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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诀打断了玄天赦的思绪, 只问道,“那阿春最后呢?”

  玄天赦一愣,却是蓦地笑了起来,嘴角上扬, 连带着眼底眉梢都是笑意。他歪着头看向寒诀的方向, 意味深长地反问, “你说呢?”

  他本是刻意让寒诀以为自己是个害人无数之徒,他不知怎的了, 只是抗拒着寒诀。他甚至希望寒诀以为他从小便是杀人如麻,却没想到寒诀竟然竟顺着他的话往下捋了下去。

  “你不过是耍了个小心眼,让他们下了山罢了。”寒诀挑眉, 手指轻巧地敲了两下桌子。

  他们已在林言实的安排下入住了客栈,可寒诀还未曾得到玄天赦的答复,便是玄天赦走到哪就跟到哪,就连他想去推着白凛出去转转都要一直随在后面。惹得玄天赦只得将此安排给了孟汲, 叫孟汲小心着推白凛出去瞧瞧这凡世间,而自己却转头应付着狗皮膏药一般的寒诀。

  玄天赦听闻却是诧异极了,竟直直站了起来, 忙问道,“你怎么知道?!”

  寒诀却闭口不谈, 只顾左右而言他,“阿赦,你从不觉得你对我的信任太过了吗?从一开始便是, 你不曾是个容易轻信他人之人,怎会对我又如此懈怠?”

  玄天赦抿唇, 却是忽然间才意识到,自己对寒诀的信任放松的太快, 只因为那几次他曾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吗?

  不,当然不!

  大约是,“我便是一开始就从你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子莫名的熟悉感,那熟悉感让我放松,让我不自觉地相信了你。”

  “可你从不怀疑,这熟悉感从何而来的吗?”寒诀摸着手腕,“又或者说,我像是你以前遇到过的那个人?”

  玄天赦的神情凝固在脸上,他皱着眉头,几次三番才问了出来,“寒诀,你到底是谁?”

  寒诀却拉下玄天赦的衣襟,让他弯腰对着自己的眼睛,对着自己那一张风华绝代的脸,“你以为我为什么知道你的事情,你以为我为何对你幼时所做颇为熟识?我是谁,你还不清楚吗?”

  玄天赦却忽然手足无措了起来,他一时间茫然地不知寒诀的身份具体是谁,但从寒诀的反应来看却是他熟之又熟之人。

  那漂亮的眉眼,那熟悉的紫色衣衫,便只有一人了。

  他瞪大了双眼,“你是……石中灵?”

  寒诀点点头,“我自以为面容相似,你会在第一眼见我就认出来。阿赦,你着实伤了我的心。”

  寒诀的肯定如同一盆凉水将玄天赦浇了个透心凉。就连他与寒诀讲述幼年时期之事时,也从未察觉到一丝不对。他不知是否因为自己的愚钝,竟分辨不出寒诀与石中灵的差别。现下细想一番,却是两人有着千丝万缕的相似之处。

  想到此,玄天赦不论如何也敛下了自己惊异的表情,佯装镇静地道,“呵,若非因为时间太久,我怎能不记得石中灵和你的面容相似?”

  “左不过我在阿赦心中并不重要罢了。”寒诀噘嘴,略显委屈地说道。

  “你去哪了?”玄天赦却忽然问道。

  “我?还是石中灵?”

  “石中灵。”

  寒诀靠在美人榻上,软骨头一样地玩着玄天赦的发丝,“我嘛,中间有点事耽误了一下,回来你便已经被阿春伤害。我不知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我见你自己使了手段让他和那帮人被逐出了四象门,然后你又站在了与白凛同等的地位之上,我便放宽了心,没再从石头里钻出来过。”

  “你便一直呆在石头里?”

  寒诀摇头,“当然没有,屠仙宗的事情还需我料理,便是也要时不常地回来看看。还有啊,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有的时候想你了,想跟你说说话,便现出身来变个小贩捏个行人与你攀谈上两句。”

  玄天赦沉默不语,他甚至有些害怕,他不知这个男人在自己的生命中来来回回几次。一瞬间,他打了个冷战,他竟不知自己的生活被眼前这个男人如同剥衣,赤裸裸地全然掌控。

  玄天赦不敢想象,在这二百余年里面,还有多少个与他擦肩而过、比肩而立过的人,是寒诀幻化出来的。

  “你还有什么身份?”玄天赦竟不知自己的声线竟带了一丝颤抖的意味。

  寒诀发现了他的恐慌,只如同往常安抚玄天赦时候一般,捏住了他的双手,给予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可这眼神在这情境下,却让玄天赦更加为难起来,他试图将自己的双手从寒诀的禁锢之中抽出,获得的却是更有力的控制。

