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最后一抹余晖降下,肆虐的风沙也跟着消散。

  “噼里啪啦”的火盆散出一道暖光,床上的人轻咳了几声,费力的睁开眼。环视一周,是自己熟悉的营帐,然而却没有自己熟悉的那个人。

  他张了张嘴,嗓子有些发干,隐隐还有些疼:“杨杨。”

  温慕一惊,吞了口口水,划的嗓子疼,自己的嗓子怎么哑成了这幅样子?

  他头昏昏沉沉的,看火盆都打着转。

  杨剑心刚走到门口,一直安静的帐子猛然传出一阵急切的咳嗽声,里面的人仿佛要把肺咳出来,没命的咳着。

  杨剑心一惊,急忙推开门,床上的人满面通红,紧紧拧着眉,捂住嘴不受控制的咳着。

  那人见他来了,抬起一双因咳嗽而眼角泛红的眼睛。

  只看了一眼,杨剑心就被那双眼睛吸引,在昏黄的火光下,犹如醉了酒的天仙,清泠而又魅惑。

  杨剑心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直勾勾的看着温慕。

  他的眼神直白又火热,仿佛要将温慕拆骨入腹,温慕被他的眼神吓的缩了缩脖子,喊了他几声,都没什么反应。

  温慕心下一慌,缩进了被窝里不敢出来。

  在温慕缩进去那一刻,杨剑心猛然回过神,想起温慕得了风寒,正在发烧,而他竟然禽兽的想扑他。

  他懊恼的皱眉,将鸽子汤放在了桌子上,踌躇几分,小心翼翼的伸进了被窝里,在触碰到温慕时,温慕下意识的躲开,又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大,乖乖的又把自己送到了他手上。

  杨剑心深吸一口气,触碰到温慕的指尖发着烫,连同耳垂也开始发烫。

  他摒弃那些混乱的想法,摸了摸温慕的脖子,很烫,几乎一个时辰前的降温没什么作用。

  杨剑心极速收回手,不敢去看温慕的眼睛。

  明明之前还脸皮厚的非要调戏这人,怎么现在就清纯的不敢去碰了呢?

  杨剑心自己也想不通这一点儿。

  “你——要不要用些膳食?”杨剑心红着脸盯着桌子上的鸽子汤。

  温慕恹恹道:“不想吃,头好痛。”

  “受了风寒都是这样,不想吃的话就先热在锅上。”杨剑心道,“我,我先给你用酒擦,擦擦身子,军医说可以起到降热。”

  说罢,杨剑心自己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温慕被烧的晕晕乎乎,全然没有害羞的意识,只要能让自己好受些,怎么样都行。

  杨剑心舔舔嘴唇,两只掌心在裤子上擦了擦,吐了一口气,也没听到温慕应他,以为他也是不好意思,劝道:“其实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咳,我不会——”

  杨剑心看向温慕,一哑,床上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额头上带着汗珠,那两道眉紧紧皱在一起,看上去痛苦不堪。

  他心一疼,摸摸温慕的头,在温慕额头上细细麻麻落下一串吻,小声道:“可怜见的,难受坏了吧。”

  杨剑心将酒倒进了盆里,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脱掉温慕的衣服,胸口裹着绷带,他轻轻解下,一道伤口赫然出现在他眼前,一道极深的剑伤,恢复的不是很好,周围有些发白的脓。

  杨剑心只觉得自己呼吸不过来,仿佛压着一块石头,小心翼翼的用毛巾沾了酒,轻轻擦拭。

  好在伤口没有裂开,也没有出血。

  杨剑心重新给他上了药,包扎好,用酒将他整个身体擦过。

  温慕整个身子烧的粉红,胸前的小东西颤颤巍巍的站起,温慕似乎有些冷,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哼哼唧唧的找被子。

