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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魔族众人知晓这大约是魔君最后一个寿辰了, 更是准备的火热异常。

  尤其是魔君那些个子女们,牟足了劲儿想要在他们父王面前再做着几番无用的努力,好叫魔君瞧见他们也是有能力继任的。

  寒诀与玄天赦作为屠仙宗的来人,虽不是首位坐着, 但还是被安排了极近魔君的位置。两人正对面的那桌便是雁姬母女, 坐的是魔君正下手, 以彰显母女二人的身份贵重。

  雁姬瞧见玄天赦二人,挑了挑眉, 举杯向着玄天赦敬了酒。那模样便仿佛在说着,瞧吧,你们屠仙宗再贵重, 不还是堪堪坐在比我和我母亲低下的位置?

  玄天赦也不恼,便也举杯迎了雁姬的敬酒,笑吟吟的,眸中仿若有星子一般。

  雁姬微咳了一下, 面皮上有些臊得慌。她转脸就向着魔君撒了娇,“舅舅,雁姬瞧着您面前这个银丝雪菜看着倒好, 能不能赏脸让雁姬也尝上一口。”

  魔君本就喜爱自己的外甥女,现下她来讨菜哪有不给的道理, 便遣了身侧的侍女去将整盘都端与雁姬,又问道,“雁姬还要旁的什么吗?舅舅便一道都予了你。”

  可这边雁姬还没开始搭话, 那边的玄天赦在寒诀的授意下便已朝着魔族众人发了难。

  只见玄天赦先是将一盘菜掷在地上,又立起身来怒道, “陛下,我可否问您, 这菜色是哪位备下的?”

  “怎么了?”魔君也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遭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手上的酒杯还未放下去,便见殿上守卫的侍卫都抽出了佩刀。

  玄天赦冷哼一声,向着魔君的方向鞠了一礼,说道,“草民总想着陛下应当念着当年屠仙宗的恩情,却不知陛下不仅忘恩负义,还用这菜来讥讽我们屠仙宗!”

  他一句“忘恩负义”震惊四座,便是有人想要再交头接耳上两句,也是不能了。

  一时间,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起来。

  魔君摆摆手,叫那些侍卫将佩刀收起来,询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所言为何?我魔族与屠仙宗向来毫无瓜葛,怎会有忘恩负义这么一说?”

  淮陈不亏是当了两百年的魔君,便是心中有气,也能做到滴水不漏地将屠仙宗曾助他登上帝位一事撇得一干二净。

  寒诀听闻,不禁拿起餐边手帕细细蘸了蘸嘴角。他也不说话,便只余着玄天赦当他的传话筒,将他们商量好的对策全然使出来。

  “好好。”玄天赦听罢,不由得拍了两声手掌,面容上的冷笑更甚,“有些事呢,魔君不愿承认便罢了。可魔君是知晓我家寒帝的真身吧,那席上这盘蛇羹,又该作何解释?”

  蛇羹?

  魔君却是诧异了。

  玄天赦抬眸又道,“是魔君想借着这蛇羹给寒帝、给屠仙宗一个下马威吗?叫我们安安稳稳地滚回人魔边界,好夹着尾巴做事吗?”

  寒诀借着手帕的遮挡,一侧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细微的弧度。他们魔宫能在屠仙宗安插细作,那屠仙宗在魔宫里面便没有奸细了吗?当然不是,机密之事探取不到,可这魔宫宫宴上有什么菜色,却是轻而易举就能拿到手的。

  这些个菜色便全然是淮虞母女二人编撰的,她们倒是真不知寒诀的真身为蛇。又因着喜好这口野味,便就择了这道蛇羹,想着并无任何不妥,可没成想居然遇到寒诀与玄天赦这两个刺头。

  “雁姬,怎么回事?”魔君质疑的目光投向了雁姬的方向,雁姬咬紧下唇,便是一行清泪落了下来。

  她低垂着眼眸,说道,“舅舅,雁姬不是故意的,雁姬也不曾知晓屠仙宗宗主的真身为何……雁姬、雁姬想着左不过与我们一样,是魔族众人的。”

  雁姬一哭,魔君却是心软了,叹了口气,便亲自向寒诀道歉。魔君虽只有三百九十岁,可已是满头银发,就连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许多。早就比不过前数十年的时候,寒诀曾见过他的模样,那会儿还算是个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虽眼角眉梢有着几道细纹,可却遍布了成熟的魅力。

  再对比席下坐着的漂亮异常的雁姬母女,更是扎眼了起来,仿佛看着更似是三代人一般。

  “无碍。”寒诀这才起身发了话,举了杯酒向着魔君的方向扬了扬手。

  这一遭走过,便是魔君的心里也对雁姬母女有了个疙瘩,虽是不表现在明面上,可随意揣度一番,便能寻到他心里定是对雁姬母女做事不考虑后果有了一番顾虑。

  不过这顾虑有或是没有,都无妨,继续发难才是真的。

  寒诀细眉一挑,眼神中更是凌冽的颜色,他说道,“说起来,竟不知是什么条律,我这屠仙宗长老竟也在您魔宫的大狱里关了十日了。”

  魔君诧异,“什么?!”

