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六月,京城下起了雨。一直没有动静的李涵忽然在朝上宣布了三日后要去围猎。

  这次的围猎需要战惊芃跟随,他是骠骑大将军,要做好各皇子各大臣的安全,防止有人暗杀。

  而裴书要留在京城,守卫京畿安全。

  一个月了,李涵一直没有什么动静,这次忽然提出要去围猎,让李臻第一个想法就是这里面有诈。

  他忧心了大半夜,战惊芃和温慕来了。

  “老师,这次围猎会不会是他的阴谋?”李涵拧着眉,这几个月里,他和温慕接连砍了李涵的“双腿”和“左膀”。

  现在就差一个丞相右臂了。

  这要除掉他,李涵就蹦跶不起来了。

  可许成演是个老狐狸,做事圆滑,处事干净利落,什么把柄他们都找不到。

  这些天李涵整夜忧愁睡不着,皇宫被李涵把死了,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

  禁军统领舒淇瀚是吏部尚书路秉渊的侄子,前些日子,刚被李臻以私相授受的罪名搞进了天牢。

  舒淇瀚现在正恨着李臻和温慕呢。

  若是在他们出去围猎之时,舒淇瀚在京中搞些名堂,他们也是不知道的。

  温慕也有些抓不准李涵和许成演在搞什么。

  这些天他头疼的厉害,夜里休息不好,总想着事情和杨剑心,白天还要应付那些老狐狸。

  温慕真心觉得太累了,想跟杨剑心当个不问世事的情侣。

  战惊芃皱着眉,想了想道:“可能是要借此机会调我兵权,也可能是想拿下裴将军。”

  “是有这个可能,他们现在不知道咱们手里有多少他们的把柄,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可若是就这么一直这样拖下去,对他们而言不会是好事。只会给我们更多的时间来对付他们,且时间越长忧患越多。”温慕说。

  战惊芃道:“所以我们要做两手准备。”

  ——

  围猎的这天,天气晴朗,战惊芃提前命人在俊青山上秘密巡查了很久,没有发现什么人来,也没有发现什么陷阱。

  这让战惊芃他们很奇怪。

  队伍浩浩荡荡的进了俊青山,战惊芃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然而李涵就好像真的是来玩儿的,一天下来什么也没做。

  夜间,战惊芃巡逻过后,准备进帐篷里休息,碰上了李涵身边的太监徐中公公。

  徐中公公每次都笑眯着眼,给人的感觉是挺和蔼的一人,实际上徐中的心思很多,李涵在没有得到许成演的帮扶前,都是他给出谋划策。

  但自从李涵当上了太子后,就不听徐中的话了,好几次险些两人翻脸,从那以后,徐中也不怎么出谋划策了。

  “战将军。”徐中笑眯眯的行礼,“太子殿下有事与您相商。”

  来了。

  战惊芃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卑劣的手段还是难不倒他的。

  “请您稍等片刻,我同九殿下说一声被子稍后送到。”

  徐中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来人,去库房帮九殿下取一场被子送去。”

  战惊芃:“别人送去怕是九殿下不悦,容您等我一盏茶时辰,我替九殿下送去,便同公公过去。”

  “太子殿下想同将军说说高涎将军和皇上的事情,您确定不过去”

  好了,威胁都用上了,这个威胁他还真不能忽视。

  高涎难道是被抓回来了?

  高涎的身子是什么情况,他比谁都清楚,被偷偷的带回来也不是不可能,不管怎么样,先去了再说。

  战惊芃临走时,吩咐人给李臻送了一床被子,跟着徐中去见李涵去了。

  进了帐子,李涵躺在榻上品酒,他就是个草包,他再怎么装聪明人,也只会让人觉得他像个缺了一根弦的傻子。

  战惊芃都想不明白,皇上是那只眼睛有毛病,竟然让这傻子当了太子。

  李涵见战惊芃来了,从榻上起来,绕着他转了一圈,拍拍他肩膀道:“战将军要不要跟本宫?”

  战惊芃恶心的皱眉,忍住想抬手去拍被李涵碰过的地方道:“以后谁是臣的主子,臣就跟谁。”

  李涵有些不悦了,站在战惊芃面前仰头看他。

  李涵个子不高,只在战惊芃的腹部,在战惊芃面前气势怎么也足不起来。

  反而是战惊芃不过微微低头看他,他便心有余悸的撇开眼睛,不敢再去看他了。

  战惊芃心里嗤笑一声,面上却面无表情。

  李涵觉得自己有些丢人,可又不敢去看战惊芃,于是背对着他道:“战将军是不打算跟本宫了?”

  “臣只跟皇上。”战惊芃道。

  “那就可惜了。”李涵笑着说,“本来本宫还想着放你们一马呢,不知好歹。”

  战惊芃没说话,心里想的确是,这人为何笑的这般丑?

