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衿不可置信:“是个女人?”

  在他印象里, 北疆地处险要又幅员辽阔,因此常年与西厥分庭抗礼。这些年来虽然没有大的战乱,可是边境一带的小摩擦是经常有的。北疆的人口少, 按理来说产生摩擦应该不会处于上风, 但由于北疆王骁勇, 两军之间的摩擦竟然没怎么败下阵来。

  如此骁勇善战的君王,竟然是名年轻的女子?

  “怎么?”凌曲瞥了他一眼, “知道是女人,想嫁了?”

  思衿回过神来,不理会他的话, 问道:“你为何确定北疆王此刻就在凉朔?难道你认识她?”

  他看得出来公公是忌惮凌曲才勉强答应下来的, 若是凌曲不能将北疆王亲自请来,那么事后他依然要经历官家的选拔。

  凌曲扇子一收,说:“现在认识也不迟。”

  思衿呆住了, 随即跟上去说:“你好大的胆子,现在朝廷许多双眼睛盯着你,官家的态度也不明朗,你这样贸然请北疆王来, 不就正好告诉他们你事先就与北疆王勾结让他们抓你的把柄吗?”

  凌曲脚步一停,感受到身后的人猛地撞上来:“你以为我为了谁?”

  思衿揉了揉被撞的脑袋, 不说话了。

  的确, 是他莫名其妙入了太监的眼, 才惹来这么一堆麻烦事的。只是他没想到, 凌曲竟然能为了他,走这么险的招。

  这招实在太冒险了, 万一北疆王反咬一口, 凌曲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后果不堪设想。

  思衿红着眼睛说:“你其实不必为了我……”

  “我为谁碍着你了?”凌曲笑着打断他的话,“管我的蛇咬不咬人就算了,我咬不咬人你都要管?”

  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思衿本来酝酿出来的眼泪一下子都给憋了回去。他说:“我什么时候管你了?”

  看着凌曲轻松的笑,思衿一瞬间竟然觉得,再险的招凌曲都能轻松越过。在他这里,一切仿佛都是预料之中的。

  -

  凉朔主城区是整个凉朔最为繁华的地带。在这里,客栈林立,形形色色的商贩与车水马龙的街道交杂出一副蒙着烟雾气息的繁华市景图。

  在街道边缘漫无目的地行走,蓝五白色的裙裾竟被一只脏兮兮的手给抓住。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低头望去,竟是一个不足五岁的流浪孩童,蓬头垢面,身上还带着淤青和伤口。

  “仙女姐姐……给些吃的……饿……”孩童虚弱着嗓音说。

  蓝五看看自己,规规矩矩的北疆僧人打扮,着实与孩童口中的“仙女”二字沾不上边。她抬头朝不远处看去,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然走出街市来到了一条灰色的街道,街道上到处都是蓬头垢面的流浪汉和乞丐,自己一身洁净的打扮的确像个脚不沾地的……仙女。

  这不是凉朔吗?凉朔不是西厥的都城吗?怎么会有这么多饥肠辘辘的人?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她,这里是偏远的难民区,她都会相信的。

  明明才走了一条街道!

  身边没带什么吃食,蓝五为难地蹲下身子,对孩童说:“姐姐身上没带吃的,要不这样,姐姐给你些银子,你自己去买好不好?”

  同她一起来的女僧人见状,规劝她:“咱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这些都是西厥的百姓。”

  蓝五依旧将银子给了孩童,转而对女僧人说:“无论是哪里的百姓,佛和慈悲都是无边界的。若是我们在西厥受难,佛难道就不管我们了吗?”

  这话说的女僧人一怔,默默将头低下去了。

  “谢谢姐姐。”接过银子的孩童感激地朝蓝五和女僧人磕了好几个头,额头都磕破了。

  蓝五赶紧将他扶起来:“去买吃的吧!”

  孩童点了点头,还没站起来,一只大手就将她拎了过去,一把夺去他手上的银子:“小孩子哪需要这么多钱?”

  孩童愣了,哭喊着:“这是姐姐给我的!”

  大手满意地掂了掂银子,将小孩扔到一边:“现在是我的了。”

  一旁冷眼观看的蓝五终于说话了:“兄台,当我是死的吗?”

  女僧人吓破了胆,一直拽着蓝五的衣裳示意她不要过去。

  蓝五扯掉她的手,上前一步质问该人:“这钱是我给孩子的,你为何半路劫过去?”

  大手冷笑一声:“若不是你给了他,我就直接从你这里抢了。”

  蓝五没想到此人竟如此过分,当即就说:“天子脚下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大手连同街边好几个流/氓似的人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齐不怀好意地笑了,“在西厥,僧军就是王法!”

