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娶我?”凌曲眉目一挑,觉得十分有意思,“你怎么敢的?”

  “不对,”他忽然扶额,尽量不让此刻严阵以待的思衿看出他的笑意,“你要想清楚了,娶我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他日若后悔了,我可是不会允许的。”

  思衿想得很清楚了。他还能怎么办呢?若是师兄在这儿,定然也会教育他要为他人负责。祸是自己惹出来的,也活该自己要收拾烂摊子。

  见思衿神情未变,一副末日临头自己一人顶着的努力样子,凌曲罕见地良心发现,觉得玩笑开得有些大,有点过意不去:“其实我是……”

  “你不用多说,你有你的苦衷。”思衿接过他的话,眼神竟多了几分温柔和担当。女子柔弱,在这样混乱的乱世中生存很不容易,思衿能理解他。

  我有我的苦衷?凌曲眨了眨眼睛,不知这话从何而来。

  他不由地凑近思衿,挑起思衿的下巴,想看清楚这张干净到毫无人间烟火的脸,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和尚脑子怕不是睡坏了吧?

  思衿任他挑着,乖乖的也不反抗。

  还能怎么办呢?自己都决定娶她了。

  虽然思衿很不能适应这样亲密的举动,可是他打心眼里并没有十分地抵触。大抵是因为这个晚上过去两人的关系更上一层楼了,他必须从现在开始习惯。

  “日后我无论对你做什么,你都不会反抗了是么?”凌曲眼中藏着笑意。

  真是……意外之喜。

  思衿只能点头。虽然是只雌孔雀,可是身高和气场带来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他下意识地就会被凌曲牵着鼻子走。

  “所以,你愿意让我娶吗?”思衿认真地问。

  他差点忘记了,自己愿意娶,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嫁呢!得事先询问对方的意见方能显得尊重。

  “现在还不是时候。”凌曲忽然俯下身,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待我杀了想杀的人,你再娶我也不迟。”

  思衿怔怔地望着他。原来孔雀背负了太多东西,怪不得前些日子总觉得看不透他。

  真是太不容易了。

  “若我四面树敌,还未来得及嫁你,就有死敌想置我于死地,你会保护我吗?”凌曲问。

  “会。”思衿认真果断地回答。

  修行者不会食言。既然选择相守,对方遇难,思衿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甚好。”

  听到想听到的答案,凌曲舒展出一个微笑,唇竟轻轻贴在思衿耳廓。

  思衿触电似的挣扎了一下,想从凌曲的唇边逃出来,然而下一秒,凌曲就用牙齿,咬住了思衿的耳朵。

  “啊!”思衿忍不住叫了一声。

  他感觉自己似乎有些不太正常,只是被咬了一下耳朵而已,竟然反应这么大,以往修行者的心如止水全部都化作云烟了。难道是因为中了莫名其妙的毒的缘故?

  “你这一声,竟比我巫山作的曲子还悦耳。”凌曲说。

  他滚烫的舌尖裹挟着思衿的耳垂,原本如白玉一般温润的耳垂愈发变得滚烫炽热,不一会儿甚至直接从白玉变成了朱玉。

  思衿不愿再次失态了。他推了一下凌曲,示意对方放开自己。

  凌曲意犹未尽地松开他,舔了舔嘴唇。

  “你平日里的糕团点心是不是都吃到耳朵上去了,怎么这么甜?”

  思衿委屈地揉捏自己的耳朵。

  凌曲看在眼里,笑了一声:“时辰尚早,要不躺回去继续睡?正好我喝了点酒,也有些困了,可以与你共眠。”

  “可是这里只有一张床榻。”

  “有甚要紧。你我都同床共枕许多次了。”

  思衿有些纠结:“今时不同往日……”

  凌曲挑眉:“今日有何不同?”

  思衿沉默,心里却在回答:今日是自己立誓要娶他的第一天。两人还未成婚,怎么能随便睡在一张床上呢?

  这不是对对方不够尊重吗?

  “我……我睡不着。”思衿结结巴巴地说。没办法,自己现在太过紧张了,紧张的状态下是没法入睡的。

  凌曲抚摸着他的后颈,声音不由自主地温柔下来:

  “我有个法子能让你入睡,想不想试试?”

  -

  毛晋握着关键证据,连夜赶回皇宫,却在入宫门的那一刻,被大公主的人拦下来。

  毛晋是西厥王身边的掌事太监,宫里谁人当差心里都有个数,见了来者,便朝身后的近兵使了脸色示意他不要露面,自己则换上一副无事发生的谄媚笑容,迎上去:

  “大公主深夜派人来找咋家是为了什么事?”

  来者是大公主身边的近侍翡翠,见了毛晋,欠身行了礼,悄声说:“大公主遣奴婢来请总管去公主府喝茶呢。”

  毛晋见推脱不掉,便让近兵先下去,自己跟着翡翠去公主府。

  入了公主府,月色如银,月光尽数洒在紫藤架上。

  淑麒不久前才沐浴过,披着浅淡的衣帛,此刻正在月下专注抚琴。毛晋驻足听了一会儿,才轻轻咳嗽一声。

  行了礼,他柔着嗓音道:“几日不见,公主的琴音越发动人了。”

  “总管过奖。”淑麒按下琴弦,让琴音渐渐消散下去,“我这琴技实在没什么长进,倒是总管这几日忙得连人影都不见,对我这把琴生疏了而已。”

  她话里有话,令毛晋低下了脑袋。

  “公主有事就直说吧。大晚上的,咋家不想叨扰您休息。”他说。

  “那我可就直说了。”淑麒端起一杯早已沏好的凉茶递给他,道了一句,“总管慢用。”

  毛晋连忙双手接过,却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总管这次替父王办的差事可办妥了?”