  杨剑心强迫自己的目光从小东西上移开,快速的给他擦完身体,盖好了被子。

  这几日的天气更为恶劣,几乎从白天至黑夜都冷的彻骨。

  尤其是夜间,盖着羊毛毯都冷的不行。

  杨剑心吹了蜡烛,钻进被窝里,温慕立马缠了上来,冷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们二人腿贴着腿,胸贴着贴,紧密万分,连一条缝隙都没有。

  杨剑心一晚上没怎么睡,过一个时辰起来给他用酒擦一次身体,一直留意着温慕的体温。直到天渐渐亮起,温慕的体温才渐渐降下。

  杨剑心提着的心也落下,困意上来,搂着温慕沉沉睡去。

  小一按时进来给火盆里填火,正欲出去时,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小七还没回来?”

  小一立马回来,低下头不看床上的两人,恭恭敬敬道:“回主子,并未回来。”

  “下去吧,端一盆热水进来。”温慕捏捏眉心,脑袋发沉浑身黏糊糊的。

  小一应了一声出去。

  温慕侧首看了一眼杨剑心,一笑,头抵在杨剑心额头上,轻轻晃了晃,看过他的眼,又到他的鼻子,最后停留在了他薄薄的唇上道:“我悄悄亲你一下你会发现吗?”

  熟睡的杨剑心不能给他答案,温慕又道,“我头好晕,晕的都看不清路了。”

  温慕手指滑过杨剑心的嘴唇,“摔倒了不小心撞在了你嘴上……”

  温慕有些迫不及待的吻住那张在京城就想的发疯的唇,急切的舔过他的唇线,在唇上细细的舔过。

  帐子的门被人敲响,温慕恋恋不舍得松开那甜甜的嘴巴,笑意盎然的看着杨剑心道:“进来。”

  小一推开门,低着头不敢乱看,放下水盆就出去了。

  温慕恹恹的披着杨剑心的衣服,沾湿毛巾后,慢吞吞的擦着身体。

  擦过的地方带着冷意,冷的他只擦了上身后就有些颤颤巍巍的上了床,拉开杨剑心胳膊,躺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

  杨剑心的身体散发着热意,只靠近就能染上他的温度,在这有些寒冷的深秋不再那么冷。

  太阳升起,照进帐子里暖洋洋的。

  杨剑心悠悠醒来,胸口有些沉,手下意识的想推开胸口的东西,但触碰上的竟然是一团热糟糟,滑滑的的皮肤。

  他一惊,猛地坐起来,被子顺着肩膀滑下,一张小脸露了出来。

  温慕枕在他胸口微微拧着眉,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都躺在他身上,睡的格外香甜。

  杨剑心松了一口气,揉揉他头,又重新躺下,探进被子里试了试体温,不热,应该是没事了,只看今晚会不会再烧起来。

  温慕一连病了三天,这三天杨剑心寸步不离的照顾他,半夜烧起来了就每隔一个时辰给他擦一次身体。

  各种的给他补身体,短短三天时间,温慕整个人从苍白无力养的红润精神。

  温慕这次不敢乱来了,走哪儿都穿着厚重的棉衣,拿着暖和的手炉。

  温慕不开心的躺在被子里,看着赤着上身背对着他穿衣服的杨剑心微微撇嘴。

  目光滑过他紧绷的臀部时,伸脚踢在了他屁股上,特别有弹性,还想再提几脚。

  但还未收回去,杨剑心反手一把抓住他的脚,捏了捏道:“不要乱踢,小心打你。”

  温慕一挑眉:“你舍不得。”

  杨剑心整理着衣服,闻言唇角上扬,给温慕盖好被子道:“莫要乱跑,今天要去巡城,正午不一定能回来,自己先吃听到了吗?”

  温慕不高兴的“嗯”了一声,目送着他离开了帐子。

  今天的天气更加冷,连内力加身的杨剑心都有些受不了。

  兰祁穿了两件棉衣,再套上盔甲,整个人跟个大笨熊一样,胖嘟嘟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杨剑心瞥了一眼道:“怎么穿成这样?”

