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有期出了至阳殿密室, 便按照孙夷则以往的习惯,先去练剑, 再做他事,按部就班地扮演好这个角色。约莫晌午时分,他回到孙夷则住处,见了一个人。

  岫明山台台首,苏怜鉴。

  对方依然气色欠佳,病恹恹的,钟有期戏谑道:“让你装病还装上瘾了?”

  苏怜鉴笑笑:“属下不敢大意。”

  “有几分道理。”钟有期像是在开玩笑,“你若是大意,也不会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活这么久。”

  “少主抬爱了。”

  苏怜鉴微微颔首,显得十分谦卑有礼。

  钟有期不知怎地,又想起孙重浪那锐利如刀的眼神,心下不喜, 脸色一沉:“孙夷则说了没有?”

  “没有。”苏怜鉴略有些为难, “魔都审讯的法子都用上了, 他还是咬牙坚称不知顾青下落,更不肯吐露明枢阁钥匙在哪儿。”

  钟有期不以为意;“继续问, 不管用什么办法, 一定给我撬开他的嘴。”

  “是,属下明白。”苏怜鉴再次俯瘦, 迟疑片刻, 又瞥了眼自家主子, 欲言又止。

  钟有期眉头一挑:“还有别的话要说?”

  苏怜鉴深知他秉性, 只得先行试探:“属下有一事不明。”

  对方不言。

  苏怜鉴这才大着胆子说道:“依照原先计划, 平湖城尸潮与横雁一事, 本就是我们故意卖给孙夷则的破绽, 目的就是让他带着薛闻笛进入临渊。虽说那小子谨慎,并未上钩,但如今我们毁去薛思赠给他的护身灵气,薛闻笛他们应有感知,想来也在赶往临渊的路上了,因此,我们的计划可以说相当顺利……”

  他絮絮叨叨着,不肯切中要点,钟有期嗤笑:“你是想问,既然如此顺利,为何还要让永安剑派上山闹事?”

  他眯着眼,看不透心中所想,苏怜鉴还是那唠叨样子:“黄秋鸣与永安剑派是我们一手扶持的棋子,早已物尽其用,眼下该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时。但少主不仅没有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反倒授意让他们上山,属下未能理解您的用意。”

  钟有期眼底含笑,看得苏怜鉴头皮发麻。片刻后,只听他幽幽说道:“因为小楼是个心软的人啊。”

  薛闻笛又觉背后发凉,十分不舒服,索性从他躺着的那块大石头上起了身,坐在晒太阳。

  日头很好,人却是心神不宁的。

  薛思在不远处与傅及他们交谈,山风微动,落于那身白衣的晴光也烂漫不已。他明明没有在笑,可迎着这样灿烂的日光,淡然无波的眼眸也多了几分柔情,好看极了。

  薛闻笛静静地看着,有些入迷,心中积郁渐渐散去,便也不觉得身上发冷了。

  薛思也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眼朝他微微一笑。薛闻笛呼吸一滞,当即从石头上跳下来,奔了过去。

  “大师兄你晒完太阳啦?”

  曹若愚被他挤了一下,就开起了玩笑,薛闻笛潦草敷衍着:“晒完了,你们谈完了吗?”

  他说着话,目光却一刻都没从薛思身上下来过,直勾勾的,满眼都写着“师父我要跟你亲近亲近”。

  薛思微垂眼帘,不去看他,淡然说道:“谈完了,拜帖今日就到临渊,不出两日定有回复,你这两天得抓紧教教师弟们御剑飞行,不然赶路会很慢。”

  “是,师父。”

  薛闻笛见他躲开了,心中又被勾起一团火,就哄着傅及他们,说是自己还有别的话要跟师父单独说说,让他们去观景台等自己。

  曹若愚挠挠头:“什么话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呀?难不成师兄你背着我们有小秘密了?”

  施未笑他:“大师兄有秘密怎么了?他不和师父商量,难道和你商量?问的都是什么话,快点去观景台!”

  曹若愚哼了哼,嘟囔着:“大事我帮不上忙,但感情问题,我还是能支上两招的。”

  施未当即捂住他的嘴,拖着他往前走:“你可给我闭嘴吧!”

  傅及无奈地摇了摇头,抿着唇,笑意浅浅地跟在后面。张何却被曹若愚这句话点到了,走到一半,还悄悄回了个头,正好看见薛闻笛转身抱住了薛思。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张何默念着,赶忙去追最前头的施未他们。

  “小楼,松开点。”

  薛思被他紧紧抱着,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对方那滚烫的心跳,躁动的热意从微凉的指尖蔓延至全身,烧得他气息不稳。

  薛闻笛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反而更加用力:“师父,你打算带师弟他们一道去临渊?”

  “嗯。”

  明明一字一句说的全是正事,可薛思却觉着,这人刻意压低的声音,有意无意抚过他背脊的双手,都是在撩拨他。

  “临渊情况不明,要是龙潭虎穴,可就难办了。”薛闻笛倏地笑了笑,温热的气息全洒在了薛思颈侧,一贯冷冷清清的薛谷主忽然心头一动,问道:“你是不是要和我说,再怎么难办,你都有办法?”

