人变得焦躁,误以为“女儿”拒绝回到自己身边,他亮出藏在怀里的匕首:“有里怎么可以不要爸爸了呢?是不是诸伏对你说了什么?”

  “可恶!当初就不该放过诸伏家的小崽子!由里都不要爸爸了!”

  毫无头绪的自言自语加上狂躁的动作,森由纪无比肯定自己这是遇上了一个无法接受女儿离去的父亲。究竟是哪个“离去”尚需商榷,但她更倾向于“不在了”的那一种。

  ——所以他嘴里的“诸伏”,关诸伏景光什么事?

  “诸伏”不算是个太常见的姓氏,这人却一再提起。女孩子没有因为他疑似精神失常就忽略掉那些颠倒混乱的描述,反而用一种让人非常舒服的态度侧首认真倾听。

  按照这人选择的下手目标,也就是自己进行推理,“有里”在时年龄不会超过国小六年级。综合他念念不忘的“诸伏”,假设代入诸伏景光的年龄,大约可以断定事情发生于七八年前。那么产生纠纷,或者说要为“有里”离去负担一定责任的人应该是诸伏景光的父辈。

  诸伏好像从来没有提到过家人,这就很有意思了。

  擅长家务说明长期独居,性格温柔且喜欢照顾人就不可能不重视家庭,但又从来不提起他们?

  去世了?而且是以某种难以接受的方式。

  如果以上推理结果为真,那么凶手是谁几乎没有第二个选项。

  此人虽已时至中年,身高体壮手里还有刀,自己是吃饱了撑得难受才会选择正面和他硬刚。射击成绩不佳确实是有意控制的结果,但要说体术,额……人总有不擅长的领域嘛!

  森由纪脸上表情变得比翻书还快。

  “爸爸说什么胡话呢!有里怎么会不要爸爸?哼,你怎么这么晚才找到有里,有里要生气了!”

  女孩跺了下脚,薄嗔里带着点娇俏可爱的小刁蛮,大眼睛一翻就斜了人一对白眼。

  中年男人被她瞪得心花怒放,昏头昏脑不分东西南北:“对不起,爸爸不是故意这么久才找到有里,实在是有里太顽皮,诸伏也太可恶了。”

  “都怪他把有里你藏起来了这么多年,才导致爸爸怎么找也找不到!”

  男人自言自语肯定着脑海里的臆想,说了好一会儿才将匕首收回衣袋:“咱们回家吧!有里。”

  然后他就像个真正慈爱的父亲那样,用手臂揽着“女儿”把她朝自家交通工具停放的拐角推去。受制于人,且一点也不想凭借一己之力挑战失控状态下的精神失常患者,森由纪自然再配合不过的顺着他行动。

  两人并肩离开公共洗手间后走到一辆半旧的皮卡旁,女孩拉开后座车门,顿了一下,很快又若无其事的抬脚坐进去反手把男人关在外面:“爸爸,有里肚子饿了!”

  被失而复得的“女儿”喊饿,男人慌忙发动车子绝尘而去,压根没有再多往车厢里看一眼。

  这便是诸伏景光察觉到异常前发生的事。

  *

  很有年代感的皮卡飞驰在公路上,外守一一心一意要带女儿有里回家。

  数年前他的独女外守有里去参加学校组织的郊游,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这个可怜的父亲始终不肯接受医院给出的死亡通知。哪怕葬礼都已经在邻居们的唏嘘声中结束,他也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定是有里的班主任老师诸伏把她藏起来了,有里那么可爱,总会有人产生想要偷走她的念头。

  这很正常。

  ——为了说服自己坚信“女儿”没有死的“事实”,他臆想出一桩不存在的诱1拐案,并将诸伏夫妇视作必须铲除的阻碍。

  在“寻找被藏起来的女儿”途中,外守一甚至不惜当着诸伏家幼子的面刺杀他的双亲——之所以留那小子一命,完全是因为打算借由他再次追踪到女儿的线索。

  果然,他设想的一切都在逐渐实现。

  有里,爸爸终于找到你了!