  “冷啊!”兰祁哈着白气,“去年的棉衣不保暖了,穿了两件将将好。”

  他又道,“往年棉衣早就来了,今年为何到了现在还没来?”

  “听将军说,路上出现了问题,应该快到了。”杨剑心道。

  两人没再纠结这个问题,沿着城墙开始巡逻。

  一圈巡视下来,两人回了营帐,刚进营地门,忽然一个人撞进了他怀里,他下意识的一扶,看清怀里的人,竟是他和兰祁救下来的苍彝小将。

  那人眼睛红彤彤的,看着像哭过的,程立桥黑着脸,凶巴巴道:“把他给我关起来,派人看守,若是敢跑,先把腿敲断!”

  杨剑心有些看不懂,这几日这人一直住在程立桥帐子里,昨日烧刚褪下,看着还有些疲软。

  听闻这小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程立桥,被程立桥质问了一番,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什么来。

  今日这小将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惹得程立桥发火。

  士兵从他怀里把小将带走,那小将喊着程立桥,又开始哭哭啼啼起来。

  杨剑心微微皱眉,心道,一个大男人整天哭哭啼啼的一点儿都不爷们儿。

  恶心不拉几的,将军竟然能受得了?

  抬头一走,目光对上了站在他前面不远的温慕。

  温慕面无表情,不知道站在那儿多久,见他看过去,又立马撇过眼去,迈步进了帐子。

  杨剑心眉眼一跳,整个人慌张起来,他下意识的想拉住温慕,跟他解释。

  急急忙忙跑进帐子里,温慕手里揣着手炉,悠闲的看书,并不像已经生气的人。

  杨剑心松了一口气,有些讨好的问:“用膳了吗?没用正好和我一起?”

  温慕轻轻摇头:“不用,已经用过了。”

  很平静,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杨剑心彻底放下心来,自己去林头儿那儿吃饭去了。杨

  剑心刚出了帐子,温慕整张脸沉了下来,书往下一放,喊来了小四:“去查查那个苍彝人是什么来历。”

  小四领了命令去了。

  杨剑心正狼吞虎咽的吃饭,兰祁兴冲冲的跑来道:“杨哥!朝廷的物资来了,我们的棉衣来了!还送来了很多药材还有食材!”

  杨剑心扒拉饭的动作一顿,撒欢儿似的跑了过去。程立桥正和押送物资的监军说话,他们不方便进去,于是一窝蜂的都跑到了车子前。

  杨剑心一瞧,百十辆马车,上面满满当当的全是他们一直盼着的东西。

  他带着一群人开始清点东西,那棉衣摸上手去,软软的,竟比每年的棉衣还要厚实。

  杨剑心心里已经打好了注意,他的新棉衣发下来,自己穿一件,给温慕穿一件,这样温慕在剑门关就不受冷了。

  小七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汇报。

  最近一个月里,李印琰忽然不理朝政,将政事一半交由九殿下李臻,一半交由太子,夜夜宿在一处别院里,那里防守严格,站惊芃多次想进去查看,都没有成功。

  很严密,查探不出里面住的是何人。

  而这次故意拖延剑门关物资的监军是受太子之命故意拖延,李臻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定了他罪,当真将他冻了七天七夜。

  小七一五一十的讲诉完,温慕还沉浸在李印琰不到三十岁就开始不理朝政。

  多少心里有些失望,他原以为,李印琰会支撑到五十岁的。

  温慕让小七休息去了,自己坐在火盆旁发呆。

  外面熙熙攘攘的,像过年一样,不过一会儿,杨剑心嘴角压不住兴奋,拿着两套棉衣进了帐子。

  “慕之,这衣服可真好。”杨剑心展开一件棉衣,披在了温慕身上道,“又厚颜色还好看。”

  温慕摸摸棉衣,厚实,李臻做的不错。

  杨剑心这人小气惯了,也就在温慕面前很大方,平时不是扣高涎就是扣高涎。

  不过现在高涎不在了,没有可以扣的了,他就改成扣自己的。

  杨剑心将新棉衣垫的整整齐齐放进了柜子里,温慕歪头,道:“你不穿?”