  “嗯,是啊。”

  “你是不是还会和我说,在有办法前,师父你得亲亲我?”

  薛闻笛一愣,接着大笑不已:“这我还真没想过,但既然师父你开了口,那不如好人做到底,满足我这个愿望?不然我老是想,老是惦记,多不好呀!”

  薛思一听竟是自己想多了,不免怔了怔。可是听着薛闻笛快活的笑声,他也欢喜,便没有拒绝。

  “那师父疼你。”

  薛思的声音温柔又缱绻,薛闻笛听得心尖发颤,人都晕了。

  晴空之下,羽鸾终是飞抵清波城,落在了驿站屋顶,而永安剑派也到达至阳殿,来为他们枉死的师父师兄讨个所谓的公道。

  李闲没有去。

  她不想见到那样吵闹不休的场面,尤其被欺负的还是最关照她的大师兄。她若是去了,定会忍不住拔剑上前,然后再被师父关禁闭,活该给大家伙儿添乱。

  李闲长叹着,在屋里踱来踱去,脑海里翻来覆去在想孙夷则的事。

  密音帷出了问题,求救信号无法上传临渊,导致大师兄不得不弃城而走。而能对密音帷动手脚的,定是能接近它并且对它非常熟悉的人。难么——

  李闲心中惶惶,苏怜鉴,苏台首,不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他病着,没人会注意到他,刚好可以暗中行动;他是岫明山台台首,手里握着密音帷钥匙,切断整个临渊传音简直是轻而易举……但他又为什么,要将密音帷的钥匙交给景春?是想找个替罪羊?

  李闲有点想不明白,她又想起大师兄去了一趟岫明山台,回来后却有点反常。那咬空筷子的动作再次浮现在脑海,令她愁肠百结。

  没有证据,说不清,道不明。

  烦闷之下,她索性出了门,去清波城下买鱼。

  她心不在焉,驿使叫了她好多遍,她都没有回应。对方只好跑了过来,拍拍她的肩:“李姑娘,有拜帖,麻烦转交给掌门!”

  “啊?”李闲才回过神来,接过驿使手中的信件,笑了笑,“辛苦您了,刚好我今天要做鱼汤,晚上给您送来。”

  “不用不用,今天我兄弟来探望我,约了去喝酒呢!”

  驿使也没有在意,李闲点点头:“嗯,好,那您去吧,我也走了,再会。”

  “再会。”

  驿使与她道别,可是李闲还有些恍惚。

  “苏台首可是大师伯倚重的帮手啊。”

  李闲心绪不宁,若真是苏台首,那临渊不得全部乱套?她闷声不言,没有过多地表现出自己的情绪,买完鱼就径直回去了。

  等她做好汤,出了门,至阳殿闹事的也早散了。听说孙夷则主动担了责,被孙重浪杖打三十,永安剑派那群无赖才肯作罢,要了些补偿就各自下山,约莫是不会再来,此事就此封尘的意思。

  临渊大多数人都在为孙夷则叫屈,但李闲没有。

  她还在困惑。

  孙重浪那句早作准备,她不认为是这样的处理方式,师父虽然对师兄严厉,但绝不可能由着对方骑到自家徒弟头上。而孙夷则息事宁人的做法,就更古怪。她的大师兄或多或少有些天真,总想着事事周全,可如此行事又是为什么?他要是怕永安剑派闹事,那么在剑道大会,他为何要与黄秋鸣翻脸?

  李闲倏地冷下脸,山风拂过树梢,拂过她原本爱笑的眼睛,可爱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意。

  她轻轻嗅了嗅自己的指尖,那封拜帖上还留着一丝熟悉的淡香,她知道,薛闻笛要来。

  薛闻笛为何要来,偏偏挑着这时候来?是什么,让他一定要来?

  人有了牵挂,才会不远万里,奔赴一场未知的劫难。

  他的牵挂是什么?是大师兄。

  李闲遮去她身上残留的香味,确定干净以后,才敲响了孙夷则的屋门。

  “大师兄,我来给你送鱼汤了。”

  不论如何,哪怕只是为了安心,她都得去验证一下,究竟是她多虑了,还是魔都的爪牙真得伸向了她的大师兄。

  李闲静静地等在门外,抓紧了手里的食盒。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原本以为我是个剧情流写手,后来发现我只是个傻白甜,再后来,我竟然傻白甜都写不会了,呜呜呜呜呜呜我只是一块没用的小点心。

  附:战斗力高低排下来的话,是薛思>薛闻笛≈钟有期>苏怜鉴>孙夷则>李闲>傅及他们,孙雪华也很厉害,但是他开篇就无了,就没纳进去

  还有就是,第二章 开头我写了剑道背景,它与仙道并不是并列关系,按战斗力来说是上下关系,只是人数众多,也算一股势力,才说“天下三分”。真正能与仙道齐平的,是后期出现的鬼道。薛思和薛闻笛是对抗路,傅及他们是升级流!哈哈哈哈哈哈!!!少年们得好好修炼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