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见查尔特勒为他带来的情报后，格林只觉得自己心里在抽痛。
但他的面上只能遵循自己本来的人设，依次显露出惊愕→惊喜→玩味这一连串的表情。
“这还真是一份合我心意的伴手礼啊。”
“感谢你，查尔。”
格林保持微笑，递给了对方一个你懂我也懂的眼神。
“这就当是你之前通知我横滨发生变故这条消息的回礼了。”高个子男人漫不经心地揪着自己右手上的皮手套，“我玩得很开心。”
“这算是意外之喜。”
“总而言之，这件事交给你去查。查出来了你自然是大功一件，而我也免去了那些麻烦。”
“我可不想在玩得正开心的时候，冒出一个琴酒跟在我身后追问调查进度。”
“出了结果再告诉我。”
听到某个熟悉的名字后，格林的心更加抽痛了。
在送走甩工作成功的查尔特勒后，格林瘫在了仓库里那把咯吱作响的椅子里。
椅子的破败正如他凄惨的心情。
他长出一口气，从桌子底下掏出一瓶2.5L装的可乐，往手边的杯子里倒了满满一大杯。
随即以手抚额，试图借可乐压压惊。
作为一条咸鱼，格林觉得自己被迫知道了太多。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前段时间，他不小心发现了琴酒的小秘密。
发现这位组织里业绩排名第一、永远走在剿灭卧底第一线的老哥竟然自己本身就是卧底。
佛系如他都立马表演了一个原地起立，觉得自己是睡多了还在做梦。
而在确认了这是现实之后，平日里斯斯文文的他都不禁冒出了一大串粗鄙之语。
随后的反应便是狂喜。
把这个惊天大消息上报给朗姆和BOSS，说不定可以得到来自那位先生的慷慨奖励。
他的要求一点儿也不高，就是希望组织能承担他的养老费用，为他后半生的咸鱼保驾护航。
但在给朗姆发送消息之前，格林突然产生了那么一小小丝忧虑。
组织里过往的业绩统计在上，请告诉我，将作为中流砥柱的琴酒踢出酒厂之后，这个组织还能坚持到我领退休金的那一天吗？
对于组织的归属感还在拼命地拉扯着他，告诉他：
没关系的，少了一个琴酒，还会有千千万万个琴酒站起来。
江山代有才人出，总会有优秀的新人顶上来。
就比如最近受到朗姆欣赏、与他同组的新星波本，这人的发展潜力是无限的，一定会有一个光明璀璨的未来。
还有那个冷脸的莱伊，虽然和琴酒有些撞人设，但业务能力同样顶尖。等到琴酒踢走，撞人设这一点自然也不成问题。
格林的内心进行了激烈的斗争，难以对他人言说的纠结让他迟疑了好几天。
就在他对组织的忠诚心和信任即将占领高地、宣告胜利之际，他发现了那张波本在警察学校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照片。
格林：……
现在是二对一了呢。对不起，莱伊，我要抛弃你了。
在意识到组织极有可能无法为他提供养老保障和咸鱼条件时，格林开始认真思考起自己的退路。
波本是警察，找他投诚，肯定不行。
自己虽然想咸鱼，但绝不是蹲监狱那种咸鱼。
而琴酒……
他看上去就不像那种正规路子的卧底。
只要是还在暗的这一边，以自己的能力，就不愁没有出路。
锁定目标之后，这才有了散布绯闻，把琴酒引来示以诚意、表明态度这一出。
只希望对方能在酒厂倒闭时，捞自己一把。
可是现在，他被查尔特勒告知，莱伊在搞小动作。让他快查一查，说不定对方是个卧底。
格林：……
他累了，这个世界还是毁灭吧。
好在自己先前没有站错队，事先也做了准备。
而顺着这个诸位皆可卧底的思路查下去以后，格林的眼神越发涣散。
他们组织到底有多少卧底啊！这还没有算上之前被处理掉的那些呢！
他基本上已经确定，自己是等不到拿退休金的那天了。
此刻被迫站在高处看透一切的格林，承担了一条咸鱼不该承担的重量，颇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但是……
这种感觉，其实也挺不错的。
想到被蒙在鼓里的BOSS和朗姆，再想到那些卧底们将在自己眼皮底下互演。
而且，说不定查尔这回也会栽个大跟头……
格林终于忍不住趴在了桌子上，额头枕着手臂，埋下脸，开始压着嗓音笑起来。
他笑得浑身颤抖，握着杯子的手也在剧烈地抖动，连杯中的可乐洒了一桌也没有在意。
最初还是有些暗哑压抑的声音，后来可能是因为一时没接上气，呛咳了几下。这之后，他似乎是放弃了自我的限制，索性放声大笑起来。
这是普通组织成员认知中的格林绝对不会展现出的一面。
一时间，只有肆意的笑声在整个空荡荡的仓库之中，激起绵绵不断的回响。
“这真是……”
“最有趣的，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
.