  知道她要盘问这事,毛晋并不觉得惊讶,他饮了一口茶,便说出早就想好的托词出来:

  “这事儿公主还是不要过问得好。”

  大公主私会巫马真的事宫里一夜之间都传了个遍,自然也传进西厥王的耳朵里。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在这特殊时期却足以让别有用心之人拿来做文章。

  “看来总管是知道一些关于我的事了。”淑麒淡淡一笑,仰首将一杯甜酒送入喉中。

  “恕咋家直言,当下西厥正在商议和北疆和亲的事,大公主您和二公主势必会有一人做出牺牲远嫁北疆,您在这时候犯王上忌讳,后果也许会不尽人意啊。”

  “我替父王抚恤忠臣,犯了什么忌讳?”淑麒反问。

  知道她明知故问,毛晋便又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城主便是王上的忌讳。”

  “公主你若不同意北疆这门亲事,大可直接与王上说,犯不着舍近求远,将自己送入城主府。您是知道的,巫马真功高震主,又和三军关系复杂,若有朝一日拥兵自重,势必会成为王上心头的一大隐患。您若是嫁给他,就等于断送了与王上的父女情谊了。”

  毛晋说的不无道理。淑麒承认当时的所作所为的确欠缺考虑,但事后经过仔细思索,她发现只要稍微改变一些细节,嫁与巫马真可能就会由坏事变成好事。

  那就是,让自己成为父王的眼睛,盯住他。

  她心里盘算着,嘴上却说:“依总管之见,我该如何才能让父王打消拿公主和亲的念头?我跟浇麒姐妹情深,我不愿远嫁,更不愿看她远嫁。”

  “这其实不难。”毛晋将杯子里的茶饮尽,“公主若是同西厥哪位权贵两情相悦,王上体恤公主,自然不好误了公主的天命。”

  “我自幼长于深宫,哪里懂得什么两情相悦呢。”淑麒轻轻叹了一声。

  “唯一入了眼的男子,便只有凉朔城主了。他虽年长于我,可言谈举止甚是年轻,因此我与他并未有隔阂。只是……”

  甚是年轻?毛晋似乎听出了一些东西,便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还请总管放心,他并未有娶我入门的打算。他同夫人伉俪情深,心里容不下我。”淑麒作势携了绣帕,擦干眼角。

  毛晋在心里理清楚来龙去脉,心中的想法又坚定了几分:巫马真肯定是被人取而代之了。

  而大公主看上的,很明显不是真正的巫马真。

  “咋家斗胆问公主一句,您是于何日拜访的城主府?”毛晋问。

  “十日前。怎么?”

  “公主莫要担心,奴才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走之前,毛晋还是忍不住提醒她:

  “公主,莫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是这话,淑麒并没有听进去。

  -

  凌曲所谓能让人入睡的法子其实根本不算是正经的法子,思衿拒绝得要多果断就有多果断。

  “修行者不可饮酒。”

  酒能不能引人入睡思衿不得而知,但不饮酒已经是他身为佛门中人最后的倔强了。

  “这样啊。那便算了。”出乎意料的,凌曲并没有坚持,格外好说话。

  思衿在床榻上坐定,看他对着铜镜,用木梳打理自己的头发。

  不知为何这样的场面思衿适应良好,因为孔雀好像都是这样打理毛发的。

  果真是个女子呢。思衿内心的想法再次得到印证。

  背对着思衿,凌曲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看。小和尚不说话的时候,看人的眼神都很认真,坦然而又直率,丝毫不会隐藏自己眼中的想法。

  凌曲手中的梳子停在半空中,突然回眸,道:“这头发我梳得倦了,你可愿帮我?”

  从没用过梳子的思衿犹豫了一下,无奈抵不住心中好奇,最后还是选择下塌,慢慢走到他身边。

  接过他递来的梳子,思衿小心翼翼地将它没入凌曲漆黑的头发中,从上往下轻轻地梳。

  凌曲的头发格外顺滑,思衿梳了许久,都没有梳到任何打结的地方。

  见他梳得格外专注,凌曲靠在椅背上,问:“可是好玩?”

  “是”字压根没好意思说出口,思衿脸红了红,没说话。

  他虽然不羡慕凌曲有一头可以天天梳理的长发,可是偶尔这样触摸一次,的确是有些意犹未尽。

  心思完全写在脸上了,小呆子。凌曲心里想。

  他看破不说破,只是将思衿从身后牵到面前来。

  他坐着,思衿站着。仰头就能清楚地观察到烛光洒在思衿眼睫上洒下的阴影。

  “小和尚。”他说。

  思衿的眼睛动了动,仿佛在安静地等待下文。

  “你是第一个扬言要娶我的人。我这个人又笨,又单纯,很容易相信别人的鬼话,你说什么我都当真。”

  凌曲顿了顿,握住思衿的手继续说:“所以你说娶我那便一定要娶了。若日后食言,我可是要伤心的。你知道吗?孔雀伤心是会掉毛的。”

  作者有话要说:

  凌曲:老婆梳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