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曲伏在思衿背上, 笑了一声:“看来是瞒不住你这位师兄了。”

  望着凌目师兄呆若木鸡的神情,思衿此刻分外懊悔。他这些年的功夫真就白练了,师兄的脚步声那么清楚他都没能听见。

  “你若是觉得不好解释, 我可以替你将他杀了, 一劳永逸。”凌曲舔了舔牙尖, 用危险的语气在他耳边说。

  思衿没有闲心开玩笑:“下来。”

  凌曲唯恐天下不乱地抱紧他:“被一个师兄撞见,阿衿就丢下我不管了?你可真薄情。”

  思衿二话不说将他放在椅子上。椅子上面铺了一层衣裳, 凌曲只好顺势靠在椅背上面,好整以暇地看思衿怎么收拾这烂摊子。

  “师兄,这位是……”

  思衿心里盘算着怎么介绍凌曲, 凌目却率先开口了:“没关系的思衿, 不着急解释,先找到凌凇要紧。”

  思衿一怔。

  凌目眼光柔和地说:“前阵子在太和寺,我和凌凇都已经看见了。你放心, 我尊重你的选择,凌凇他也会尊重你的选择的。”

  说着他便上前一步,将干净的披风环在思衿脖颈上,给他系好:“只是无论遇到何事, 切记不要委屈自己、苦了自己。”

  思衿低头看着胸前系好的结,嘴唇抿了抿, 语气郑重地说:“知道了, 多谢师兄。”

  “我去隔壁睡。”凌目指了指外边, 笑着走了出去。

  思衿目送他离开, 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师兄人挺好的。”身后的凌曲说。他暗中察言观色,思衿这个师兄眼神柔和细腻, 言谈举止都谦逊得当, 很明显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

  这么一想,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眼前这释子谈吐不俗,一看就是饱读坟典经书;而丢的那个释子则棍棒功夫高深莫测,行事果断有章法。在这两个大和尚的熏陶之下,思衿差不到哪里去。

  “可是你刚才还想杀了他。”思衿瞪了他一眼。

  “玩笑话你也听不出来?”凌曲不知何时已经穿好了衣裳,先前的绿毛鸡摇身一变又成了雍容华贵的孔雀。

  思衿不明白,为什么无论多普通一件衣裳套在凌曲身上,都好像活过来似的?

  “伤口无碍吧?”他忍不住问凌曲。

  那蛇咬在他肩颈处,按理来说胳膊应该一时半会儿抬不起来的。可是凌曲不仅能抬胳膊,穿衣裳也流畅利落,不像是硬生生挨了两口的人。根据思衿以往经验,这种程度的伤口不可能一下子就痊愈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有人三天不见就好了的?

  凌曲没料到他观察竟如此细致入微,竟然连他穿衣服的动作都观察得一清二楚。

  他不退反进,化被动为主动:“要不我脱给你瞧瞧?”

  这话吓得思衿后退到屋里,反手关了门:“我不看。太晚了,我去睡了,你自便吧。”

  望着门后思衿一直晃动的剪影,凌曲无奈地敲了敲门:“你把门关了,我怎么自便?你真当我是只能飞的孔雀啊?更何况现在有哪只孔雀乐意飞的?”

  思衿后背抵着门:“胡说,你若是不会轻功,我刚才洗澡的时候你是怎么进来的?难不成当着师兄的面进来?”

  这小释子真是越来越不好骗了。凌曲内心琢磨。

  他大尾巴狼似的在门边转悠了两圈,声音软下来:“阿衿,开开门吧,求你了。”

  “不开。”就知道他要动什么歪心思,思衿索性吹灭了手边的蜡烛。

  晃动的剪影刹那间消失在了眼帘。凌曲的气息也随之销声匿迹。

  走了?思衿疑惑。他屏气凝神靠在门边听了听,实在听不到一丝动静。

  也许是知难而退了吧。思衿心里一松,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思衿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孔雀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吗?

  “在想什么呢?”凌曲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探头问。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思衿惊得汗毛都竖在了一起,结结巴巴地问。

  门是关着的,窗户是关着的,难道这屋里还有地缝?不对啊,就算有地缝,凌曲这么大一只,也钻不进来吧?

  “傻了?”凌曲摸了摸他的脑袋,“当然是开门进来的。”

  他素来懒惰,能少使力气就少使些,纵使他有几百种方法进来,走门还是其中最省时省力还优雅的方式。

  原来是这样。思衿反应过来,恨不得一头钻进那个莫须有的地缝里。

  “今夜不同你睡,你慌成这样做什么?”凌曲笑了,手滑下来勾住思衿脖子上的佛珠,“都快睡了,还要带着它?”