  僧军?蓝五蓦然冷下脸面。原来如此。

  打定主意,她扭头就要带孩童离开,大手上前一步扯住她的衣袖:“来了咱们僧军的窝,你以为你还能干干净净地离开?”

  蓝五沉下目光,斜睨了他一眼。

  这锐利的目光宛如千军万马,当下就将大手定格在原地。

  路上。女僧人抱着昏厥过去的孩童,着急忙慌地问走在前面的蓝五:“我们贸然将他带回去,如何向师父交代?”

  蓝五正在想事情,听闻巧华的问题,哧了一声:“你是不是刚才吓糊涂了?师父哪里在西厥?”

  女僧人的确是吓到了,可还没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难道你不带他回去?”

  只要回到北疆,师父肯定会知道的。

  这的确是个问题。蓝五想了想,突然一笑:“那就将他托付给那个首座吧!”

  “嘘。”她突然做了个手势,眼尾一扫,“何人?”

  暗中一个身影隔着光影站出来,朝蓝五鞠了个躬。

  一副生面孔,却端的忠厚老实。蓝五的眼睛危险地一眯,问道:“你是谁?”

  杵济又规规矩矩的鞠了个躬,双手呈上一样东西,说:“小的名叫杵济,乃巫马城主身边的近侍。这是我家主子捎给蓝姑娘的信,还望姑娘赏光。”

  蓝五的目光瞥了瞥书信,不知眼前这人的话有几分真假。

  若是没记错,她跟这个巫马城主应该没什么交集才是。

  杵济见她面露迟疑,将信重又递了一遍:“事关太和寺,还望姑娘看一眼。”

  太和寺?蓝五想起首座冰冷的眼神,当即接过信,拆开来读。

  书信内容很简单,大致是提了几句西厥与北疆和亲的事,蓝五一直读到最后,才定住:

  西厥这位官家竟打算将太和寺一释子嫁入北疆?这等荒唐事可是空前未有的。西厥王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他难道没想过如此侮辱北疆会产生什么后果吗?!

  蓝五面色铁青地收起信件,转头对女僧人说:“吩咐下去,我要去太和寺。”

  女僧人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呆了一下,问:“现在吗?”

  蓝五瞥了她一眼:“不然呢?你有事?”

  女僧人反应过来,立即说:“奴……我这就去安排!”

  杵济见状,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

  思衿回到太和寺后,一整日都待在禅房中。

  他待在禅房中不是什么稀奇事,可这回凌曲也跟着他一道待着,他做什么。凌曲就跟着做什么。

  禅房僻静,悬窗上挂着一笼鹦鹉。那鹦鹉毛色蓝中带绿,头顶却有一抹红。凌曲挑起扇子把玩着,忽然笑了一声。

  手握经书正在阅读的思衿心神不宁,此刻放下经书,问:“你笑什么?”

  凌曲回头,无辜地说:“我未曾笑啊。”

  明明就是你笑的。思衿皱眉,问:“不是你是谁?总不会是我吧?”

  凌曲折扇一指:“这只雀儿笑的。不信你问它。”

  思衿说:“它可不会讲话。”

  凌曲却道:“它只是不会讲人话。你看我用雀语跟它说道几句。”

  凌曲还会雀语?思衿将信将疑,索性看他表演。

  凌曲带着三分笑意俯首,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拂过鹦鹉笼。用折扇挡着,凌曲装模作样同笼中鸟讲了几句话。由于声音太小,思衿压根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于是思衿好奇地问:“你都跟它说什么了?”

  他刚才似乎听见鹦鹉叫了几声,仿佛真的在同凌曲说话一样。凌曲那不成真是孔雀变的?

  凌曲轻轻咳嗽了一声,故作神秘地问:“想知道?”

  思衿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还是答:“想。”

  凌曲道:“我同这只雀儿说,羡慕你可以每日看着眼前这个和尚读书念经写字画画。岂料这只雀儿却道,若是你羡慕,不如你替我关在笼子里?”

  思衿若有所思。难道红儿真的不愿呆在笼中吗?

  凌曲又道:“于是我就说了,可以是可以,可笼子太小,你得给我找个大的。雀儿说,我从哪里给你找个大笼子?我只是只鸟儿啊!”

  思衿等待下文。

  凌曲笑了:“我说,整个禅房就可以当成个大笼子。雀儿没明白,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思衿于是问:“然后呢?”

  凌曲笑意深了几分:“禅房是雀笼的话,阿衿也是只笼中鸟,我愿日夜守着阿衿。”

  思衿脸一红。即便他知道凌曲肯定是在说浑话,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依然被他弄得不好意思。

  此刻思湛匆匆忙忙地赶过来,推开门就说:“思衿城主你们都在啊!”

  凌曲放下折扇,问:“何事?”

  思湛喘了一口气,激动又高兴地说:“门口……门口北疆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凌曲:雀语十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