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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天赦只如此看着那群举着火炬的百姓们, 他微微眯起眼睛,还能看见有人的样貌相似着他曾经救过的人,许是他们的子孙罢了。

  可偏偏就是这群他曾经救助过得人,过了百年之后, 子孙就要来要他的性命了。当真可笑, 玄天赦不由得冷漠勾起唇角, 他凭的当时就该让那些个人从水灾便开始遭罪。

  既然是天生水灾,那必然是玄安城的命道。他作为城主生生扭曲了一些本不该如此想之人的想法, 将他们救出水灾,许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更别提那烧杀抢掠之人,他们所做之事自有规矩制裁, 可自己却放之任之,用了此等偏激的法子来处理。

  不是自己的错处,又是如何呢?

  玄天赦自嘲地说道,“你们说的对, 我是有罪。我的罪责便是应当放任他们自由,就算是将我一城之人全然屠尽,我都应当让旁人来制裁他们。我还有罪, 为何要将此些事情暗地里做着,他们既然是罪大恶极之人, 我便是拉到明面上处置也是应当的。”

  他叹了口气,孟汲站定在他的身后,目光坚定地看着他的师父。

  而舒甜这个年岁小的女孩子, 都抿了抿嘴说道,“玄城主, 你说的第一点我不敢苟同,可第二点却是真的。但是……你只是为了玄安城罢了, 又当真何罪之有呢?我信你!”

  玄天赦有些讶异,他总想着舒甜是否是四象门的探子,作着先行兵的职责。若不然,也是有人使着旁的法子指使舒甜留在他们身边。却未曾想过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竟是能在此等境况下替他说着话。

  玄天赦有些不大相信,总觉得这事情缘何能这么简单,他悄悄瞥了一眼舒甜却见到她梗着脖子,原本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在月光的映衬下,竟是显得面目柔和可爱了起来。

  孟汲也有些意外,只是心里遇过的事情比玄天赦少之又少,又被白凛养的心善。他便只当是自己真真切切误会舒甜了,甚至于对着舒甜都展露了一个歉意的笑容。

  舒甜这话音刚落,便有城民窃窃私语着。

  一个瞧着心慈目善的中年女子看了一眼黑夜之中仍是飘然欲仙的玄天赦,顿了顿说道,“我觉得这话不无道理,怎得玄城主瞧着也不像是坏人。而且他曾经帮了玄安城那么多,若是无他,玄安城哪里轮的上现在的第一城美称?”

  旁边穿着短打的青年啐道,“说得好听罢了!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左不过是百年前之事,就是我爷爷在恐怕都说不清楚。”

  “就是就是!”一个尖嘴猴腮的妇人也应道,“旁的咱们不好说,可是他拿不出证据啊!他言之凿凿说是十恶不赦之人,可怎么的,咱们又不能回到那个时候看看他是怎么一回事,谁能说得清楚啊!”

  “可是玄城主他到底有着威望,他不至于在我们面前说谎。若是他想,恐怕早几日便把玄安城那些个知道事情的人,都杀个遍了!”

  “他也要有那个胆子!本就背负着二百多条人命,又多一个城的血案,他就不怕报应吗?!”

  “你也说了,他若是当真背负二百余条人命,就不怕再多你这一个了!”

  “……”

  玄天赦看着他们争吵,心里却突然坦然了。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将他抛弃,至少那中年妇人还有些许人也愿意为自己说上一句话,已经足够了。

  可舒甜看着此事却比玄天赦还要难过生气,她如同一只跳脚的公鸡,扬着头就要与旁人斗上一斗。她涨红着一张脸,吼道,“都别说了!”

  这一声恐怕是用了她全身气力,她吼完之后便是鸦雀无声。而她喘息了许久,才仓皇说道,“玄城主,为了救我这样一个陌生人才选择留在玄安城中。不然你们以为他走不掉吗?他能为我这等陌生人,就全然忘却而后的风险,又怎么会去平白无故杀二百余人呢!”

  舒甜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她狠狠地一抹,又道,“你们好好想想吧!他这般好的人,如果被你们冤枉死了,你们的良心不会不安吗!你们下辈子不会在愧疚之中过活吗?”

  她这话一说,是满堂皆惊。

  众人面面相觑可心中却靠近了玄天赦所说的一番,人心都是肉长的,除非认着死理才听不进去旁人的言语劝诫。

  朱长老哪里见到过这样的架势,他心中动荡,只觉得舒甜碍眼。不知是何处来的冲动,他竟是一扇朝着舒甜袭去。

  所有人都沉浸在方才舒甜的那一番话中,却无人注意到她濒临的险境。待到玄天赦反应过来,一声“小心”还卡在喉中,舒甜便已倒地了。

  朱长老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他竟然是当着百姓的面,攻击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可他又没法挽回这幅局面,一时间脸上表情凝固,看着自己的手。

  可须臾之后,他便想到了对策之法,只厉声说道,“这女子是一直随行于玄天赦一众人的,而玄天赦勾结魔族,这女子恐怕也不简单!若是你们还相信四象门,便是相信老朽只是试探此人的虚实才出手。她一直巧言令色,叫你们相信玄天赦,你们又可曾想到她为何要如此做?”