面对查尔特勒这次带来的情报，格林在思索了一会儿后，最终还是选择了上报。
一是因为他目前还是组织的一员。他不会为了将来的事给自己现在的生活添上不必要的麻烦。
只要酒厂没有倒闭，他就一直会是酒厂的忠诚员工。
二是这件事除他之外，查尔特勒也是知情者。
虽然这家伙不爱管事，可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神经质，心血来潮地中途跑来关心调查进度。
这与波本那张照片不一样。波本的事只有格林自己清楚，所以可以自作主张地压下来。
在有知情者的情况下，格林可没有伟大到甘愿自己冒风险，去给一个不知底细的卧底打掩护。
除非他脑子被车撞了。
但思及自己此时往战线另一侧伸出的试探性小jiojio，格林也不忘给自己留些余地。
他没有在明面上大张旗鼓的调查宣扬。而是将一些线索夹杂在日常上报的情报之中。
让收到这些情报的朗姆自行发现问题的端倪，让这位顶头上司自己去主持开展调查工作。
一条咸鱼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被上头操控的一粒小小棋子罢辽。
完成了甩锅的格林难得在心中为那位人缘不太好的塑料同僚祈祷：
莱伊，这可不能怪我。我没有戳破你的身份，一切都是我上司朗姆干的。
如果你运气足够好的话，说不定可以稍微期待一下，朗姆在翻这份情报时突然犯困、思维卡壳，没有发现问题。
这样，你还有逃过一劫的可能性。
.
可能是人缘不太好的莱伊平时没有注意积攒人品吧，他没能碰上一个打瞌睡的朗姆。
朗姆在发现问题以后，立即将莱伊划作了重点关照对象。
另一边的莱伊在预感到自己即将暴露之时，也下定决心孤注一掷，干上一票大的。
他要将尚未得到消息的琴酒引出来，直接逮捕这位组织的Top Killer，地点就定在某间仓库之中。
而行动当晚，仓库中出现了一名拄着拐杖的老人……
“这样看来，查尔特勒那晚说的人，就是莱伊了。”
第二日，来往车流之中，某辆升上了车窗的黑色保时捷里。
长发男子拿起点烟器，往烟头处轻轻一靠，白色的烟雾便随之缓缓逸散开来。
昨夜，他接到了朗姆的消息，被告知不要去赴莱伊的约，原地待命。
不久，就传来了莱伊是FBI派来的卧底的消息。
对方已经潜逃，日后组织内任何成员看见他，都可以直接下手将对方处理掉。
对于这道指令，琴酒只是嗤笑一声：“如果随便什么人都能干掉他的话，他也不会是莱伊了。”
“这么一看，组织里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莱伊是FBI的，去年还有一个日本警方派来的苏格兰，再往前……好像还有一个CIA吧。”
“就是让基尔获得代号的那个，叫……叫伊森什么的。”
手搭在方向盘上的伏特加转头望向自家大哥，希望对方能接话救个场。
琴酒瞥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从来不记死人的名字。”
好吧，不愧是大哥！果然比自己要帅气。
伏特加如是想到。
低情商：记忆力不太好，忘了。
高情商：我从来不记死人的名字。
“但是……琴酒大哥，你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
伏特加几番转头、欲言又止后，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大哥应该不会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份吧。
“只是对莱伊觉得不爽而已。”
琴酒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漫不经心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伏特加：……
莱伊在组织时，大哥觉得不爽；
莱伊离开组织后，大哥还是觉得不爽。
难道莱伊这个词是什么固定的情绪触发器吗？
琴酒此刻不佳情绪的直接来源是一道由那位先生下达给他的指令。
但归根结底，确实是莱伊导致的没错。
从今日开始，他需要负责对宫野家两姐妹的严密监控事宜。
莱伊一开始进入组织的方式，就是成为了宫野明美这位组织底层成员的男友。然后，再走了宫野志保，也就是雪莉这位代号成员的路子。
才能够在短时间内，引起上层关注，得到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
他暴露了身份之后，自己倒是溜得快，却牵连了和他脱不开关系的宫野姐妹。
“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后手。但现在看来，他可能是觉得，组织不会动宫野姐妹吧。”
琴酒抖了抖烟灰。
显然他猜对了，组织确实不会动宫野姐妹。
雪莉在组织研究计划中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在她失去价值或是存了二心之前，组织都不会碰她们。
为此，与莱伊有牵连这一点，那位先生也可以轻轻放过。
但暂时的监视和控制总是免不了的。
而且，这也将埋下一颗不知何时就会被引爆的炸弹。
将来若是有任何风吹草动……
那位先生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我就是对这点感觉不爽。”
将一切都算计进去，完完全全的理性至上。
当然，他并不是觉得这一点不好。
相反，这正是他们这类人应该有的素质。单纯的情感生物在这样的世界里是活不久的。
像森鸥外，在大事决断上，更是摒弃了所有感性成分。
可正如那日见面时森鸥外所说，琴酒的行事风格其实更贴近那些传统的黑手党。
崇尚自由，对世间的权威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但又无形中恪守着一些古老的规则。
不将其他人牵连进自己的事，为可能来临的情况准备好后手。
这是他个人的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