  李涵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匕首,战惊芃睨了他一眼,对他有些不屑,就算今天他加上那个太监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想杀他,差的远呢。

  李涵走到战惊芃面前,将匕首拿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这可是削铁如泥的宝刀,若是将军能跟我,这把宝刀便是将军的了。”

  战惊芃伸出食指在匕首上轻轻碰了一下,瞬间印出一道红痕,渗出了一丝血迹。

  挺快,是把好匕首。

  “谢太子殿下厚爱,臣只顺应皇上,若是太子殿下有朝一日成就了,战惊芃一定效忠。”

  说罢,便转身要走。

  李涵急了,大喊一声:“战惊芃!”

  战惊芃转过身,“噗呲”一声,李涵胸口插了一把匕首,正是刚刚说要给自己的匕首。

  战惊芃有那么一瞬的愣住,随后反应过来,他被诓了。

  “来人呢!战将军刺杀太子!”一直待在一旁没说过话的徐中,忽然扯开尖锐的嗓子喊了起来,一眨眼的功夫,门外的守卫蜂拥而至,将战惊芃围了起来。

  原本要休息的众大臣慌乱的跑了进来,连衣着都凌乱着。

  李臻在士兵送进来被子时,就觉得战惊芃有危险,还差几步就到太子的营帐前,忽然太子营帐里传出喊声:“来人呢,战将军刺杀太子!”

  李臻眉头一跳,险些摔倒,被人扶了一下才堪堪站稳。

  接着一群守卫进去将战惊芃围了起来。

  他进去看到李涵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而匕首掉在了战惊芃的脚下。

  竟像极了是战惊芃刺杀李涵的场景。

  战惊芃明白过来了,顿时阴沉下脸来。

  在看到李臻后,又将眼里的杀意隐藏起来:“我没有。”

  “我知道。”李臻自然是相信战惊芃不会做这样的事,可这些大臣不这样想,当即就将战惊芃关进了囚车里,打算明天带回京城让大理寺审。

  随行的太医都去了李涵的帐子。

  李臻和温慕无言的坐着,等了会儿温慕才道:“我还真是没想到,那个草包会用这种方法,他不是最爱惜自己了吗?”

  李臻也没想到。

  李涵太怕疼了,所以他们谁都没有往这上面想过。

  现在战惊芃不但被诬陷了,兵权也被收回去了,这对他们的处境而言,很艰难。

  李臻还想说什么,忽然两人的营帐被士兵团团围住,温慕脸色一沉,出了营帐迎面碰上了笑颜莹莹的许成演。

  “对不住了九殿下,现在军中出现了刺客,为了保护您的安全,请您和温大总管先待在营帐里,等一切回了京城再说。”

  温慕和李臻是一点儿武功也不会,原本把希望寄托给了小一六人,结果六人被绑着扔进了温慕的营帐里。

  小一是最冷静的,在发现温慕被囚禁后,立马安排了计划,小六和小七去剑门关报信,小五小八回京给裴书和八王爷报信,小四和他留在这里保护主子和九殿下。

  然而还没有出发,就被人拦住了,他们是不可能强行走的,因为这样的话,李涵会直接给他们定罪,会说九殿下蓄意谋反,而主子就是帮凶。

  温慕替他们六人松绑,现在不知道京中是什么状况。

  八王爷和裴书是不是也被囚禁了?

  这一点儿他能肯定,因为许成演是不可能让他们任何一人去西南报信,也不会让他们去剑门关报信。

  如他所料不错,李涵用战惊芃的兵权调动了人马,将整个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皇宫更甚。

  李臻党被全部囚禁,名义上是保护他们安全,实际上就是囚禁。

  连飞出去一只鸽子,都要被打下来仔细检查。

  温慕是就怕这样的事情发生,再从剑门关回来之前和程立桥商讨了一番,果然用到了。

  这次这个草包还是有些头脑的。

  ——

  杨剑心抬起头又在等温慕这个月的书信,这次又迟了两天。

  不过他可以理解,毕竟京城有那么多事情,温慕不一定能及时寄出来,多等几天就好了。

  这些天苍彝没有再来闹,阿多棋过得好不快活,天天和程立桥腻歪着,杨剑心看着都想吐了。

  又等了几天,温慕的书信到了,他欢天喜地的拆开信来,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

  “吧嗒”信封掉在了地上,杨剑心像没了灵魂,眼睛空洞的可怕。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机械的走到高涎营帐的。

  高涎一看到他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知道京城有变。

  登时他自己也脸色苍白了一瞬,急忙问:“怎么了?不是收到了温大人的信了么,什么这幅表情?”

  杨剑心机械的把信给了高涎,走到桌子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高涎看过后,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最后他扯了一抹笑对杨剑心说:“别担心,皇上和温大人是儿时好友,是不可能真的对温大人做什么的。”

  杨剑心抬头看着高涎,纠结着,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我先走了。”杨剑心失魂落魄的走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他该怎么救温慕。

  难道真的要把高涎带回京城去?

  为了自己而去牺牲高涎?

  杨剑心内心纠结着,一边是他心爱的人,一边是他的好兄弟。

  他该怎么选?