  男人越想情绪越激动,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断颤抖,后座两个小孩于无声中大眼瞪大眼。

  没错,是两个。

  一个黑发紫眸,一个白发蓝眼。说实话这小子要不是托了蓝眼睛的福,森由纪很有可能第一时间就把他卖了。

  爱丽丝·维尔根特有双漂亮的蓝眼睛。

  “……”

  “……”

  “有里被诸伏藏起来这么久,爸爸担心死了!”

  男人没看见躲在后座缝隙里的男孩,一边开车一边倾诉:“他居然骗我说有里你急性阑尾炎发作,我就知道是假的。都什么年代了,哪有人会因为阑尾炎去世呢?”

  “还是个老师,满口谎话,一点师德也没有!”

  他气愤的一拳锤在方向盘上,皮卡喇叭发出即将谢世的呻1吟。

  白发男孩眉头一皱,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森由纪单手一把堵住这家伙的嘴,另一只手用力把他重新塞回座位下面。

  开玩笑呢?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娇养的少爷,用膝盖想也知道狗嘴里绝对吐不出象牙。

  男孩:“……!”

  “有里,你怎么不说话?”

  外守一等不到“女儿”回应的声音,忍不住回头问话。森由纪奋力抓住不断挣扎的白毛把他压在自己腿上,艰难分心应答:“我在看风景呀爸爸,好久没回来,很多地方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呢!”

  给我闭嘴啊你!这家伙一个想不开只需要双手松开油门踩到底,咱们两个都得玩完!你死不死无所谓,老娘不能死!

  紫色眼睛狠狠瞪着蓝色眼睛,后者慢慢慢慢缩回去,就像缩起耳朵和尾巴的猫团——他突然意识到,五条家引以为傲的生得术式“无下限”,居然在主人未曾授意的情况下自动解除了。

  未曾授意的情况下自动解除了。

  自动解除了。

  了。

  不是诅咒师,没有咒物干扰,除了开车那男人身后带着的垃圾咒灵,这里不存在任何与咒术世界有关的东西。

  从来没想过万一某天失去术式会怎样,男孩在森由纪油润晶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白头发,蓝眼睛,也许有点好看,但是很普通,她看向自己的目光里甚至连惯常见到的惊艳也没有——无下限罢工了六眼还在正常运作,男孩确定这个弱得要死的少女确确实实是个既无术式又无咒力的普通人。

  所以,她看到的也只是个普通人,不是五条家的六眼神子五条悟。

  老旧皮卡的发动机噪音隆隆,空调大约只为摆出来表示车辆配件齐全,坐在前面开车的“司机”更是聒噪,男孩却不再挣扎。

  有人自愿充当糖果和奶油味儿的靠垫,为什么要拒绝?反正家仆很快就会找来,大不了到时候把这个奇怪的普通人带回去……带回去做什么不知道,总之先带回去吧,没事做就让她天天不重样的唱歌给他听!

  皮卡发动机沿着公路疯狂轰鸣,以最快速度连夜逃离繁华的都市。开到一半途经加油站,外守一把车停进去,扭脸问向不知道在低头搞什么的“女儿”:“有里,你想吃什么?”

  “爸爸,有里想吃炸鸡和薯条,还有不加冰的可乐!双份番茄酱!”姿势格外僵硬的森由纪大声提出要求:“肚子好饿!”

  你快走啊!

  “那有里要乖一点,别下来乱跑知道吗?”既然是宝贝女儿的要求,好不容易才把她“找”回来的外守一当然不会拒绝:“等着,爸爸去给有里买个全家桶。”

  “好耶!和爸爸一起吃全家桶~”

  女孩大力拍打着一片白白的东西,男人没有细看,关上车门就向不远处的快餐店走去。

  他一走森由纪立刻七手八脚把躺在自己腿上的男孩推到一边:“行了走吧。留在加油站里让人给警察打电话也好,联系家人来接也好,你免费了。”

  打从出生起就没有这么被人嫌弃过,男孩一肚子火气满脸不悦:“我是走是留关你什么事,自作多情。”

  “那你就留下给人开光祭刀,按照你们这里的习俗,逢年过节我会记得给你点柱香的。”说完她伸手就去开车门打算跑路,整个过程不到一秒,水手服裙子下摆被人紧紧抓住:“你居然把我一个人扔下来自己走?!”