  寒诀将酒杯搁置在桌面上,杯中酒晃了两下,还是泼了出来。他抬眼瞧着正襟危坐在上位的魔君,说道,“我们屠仙宗有一名长老名曰林言实,前些日子送雁姬公主回来,便是被扣下了。刚巧,也不知我从哪得了信息,他现下正关在大狱里面呢。”

  寒诀提到此事的时候,淮虞与雁姬便悬起了一颗心。可这下听到寒诀提的是大狱,便又松快了下来。她二人早猜测到寒诀会在宴会上将此事捅出来,便在宴会开始的前半刻瞧瞧差了人去将林言实挪了出来。现下,正在公主府的牢狱里面押着呢。

  “舅舅,那林言实算我半个恩人,雁姬怎会把他扣在大狱之中,那岂不是忘恩负义了吗!”雁姬款款地站起身来,跺了跺脚,瞪了一眼寒诀说道,“不信你便遣人去大狱里瞧一瞧嘛,哪里有人关押着。”

  寒诀扑哧一笑,“公主,我这话还未曾说完,你怎么就打断了呢?这林言实当然不在魔宫的大狱里面了,他不是分明就关押在你们公主府上吗?”

  雁姬母女二人这才傻了眼,原是她们做什么,那两人都一清二楚的。

  “雁姬,怎么一回事?”魔君问道,脸上已见有些怒火了。就连着他自己都不敢针对屠仙宗做什么,现下他这好姐姐好外甥女,便是已经给了人家两个下马威了。

  雁姬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凑出个完整句来,只能回头眼神瞧着她娘求助。

  淮虞拉了拉雁姬的袖子,眼神示意她赶忙坐下,现下是横也一刀竖也一刀,倒不如把本备着宴会后再拿与魔君高兴的那枚铜钱现下拿出来,许是她这弟弟瞧见自己与爱人的结晶信物,便不再顾着追究那私扣人之事了。

  淮虞脸上堆满了笑意,从怀中掏出个锦盒,交给雁姬。她又朝着雁姬努努嘴,说道,“去啊,告诉你舅舅,是因为那个人偷了你的这个物件,才被我们扣下来的。”

  雁姬瞧见那锦盒,却是喜上眉梢,赶忙接了过来快走几步,递到了魔君的跟前,说道,“舅舅,还不是因为那人偷了我的这个东西。”

  “什么东西?”魔君本就有些不快了,雁姬这番又让他猜测的操作,更是让他不禁语气重了几番。

  “舅舅你打开瞧瞧嘛!”雁姬撇撇嘴,撒着娇。

  魔君无奈只得挥手叫侍女将锦盒打开呈上来。他本以为是雁姬弄得一出好戏,偏为了送他一份贺礼,却没想到这份礼物比贺礼可强太多了!

  便见那锦盒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用红线穿着的钱币,古朴极了,看上去没有半点不同寻常的模样。可搁在魔君的心里面,却是比万分珍宝都来的稀奇珍贵,这是他与自己此生挚爱的定情信物。

  果真,果真雁姬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只他因着太过激动,还未曾细细摩梭着钱币上是否有自己名字的篆刻,便已然把雁姬当做了自己与心爱之人的亲生女儿。

  魔君不由得有些乐极生悲,却是喉中一抹腥甜涌上,竟要呕出一口血来。但他看着眼前乖巧异常的雁姬,又堪堪把这口浓血咽了下去。

  雁姬正得意着,却听见玄天赦说道,“是吗?这东西,不是雁姬公主从我们那可怜的林长老哪里偷来的吗?”

  “不正是吗?”寒诀也点头,“阿赦,我记得咱们也给魔君备下了一份贺礼,你且呈上去。切记,勿要与雁姬公主的那份混淆了。”

  “是,宗主。”玄天赦笑着应下,也掏了一件锦盒出来。他轻轻松松地摆开侍女想要接过的手,自己打开便放置在了魔君面前。

  魔君瞧着面前这两个一模一样的铜币,心下一凉。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瞧着雁姬,只看得雁姬心里发毛,裙下的腿上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寒诀却不紧不慢地说道,“阿赦,将咱们这枚上面的‘淮陈’二字给魔君展示一番。”

  淮虞与雁姬母女对视一眼,听到有“淮陈”二字的时候,她们二人便知晓是屠仙宗的人摆了她们一道。是她们自己蠢笨,人家设好了陷阱放在那,自己没瞧见便罢了,瞧见了还要生生往里面钻,当真蠢钝之至。

  若是此刻情景淮虞再不明白,她便白白生这几百年了。淮虞可顾不上女儿说的千万不要杀了林言实这个嘱托了,只比了手势给背后的侍女,叫她赶忙出去传话,将林言实斩杀于公主府。

  到时候来个死无对证,便是一切一了百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