  思衿生怕他将佛珠扯去,赶忙拽住他的手腕:“习惯了,带着睡安心些。”

  凌曲的手腕被抓着,却丝毫没有挣脱的意思,又伸出另一只手伸向思衿。

  思衿皱眉,不知道他要打什么歪主意,索性将凌曲两只手都抓了,整个人按在椅子上:

  “你的手好不老实。”

  “不老实的可不只是手。我浑身上下都不老实。”凌曲笑了,眼中有股计谋得逞的狡黠。此刻的他一点都没有被人桎梏处于劣势的自觉,反倒心安理得地任由思衿将他封印在椅子上。他知道思衿惦记着他的伤势,不敢动用全部的力气。

  “浑身上下都不老实?”思衿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面的人,气的他都笑了,“手都被绑了竟然还能说浑话。不愧是你。难道你希望我将你双脚也捆起来?”

  凌曲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能换来小思衿的笑脸。尽管这笑脸多少带些讽刺的意味在里面,可照例令他满意。

  “我这是死鸭子嘴硬呢。”他恬不知耻地说,随即吃痛地叫了一声,“你踩我做什么?”

  他低头看脚的时候,长发扫了出来,在思衿脸颊带过一丝微风。

  “你的脚乱动。”思衿的脸有些烫,声音都颤了几分。

  凌曲眨巴眼睛,分外乖巧:“阿衿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思衿恨不得一把火将他这副看似童嫂无欺的嘴脸烧掉。可是他长得好看,思衿生气不起来。

  思衿说:“你分明就……就碰到了。”

  “碰到哪里了?”凌曲歪着头,依旧装傻。

  “那里。”

  “那里是哪里?”

  “……”

  见他不说话了,凌曲舔了舔嘴唇,说:“我这人尤其良善。虽然我手脚都被你制住了,可是你若一定要我负责,我可以用剩下的手段帮你。”

  思衿的脸火烧一般发烫。他早该知道的,招惹谁都不能招惹这只孔雀。尤其是不能在夜里招惹他。

  这孔雀上辈子一定是狐狸精投的胎!

  “不跟你说了。你不是要去见谁?现在就去见吧。”思衿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索性松开他,转身去榻上。

  寻了一天的师兄,此刻他的身体一沾到床,就觉得浑身疲惫,恨不得立刻就陷入梦乡。

  然而他一闭眼,就觉得脑门上空悬着凌曲那张脸。甚至他侧过身睡,都能闻到空气中充斥着凌曲身上的花香。

  他坐起身子,侧眸去看凌曲。

  凌曲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头朝后仰着,似乎也睡着了。

  两人之间明明相距这么远,不知为何思衿总觉得凌曲近在咫尺,两人的距离,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

  -

  “将军,巫马城主就在帐外,是否要见?”守卫掀帘来报。

  漆雕弓放下手中的措金刀,抬眸朝帘外看了看,随即吩咐下去:“等会儿把前阵子国丈送来的飞雪红岩沏出来。哦对了,还有那罐香蜜。”

  旁边站着的侍从说了声“是”,随即疑惑着离开。

  自家将军什么时候对城主这么好了?以往巫马城主不是没来过营部,将军就差在脸上上书“赶客”两个字,别说奉最名贵的茶了,就是一碗水也不让他们端给他喝。

  也许是白蛇统领暴毙,火军于三军之中稍见衰微,漆雕将军急于拉拢势力吧?侍从想了想,连忙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这些东西,哪是他一个下人需要懂的?

  吩咐下去之后,漆雕弓按捺不住内心激动,披衣起身,想要亲自去迎。他刚掀帘,巫马真就走了进来,将一柄火器放在矮柜上。

  “将军久违。”

  巫马真摘了黑色面纱,道。

  看见凌曲的脸,漆雕弓心里就踏实不少。这些日子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平生最厌恶的人竟然被他的心腹给调包了,也就是说目前与火军桎梏的三座势力轰然倒塌了一座,怎叫他不开心?

  他心情一愉悦,连带着周围那些仗着他统领之位空缺,上蹿下跳借机讽刺的小人看着都顺眼了一些。

  他心里清楚,凌曲正在筹谋一件天大的事。因此,只要他漆雕弓在,火军不仅不会拖累凌曲,还会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这火器将军看看是否眼熟?”凌曲解下罩袍,接过侍从递来的茶,问。

  这茶一入凌曲眼帘,便有股淡淡的梅香袭来。凌曲抿了一口,甘洌清甜,丝毫没有茶的苦涩。

  只是他生性不喜甜茶,像这样又香又甜的茶,估摸着只有思衿爱吃。

  漆雕弓借火观察火器。这火器并没有镌刻任何营部的图纹,柄口的设计也不符合西厥规制,加上它要比寻常火器颜色深、形状小,漆雕弓凭借多年经验,大抵能得出结论:

  “这不是西厥的东西。”

  凌曲的神色沉了下来。

  果然如他所料,凌凇消失一案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当日火器行的掌柜撒了谎,凌曲干脆将错就错,将这话原封不动传达给思衿。僧军再诡谲复杂,好歹只在西厥活动,找到僧军,就意味着有可能找到师兄,因此小和尚不会觉得无从下手。

  可若这东西不属于西厥,天南地北,他又要从何寻起呢?

  作者有话要说:

  凌曲:我手脚被没收也依然是神:)

  (谢谢订阅哈~PS:wb有凌曲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