  语气比学校门口讨吃不成白被撸的煤气罐还委屈。

  “我没把你塞到车轮子底下轧一轧就很对得起这份露水情缘了,亲爱的。”

  森由纪回答得宛如渣女附体,抓着她裙子的男孩一滞。

  就,就什么叫做“露水情缘”啊?

  “不行,我就是来找你的,你不能扔着我不管!”反应过来以后他叫得比谁都大声,成功阻止对方继续开门的打算。明明是追踪着咒灵残秽没来得及跑,偏要把责任推到完全无辜的人身上去——如果松手的话她真会走,头也不回的那种。

  反正不管那个男人还是缠绕在他身上的咒灵,无论哪个都不是他的对手,留下来多玩一会儿呗~

  这种毫无礼仪可言的举止让小孩有种从套子里跳出来的新鲜感,然而要说出格,还是常年混迹街头的女孩更疯些。她掀起裙摆用力一撕,在男孩震惊的眼神中把他抓着的那条撕掉,反手又将布片扎回腰间:“白白吧你!”

  “别啊,姐姐!”小爪子眼疾手快的再次抓上来,男孩露出漂亮的蓝眼睛企图感动对方:盯……

  结果女孩只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滚滚滚,少自作多情。”

  这句话还回来的可真快。

  卖萌失败,男孩眨眨眼,张开手向前一扑,凭借迅捷的身法“啪叽”扑进女孩怀里。不但抱着她的腰死活不肯撒手,白毛纷乱的脑袋还拱来拱去完全没有安静下来的意思。

  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真有趣,比所有侍女、家仆、老人、长辈们加起来都要有趣得多。是生机勃勃的,是绚烂悦目的,是种没有负担的愉悦。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熊孩子?把他惯成这副模样的人就没有哪怕一丝责任心吗?炸翻过克洛斯特街上大半小流氓的森由纪被这小子气得直笑,眼底闪过一道锐芒:“就算你这么热情的投怀送抱……”

  她用手指捏住男孩的下巴迫使他抬头,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呼吸都几乎交缠在一起。

  在这方面完全没有抗性可言的纯情小朋友红了脸,松手就要向后躲,森由纪趁机挣脱,推开车门跳下去钻进路边树丛就此不见踪影——如果够聪明就该知道动动尊臀跟上来一块逃命,任性耍赖留下,那就自己承担后果。

  果然呢,被扔下了。

  手心一空,男孩愣在原地许久,直到外守一提着打包袋再次拉开车门:“有里?我的有里呢?”

  缠绕在他身后的咒灵骤然膨胀。

  “她说不要和一个杀人犯回家,走了!”

  男孩没好气的回了一句,眼底阴沉——有意思的女孩子跑了,还留着这家伙和他身上的咒灵干嘛,孵蛋吗?

  半小时后,森由纪在乡村派出所等到了飞车赶来的萩原和松田,如实交代事情经过,给椎名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她被松田阵平拎着耳朵碎碎念:“从这周末开始就别上什么理论课了,来我这儿挨揍吧你,不指望排上名次,至少别像这回似的,丢人!”

  这也就是眼看着小姑娘脱离危险才有心啰嗦她,没得到消息前他比谁都紧张。

  “你至少象征性的挣扎一下?就算给我点面子?”

  “你的面子值得挨一刀开个洞么?不值!”

  后座的吵闹眼看即将降格到小学生级别,萩原研二笑着插了一句:“接到电话前小阵平差点催着我把车开飞起来,一见面又吵,你们两个果然关系很好。”

  “谁和这家伙关系好啊,不学无术!恬不知耻……”松田阵平气急败坏,一连串用了好几个成语,被森由纪佯做听不懂跳过去:“之前你们就接到报案了?”

  “先是降谷推理出大概方位,我们走到一半警视厅那边突然传来消息。不知道是哪户门阀家的矜贵小少爷,动静可真大,伊达顺手塞给诸伏他们去接人了。”他不痛不痒的评价了一句,靠背一动,小姑娘油光水滑的脑袋冒出来:“是吧?是吧!超难打发的那种,将来绝对会是个让警察头疼的特权人物。”

  “啊……我不清楚,我又没见过,倒是听声音知道伊达被缠得有些不耐烦。”

  萩原研二失笑。

  能让伊达航窝火,看来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性格问题。

  森由纪咂咂嘴:“我见到了啊,顺手把他扔车里继续冒充‘有里’,确实有点招人嫌。”

  关于小少爷的话题就此告一段落,萩原研二启动另一个话题:“‘有里’?那又是谁?犯人的作案动机?”