  他其实有选择了,只要是能救出温慕,他谁都可以失去。

  然而道德在狠狠的谴责他,他愧疚高涎,迫使他现在做不出这个可怕的决定。

  高涎有他自己的选择,自己不该出卖他。

  整整一宿,杨剑心没有合过眼,眼底的青色显得他有些颓废。

  高涎不放心他一个人,大清早就来到他营帐门口,却迟迟没有进去。

  直到杨剑心开门,两人四目相对,杨剑心羞愧的不敢去看高涎。

  他竟然想了一晚上要把高涎绑回京城,和皇上叫唤温慕。

  他为自己这种肮脏的思想而看不起自己。

  可他忍受不住温慕在京城那种虎狼之地。

  皇上在信中是怎么写的?

  说温慕现在被囚禁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慢慢的饿死、渴死。只要他能帮皇上把高涎带回来,皇上就会放了温慕。

  温慕应该是真的出事了,这个月已经十多天没有收到他的信了。

  那信封里还有他送给温慕荷包。

  温慕不会随便把自己送给他的东西送给别人,温慕是真的出事了,身不由己了。

  想到温慕现在在京城受罪,他就觉得自己出不上来气,卡在咽喉里怎么也上不去。

  他快要窒息了。

  高涎欲言又止的看着他,最后只能拍拍他的肩膀:“你——你先别太担心,其实皇上他也没有多坏的,他......”

  “你在帮他说话?”杨剑心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怒气,“被伤害的是我的慕之!他没伤害你,你都要逃离他的手心,他可是在伤害我放在心上的慕之!”

  杨剑心一拳打在了门上,哐当一声响倒在了地上。

  高涎怔怔的看着他,杨剑心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太大了,搓了一把脸道:“对不起高涎,这件事我自己处理。”

  说罢越过他去了主帐。

  这件事情程立桥已经知道了,正烦躁的在想办法。

  温慕走之前跟他说过,没有温慕和九殿下的人来,一切关于他在京城的事情都是假的。

  这应该是京城的圈套,目的就是骗杨剑心和高涎回去。

  那么他就偏偏不能让杨剑心和高涎回去。

  想通的程立桥瞬间心情好了起来,还没好一眨眼的时间,杨剑心带着一张丧偶脸来了。

  杨剑心还未开口,程立桥立马摆正脸批评道:“老子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脑子装浆糊了还是装水了?就凭一份书信就断定温慕有危险?你是不是饭吃的脑子都吃没了!”

  “不是的。”杨剑心急忙从怀里取出自己送温慕的荷包,“这是我送给他的七夕礼物,他不可能随随便便给别人的!他肯定是有危险!”

  “你是傻了么,难道就不能是别人偷了他的荷包,然后再写信骗你回去?”程立桥用仿佛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杨剑心一顿,有可能,京城事情那么多,被偷也是常事,而且恨他的人那么多,如果自己真的回了京,说不定还真是给他添麻烦。

  但既然他没有事,为什么不给他写信?难道是温慕给他写的信也被别人半路劫走了?

  有这个可能,可他还是不放心,他必须亲眼看见温慕没有危险才能放心。

  让小二会京城去看看。

  杨剑心定下心,有了主意,急急忙忙离开了主帐。

  原本不耐烦的程立桥立马严肃起来,秘密叫来了大孙二孙:“暗地保护杨剑心和高涎,寸步不离,绝对不能让他们二人离开剑门关!”

  大孙二孙虽然想问是不是他们两个人做了什么事情,但看到严肃的将军,只能闭嘴了。

  他们想不明白将军为什么最近忽然要监视杨剑心和高涎。

  其实他们想跟将军说,杨剑心和高涎是不可能背叛他们的。

  但他们又不敢多说,只能两方面都留意着。

  这几天程立桥允许他不用去巡城,杨剑心派小二回了京,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

  昨夜一夜未睡,现在躺在床上,睡意渐渐袭来。

  梦里光怪陆离,大多都是他看不太懂的画面,一会儿是温慕,一会儿是皇上,一会儿又是高涎。

  他梦见高涎上吊了,就在他们第一次进宫面圣的金銮殿上。

  他的两只眼球凸了出来,舌头断了,耷拉在外面,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他不害怕死人,但是他会伤心,看到高涎死他会很伤心。

  杨剑心还未从伤心中出来,就见原本上了吊的高涎,忽然恨意满满的看向他道:“是你!是你把我带回这里的,是你害死了我!我不想回来,你为什么非要我回来!”

  “嗯!”杨剑心从梦中醒来,额头上布满汗水,天黑了,能看到外面的火堆了。

  杨剑心坐起来,双手扶着额头,如果他真的把高涎带回去,高涎一定不会开心的,他会选择死在里面来解脱自己。

  再一次他压下了要把高涎带回京城的冲动,等等,就等半月,如果等不来小二,他就亲自回去找。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呢?

  皇上说温慕会饿死,会渴死。

  温慕能坚持自己回去救他吗?

  杨剑心不敢想,如果信里写的都是真的,当自己回去温慕因为自己饿死渴死了,他要怎么办?

  会疯掉,他会去陪着他,不让他自己在下面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