  那力度大的就像是要将玄天赦的手碎骨一般。

  “我啊,你做城主的时候那两任客卿,不都是我吗?”寒诀死死地拉住玄天赦的手,他大约真的想着,若是死了也绝不放开玄天赦的这一双手吧。

  “都是你,竟都是你!”玄天赦突然笑出了声,便是他想到那形形色色的路人是寒诀也就罢了,竟然连着他的两任客卿都是寒诀,这感觉倒是——

  当真奇妙。

  玄天赦止住了大笑,他有些揶揄地道,“寒诀,我害怕极了,我怕我的这一生都是你造给我的一场梦你知道吗?事事人人都是你捏造出来的,根本就没人真正的玄天赦存在。”

  “你怎会这样想?我便是随意寻个身份看顾你罢了,我未曾想过将你身侧的人全然替代啊!”

  玄天赦讥笑反问,“那你为何要做这事?”

  寒诀有些踌躇,其实他想到了玄天赦会问及此,也做好了将寒凌神君的事情告知玄天赦一说,但话到口边却突然变了味道。他才将自己一颗心示给玄天赦看,若是此时将寒凌神君的事情叙述出来,便可能会造成相反的作用。

  若是玄天赦以为自己是因为寒凌神君才爱上他呢?寒诀不敢想,但他也知晓玄天赦约莫也会如此想法,他不敢一试。

  正迟疑着语句如何编排,外边便传来了孟汲的声音,“师父,我能进来吗?”

  寒诀这才隐在暗处笑了又笑,孟汲这孩子当真赶得巧。

  玄天赦也叹了口气,不再继续逼问寒诀,但却仍拿眼神示意着他,这事情还没有算清楚。

  “进来吧。”玄天赦应道,又见只有孟汲一人推门而入,便问道,“汲儿有何事?你师伯呢?”

  孟汲摇摇头,只哭丧着脸说道,“师父,可有办法让师伯重新站起来?师伯如此好之人,若是一辈子都困在这轮椅上,不能去看这万千世界,当真太可怜了。”

  “怎么了,为何突然说起这事?”白凛双腿折断也一直是玄天赦心中的一根刺,挑不出就卡在心口,越扎越深,难受极了。

  孟汲垂下头,绞着自己的衣摆,“只是陪师伯出去的时候,师伯的眼神一直羡慕着那些能跑能跳的小孩子,他虽然不说,但是我看出来了。”

  玄天赦这才感觉到孟汲的心细如尘,能一眼看出白凛的不对劲儿。他便知晓这孩子比起他当年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也幸亏遇上了他们能让他免再受磨难。

  玄天赦叹了口气,“我寻觅许久却是没有找到可让师兄双腿复原的办法,当年斩断他双腿的那把刀戾气太重,就连他的伤口也是十年才得痊愈。”

  “十年!”孟汲惊呼,这竟是快及上他的年岁了。一瞬间他便红了眼眶,与白凛相处的时日虽短,但他也知晓白凛是个极为温柔的男子,待所有人都是温和有礼的。乍一听闻他如玉一般的师伯竟是受了这么大的罪,孟汲是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寒诀抛了一席手帕与孟汲,扬扬头,示意他将眼泪擦抹干净,继而又道,“我想,我约莫是有法子的。”

  “什么?!”这下便是连玄天赦的诧异了,他急忙抛开之前与寒诀那点不愉快,双目眨了两下却是在寒诀眼里有种求饶的意味。

  寒诀忍俊不禁,笑道,“阿赦,你忘了你师兄现下是什么体质了吗?”

  玄天赦下意识托腮思虑着,“你的意思是……师兄现下身份特殊,便要用特殊的方式去进行接骨?”

  “是,也不是。”寒诀倒是卖了个关子,“我只心里瞬间有个法子,便是可不可行,如何行还要再行商榷。”

  “你倒是说是何法子?”玄天赦急问道。

  寒诀无奈耸肩,瞧了一眼孟汲的方向。

  可就连玄天赦还未曾反应过来,孟汲便已跪下“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垂首道,“之前是我对寒宗主不够尊敬,如今请您务必要救我师伯,多谢了!”

  孟汲这一番举动着实让两人震惊,玄天赦急忙欲扶起这孩子。却见孟汲摇摇头,大有那意思,寒诀不同意便不起来。

  寒诀这倒无奈极了,只道,“为了你师父我也会极尽全力的,便是不用你如此相待。”

  孟汲这才就着玄天赦的手站起来,抿嘴道,“多谢。”

  玄天赦嘱咐道,“汲儿,因着你师伯身份特殊,所以师父现下留你下来,你要保证现下一个字都不要向你师伯提及。”

  孟汲点头,“我定会保密!”

  “这法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