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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汲推门而入的时候, 玄天赦刚披上外面的罩衫。黑色的广袖纱衫裹着他略显纤细的腰肢,还未束起的长发披散在颈后,这么多年与寒诀相处,竟让他眼角眉梢多了一分寒诀的妖魅。

  孟汲有些尴尬地擦了擦额间并不存在的汗渍, 轻咳两声开口, “师父, 师伯说请你过去一趟。”

  “这么大的年纪还不稳重。”玄天赦瞧着眼前这个已然在六年之中退去青涩,如小树一般抽枝发芽的男孩子, 暗自骄傲了一番。虽然嘴上说着训斥的话语,可心里却在感慨不愧为自己教出的徒弟。

  孟汲已是比肩了玄天赦的高度,甚至还有再继续抽条的趋势。玄天赦看着他, 总觉得过分眼熟,只像曾经还年少轻狂的自己,只是眼中多的那份朝气与清澈,却是他在长大的路上便丢弃没有了的。

  “怎么了, 汲儿?”

  孟汲摇头,“不知道,师伯只说让我来唤您一声。”

  玄天赦便也不甚在意, 只打趣道,“如今倒好了, 我徒弟生生成了我师兄的徒弟。天天便是他师伯长师伯短的,我这个师父恐怕哪日便会被你抛了去吧。”

  孟汲也不似小时候那般费劲心思地讨好了,便也顺着玄天赦的话往下接了去, “那要看师父会不会痛改前非,对徒弟好上加好了。”

  玄天赦也不恼, 只佯装一脸严肃的样子点点头,说道, “说的也是,毕竟这些年你师父也就教会了你些许法术,让你能有机会多出去历练。除此之外,别无它事,却也真的待你不好了,也怪不得你更喜欢粘着你的师伯。”

  玄天赦说罢,便装着失落的样子,让孟汲直直慌了神情,连忙解释,“师父不是的,我……我没有真的”

  孟汲虽已是过了二十岁生辰,可在玄天赦等人的眼里,仍然是当年从桐陵捡回来的瘦弱男孩。众人宠着爱着,将本合该是玄天赦翻版的男孩,养成了这幅仍是天真烂漫的样子。

  他当真以为是玄天赦被他的话语伤害到了,却见玄天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汲儿,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长进,师父这一点点的小玩笑竟又将你骗了过去。”

  孟汲这才意识到他又被自己这个越活越回去了的师父戏耍了一番,见他师父笑得开怀,便也随着一同咧开了嘴角。

  玄天赦束好发冠便出了门,一抬眼就瞅见了一直粘着孟汲的玄雪崖。玄雪崖这些年的变化更大,只不过性子谁也没随,渐渐适应了身为妖族的身份后,便也不再似原先灵兽那般憨傻直率。只不过他再也少了那刚化形的时候那股娇憨劲儿,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漠,独独对着孟汲的时候才肯展露一丝笑颜。

  玄雪崖见玄天赦出了门,便微微侧身让了一下,颔首示意。随即便又朝着前面的孟汲去了,那股子黏黏腻腻的模样,让玄天赦不禁蹙起了眉头,满脑子曾经寒诀对他一言一行,可不映衬在玄雪崖的头上了。

  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可又总想着玄雪崖和孟汲怎么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论个青梅竹马的情谊也是有的。他不该想的过多,可还是忍不住扭头去看二人相处的模式。

  玄天赦叹了口气,还是定定心思索白凛找他所为何事。

  这六年来,他们一直暂住在屠仙宗。前段日子白凛回了四象门将首座之位传于弟子,正式成了闲云野鹤之姿,甚至还与张仲琰在外游历了一番,这几日才回了屠仙宗。

  玄天赦心里琢磨着,莫不是师兄一番游历,搜寻了不少各地的奇珍异宝要送给他。他不禁暗笑了自己一番,只道自己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从前一个人的时候到能把事事处理妥当无误,现下有了寒诀和一整个屠仙宗在背后支撑着,便是连动脑想到的也是些令人开心的实物。

  院内满目的鸢尾花开的正夺目,紫色的一片一如当年冬日他初来屠仙宗的模样,可一转眼竟是多年过去了。只不过因着这六年间多得是开心快活的事情,相较他前两百三十七年的苦日子,过得尤其的快。

  鼻腔中充斥着浓郁的花香,却让玄天赦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让自己确定不是在做着醒不来的美梦。

  玄天赦赶到白凛院子的时候,白凛正在弯着腰侍弄花草。白凛向来不喜欢什么浓郁花香的花草,便拒绝了玄天赦曾说过的移植部分鸢尾过去的提议。许是物随人型吧,白凛院里养活的便是高洁纯雅的兰花、宁折不屈的顽竹罢了。