  “是为了要你们放过玄天赦啊!”朱长老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又说道,“仔细想想,她不过就是想让你们相信玄天赦杀的不是什么普通人罢了。”

  他看着面前众人,见他们觉得自己有理有据地点了点头,便笑了起来。

  只是一个微笑之后,他又换上了痛苦的表情,说道,“玄天赦是我亲手养出的徒弟,当年他在四象门中我都能受他蒙蔽,让我以为他是个乖巧听话的。可是来之前我方才查出,原是当年与他同届竞争的几名弟子,都是死于他手啊!”

  朱长老为了让玄天赦坐实这个罪名,竟是连瞎话都编了出来。这脏水泼的又快又狠,叫旁人听着师父都如此说了,更是找不出破绽来了。他现下只想要让玄天赦死在玄安城,要不然他的一切排布都白做了。

  玄天赦气极反笑,冷冽地说道,“原是师父也如此巧言令色、巧舌如簧!白的偏偏被你说成黑的,这脏水往我身上泼的倒巧,这是要一击毙命啊。果然是养我长大的师父,要是如此说,那我这一身毛病,都是传承于您的。”

  “你!”朱长老瞪眼。

  孟汲趁着这个机会上前几步到了舒甜身边,探了舒甜的鼻息与脉搏,朝玄天赦摇了摇头。

  玄天赦惨然一笑,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他生生将舒甜推上了死路。若是他能阻止舒甜为他言语辩解,便不会被恼羞成怒的朱长老一击击杀。

  可是没有如果,若是当真有如果,那便是没有那他来玄安城任城主的事由了。

  “你说你不过试验一下她,可是呢?”玄天赦指着倒在地上,没半点声息的舒甜说道,“可是她死了!”

  朱长老还在瞪着眼睛,“你的同伙,死了也罢!”

  “我的同伙?”玄天赦转身看向众人,“你们好好瞧瞧她是谁,她是城西边去年死了奶奶的舒甜。什么同伙,好笑吗?她是你们一同的城民,却被如此打死。到底孰是孰非,你们还不明白吗?”

  一时间众人已经摸不清状况了,只是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地相顾无言。

  朱长老气的跳脚,又辩解道,“你们当然瞧着是那个舒甜,可在我这儿只是个障眼法……她,她长了一张长脸小眼睛,可是舒甜?”

  朱长老宛如一个跳梁小丑一般,在玄天赦面前叫嚣着,让他不禁摇头。

  众人只觉得一时间竟是搞不清楚状况了,可朱长老说的事情他们不能验证,玄天赦的解释更是不能追寻。随波逐流般的,众人皆闭上了嘴。

  他们默认着玄天赦做错了事情,默认着这一切事由的发生。

  那之前替玄天赦开口的中年妇人仍是想说些什么,可被她男人一下子捂住了嘴,求饶道,“姑奶奶,你可留给咱们全家留条活路吧。你没瞧见那凶悍的模样,我真怕你也被拍死了。”

  他此话一出,更是鸦雀无声。

  人人都怕死,他这话是活生生地将众人心中的想法念了出来,谁又敢不承认呢。

  朱长老见大势已定,便有些飘飘然,他大义凛然地说道,“放心吧,这女子是玄天赦同伙,我才杀她以证明。四象门作为一届仙门,自会守护你们平安。”

  众人听闻,也只能告知自己惹不起四象门,将一切祸水推到了玄天赦的头上,他们看向玄天赦的目光也愈发的生狠起来。

  朱长老下了命令,叫四象门众人摆阵,而自己则是直面着玄天赦发动了攻击。

  就算是玄天赦现下的功力已然高于他的师父,可双拳难敌四手,又何况他才以自己的精血喂寒诀为药引,更是虚弱不堪。

  孟汲持着招魂幡替他挡住了一击,可阵法与朱长老的扇子交织,孟汲一个不过才修习了六年之人,又怎得挡得住。

  他一口鲜血喷在玄天赦的身上,只说道,“师父,快走!”

  玄天赦哪里走得掉,他又怎么能走?孟汲还替他受过,他凭什么能走!

  只是刹那火石之间,一道黑烟伴着绀色的仙魔力冲击了出来,将朱长老先是弹开,随即又攻上了对面的阵法。

  那是寒诀。

  玄天赦心中一阵发紧,他寒诀怎么偏偏又不将自己的话语放在心中,要在此刻冲出来与四象门一战。本该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计划,被生生打断。

  可是他心里却是温暖的,只觉得寒诀这个人他没看错没选错。

  寒诀停留在他的身侧,一双蛇尾甩开旁边的尘土石砾,一双如画的眉目传情。他拉着玄天赦的手说道,“我又怎会抛下你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