  一听这个松田阵平来劲了:“该不会是个失去女儿而疯癫的狗血剧本吧!”

  “这你就要问本人,或是另一个疑似受害者诸伏了。”森由纪说出自己的推理,分神听了一耳朵的萩原研二一脚把油门踩到底——这小丫头不知原委,他们这些和诸伏极要好的同窗可是知道!

  诸伏景光追寻一个胳膊上纹有“杯子”图案的凶手已经很久了。

  等他们回到警视厅,警校生们被叫去问话,文职小姐姐则指指休息室对由纪道:“那里有个很担心你的小朋友哦,去看看吧?”

  很担心我?难道夏油杰倔强到这种地步?感动ing……

  她高高兴兴一把拉开休息室大门,看了一眼冷下脸转身就走:甜蜜的,居然是那个小白毛。

  “你去哪儿!”

  男孩一张嘴就是股非常传统的幽怨味儿,小少女退了一步退回门边,向后仰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吐槽他:“你管我,自作多情!”

  “我都道过歉了!”他委屈得喵喵叫,从桌子里掏出撒娇卖萌才从女警姐姐那儿骗来的新全家桶——上一个被咒灵汁液喷得体无完肤,根本不想吃。

  “女巫”一向奉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有恩必还有仇必报。当然了,对手要是奉上全家桶并诚恳道歉的话,也不是不能原谅。

  看在那双蓝色眼睛的份儿上。

  “哼哼哼,你赚大发了你知道么?”

  她转回去,走到男孩对面拉开椅子坐下,伸手就从纸筒里摸出条鸡腿:“下次再遇到绑架记得少管闲事。”

  长成这个样子,被人抓去都留不到第二天,眼睛和屁股总有一个保不住。

  要不是被我撞上,你能从变态手里跑掉?

  男孩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飘荡着这个意思。

  “不用管我,顾好你自己吧!”森由纪抬手作势要用啃光了的鸡骨头砸,对方老神在在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无下限罢工只是一会儿的事,她跳车逃跑后一切就都恢复正常。

  女孩哼了一声,收回动作把骨头扔在桌子上,起身往纸筒里继续掏:“薯条沾番茄酱你吃不吃?不吃我就……”

  “吃!”他回答得无比迅速,由纪二话不说撕开塑料包装,把红色膏状调味料挤在桶盖上:“圣代归你,土豆泥我吃。”

  她不是吃独食的人,有好处总得大家一起沾才行。说到底,把人扔在车上确实有点不讲究了,所以小姑娘终究难得退了一步。

  不加冰的可乐凉爽程度不会比加冰的低,能喝到的饮料却更多。两个小孩各自抱着纸杯呼噜噜喝得直打嗝,干掉最后一块油炸食品后森由纪从座位上跳起来:“我要回家了,祝你好运。”

  “……”

  男孩咬着吸管不做声。他是想过要把这片不知名的绚丽晚霞留在身边,最后却选择沉默着放弃。

  家老们在和警视厅上层扯皮,按照一般惯例,不扯上个十天半月绝对没完。也有仆人战战兢兢上前问过神子为何不告而别私自行动,他只推说看见了个凶狠的二级咒灵——关于她的事只字未提。

  那是去年暮春时,第一次走出五条家外出祓除咒灵。他记得很清楚,主院外连花草都格外精神些,视线贪喜的在一株蒲公英上多停留了几秒,次日那株沐浴在阳光下随风摇曳的暖黄色小花就被连根拔起扔掉了。

  家仆们是怎么说的呢?

  “非常抱歉,悟大人,负责清扫的侍女已经下去领罚了。让您看到杂乱无章的草屑,这件事我们会引以为戒,请您原谅!”

  面前是一片贴服在地的头颅,六眼能看得清黑暗里的蛛丝,看不透他们此时的表情。

  ——我只是,觉得那朵自由自在的蒲公英颜色很好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