  他听见玄天赦的脚步声便直起腰来,仍是白衣似雪的样子,长发松松垮垮地绾在耳后,偶尔有一撮发丝随着微风垂下。没了那么多烦心事的白凛而今连瘦削的脸庞都长了二两肉,看上去更加的温和亲切。

  白凛笑笑,慢吞吞地将手里的小锄头搁下,掸了掸身上的浮土。他向着玄天赦的方向走来,步子塌的极缓却每步都稳稳当当地扎在了地上。

  “师兄……”玄天赦有些哽咽,虽然白凛的腿当年是接上了也便能如同正常人一般走动。可终归不是自己的东西,总在使用上有着些许不舒服。可他……毕竟已经知晓了那年是师兄为了护着他才失了一双腿,他又怎么袖手旁观将这件事抛诸脑后呢。

  “怎么了,怎么哭丧着个脸?”白凛有些意外,慌忙问道。

  玄天赦抹了抹鼻子,说道,“无妨。师兄让汲儿唤我来,所谓何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我总觉得心里有些慌,得寻你来说道两句。”白凛唤了玄天赦进屋,随即便忙前忙后地沏着茶水,“毕竟是关于玄安城的,我觉得你还是知晓一番为好。”

  “玄安城?”那是玄天赦出生的地方,也是给予他最开始侮辱的地方,还是让他施展自己的抱负、大展拳脚的地方。过分熟悉的名讳让他心中不由得攥紧了,莫不是玄安城又出了什么大事。

  “十日前我游历经过玄安城,便听一些个妇孺们说到玄安城月余经历了一场地动。那地动未曾伤到他人性命,却偏偏将你的城主府震塌了,这些日子他们正准备重新筹款重造你的城主府呢。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却听见有怪事,据说从城主府的下面裸露出些许白骨来。”

  白凛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巧在了玄天赦的心上,是他近些年的日子过得太过和顺,竟让他忘却了那玄安城城主府的地下,有一个他亲手挖掘的水牢,水牢里曾经存放的尸体,到现在也该变成白骨了。

  玄天赦的脸色突变,却让白凛有些恐慌。若是当真这些个白骨尸首是他那个乖乖巧巧的师弟做的,那当年他为了护住玄天赦所做的一切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白凛颤抖着声音,强忍着难过问道,“阿赦,那些白骨……是你做的?”

  玄天赦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白凛的问话。若是肯定了答案,那便是坐实了自己曾经杀人害命过;可那却不是他的本意,若不是那些人罪大恶极、枉顾玄安城百姓的生命,他又怎么会痛下杀手。

  他无奈,只得先对着白凛摇摇头。

  白凛煞白的一张脸这才有了些许缓和的意思,他长吁一口,面容上牵起一个勉强的微笑。可去端茶的右手却仍是颤抖异常,连带着茶水都泼洒了些许出去。他唯恐自己的师弟真成了杀人如麻的恶霸,那从小教育他长大直到他下山的自己,便是其中的罪魁祸首了,死上千遍万遍也不能赎罪。

  可他对面的玄天赦,却是抱着不同的心思的。玄天赦不知在他之后的城主府换过几任主子,但是照白凛话的意思,却是未曾换过。只因着他语句中的那句百姓们说的“你的城主府”,指名道姓是玄天赦的,这恐怕逃也逃不过了。

  那些百姓从前当他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又怎会让他人染指过自己居住过的城主府呢。

  那这事情便不好办了,若是真的经手过的主子够多的话,一句两句便查不到根源。当年他杀那一百七十八人,当当正正是为了挽救玄安城及周边百姓的生命,并无自己泄愤之意,更没有杀人如麻的快感。

  可这又让他如何与白凛去解释,去叙说呢。

  玄天赦勾起嘴角朝白凛一笑,可笑意却在暗处包含了深意。白凛瞧不见他眼底的难言,只看着玄天赦给予了他安抚性的笑意,便只当这事真的与玄天赦一点干系也无,也温柔地搁下了茶杯。

  他转身进内室去取在路上遇到的新鲜玩意儿,准备连带着玄天赦,将他们分分给孟汲、玄雪崖这类在他眼里便一直是孩子的。

  玄天赦却仍是心不在焉的,只待寒诀从魔宫回来,想着与他一同商讨对策。他倒是没有忘却寒诀曾化身他的两任客卿,在旁边吹着风才叫他真的杀人抛尸,或是将政道不合之人,生生关进水牢之中,害其自杀而亡。

  若说他当真有不愿面对的,便应当是那第一个被他害死在水牢之中的人罢了。

  其他众人,咎由自取。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可能会有点长 并且牵扯很多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