  杨剑心一笑:“我旧棉衣又没烂,不用换新的。当兵的苦惯了,什么都一样。”

  温慕看向自己身上披的新棉衣,正要说话,杨剑心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道:“这件是给你的,现在还没到冬天,到了冬天,你身上的棉衣根本受不住寒,倒时又病了,不好。”

  温慕静静的望着杨剑心,杨剑心以为自己说了什么温慕不爱听的话,悻悻然闭嘴,掏出针线给自己缝衣服。

  温慕忽然发出一声低笑,站起来走到杨剑心面前,挑起他的下巴。

  杨剑心的眼睛恍如星辰,仿佛在里面能看到浩瀚的星空,在那片星空里,全都是温慕。

  温慕启了启薄唇,一声认真的奶音传出:“杨杨,你对我真好。”

  所以这辈子我也会对你好。

  杨剑心难得被温慕的眼神看的臊的不好意思起来,撇过头不去看他,摸摸鼻子道:“这有什么好的,多正常的事。”

  说完他自己猛地站起来,眼神不知道要往哪儿看,最后找到了一只鞋,盯着边看边说:“外出时记得穿上,小心风寒。”

  说罢便急急忙忙的出了帐子。

  温慕没忍住笑了起来。

  怪好玩的,怪不得以前杨杨就那么喜欢捉弄他。

  杨剑心出了帐子,颇有些惊魂未定,双手抱住脸颊,热意阵阵传来,小声质问自己:“不过分开一个月,你怎么就变得脸皮这么薄呢?”

  杨剑心缓了缓,没过几天,自己就被温慕臊害羞两回。杨剑心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

  在不知不觉,极其感人的时候,他就被温慕说的害羞了。

  杨剑心低头反思自己,骑着马狂奔了一圈后,心情平复,去林头儿那儿端了饭菜回了帐子。

  温慕坐在蜡烛前,笨手笨脚的缝他的衣服,缝一下扎一下手,但温慕似乎感受不到痛,只看一眼便低头继续缝。

  杨剑心一感动,鼻子有些酸,放下饭,抢过温慕手里的衣服道:“这种活用不着你来干,手指是不是扎破了?”

  温慕捻了捻手指头,没让杨剑心看:“现在不学,以后也是要学的。没多疼,不用担心。”

  说着,就要去拿衣服,“这个棉衣太难缝了,我怎么也缝不好。”

  杨剑心看着温慕,温慕的眼睛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更加和善,变得更加吸引他。

  他叹息一声,拿起针线开始教他,虽然自己也不怎么会,但至少他缝过的,比温慕经验多。

  温慕学的很仔细,杨剑心讲的话他都记在了心里,在杨剑心跟他说过一遍后,他就拿过衣服,慢吞吞的开始缝。

  刚开始缝的时候扎手是很正常的,当年杨剑心被迫给自己缝裤子的时候,全程都在扎手。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渐渐的就不会再扎手了。

  温慕的学习能力很强,在扎手第三回 后,他长了心眼,不再让自己的手指头离针那么近。

  缝好之后,温慕兴奋的像杨剑心炫耀,虽然缝的歪歪扭扭,布料都抓到了一起,但杨剑心的心仿佛注了蜜,甜的自己都快晕了过去。

  天渐渐暗下,温慕将新棉衣爱护的垫好放在了枕头上面,抱着杨剑心睡去。

  半夜杨剑心起来喝水,又看到了温慕缝好的衣服,嘴角压制不住笑意,拿过剪刀重新剪开,点了蜡烛开始缝。

  按照温慕缝过的地方,再缝一遍,心头竟满满都是满足。

  他特别想和温慕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在一起,没有朝廷纷争,只有他为自己缝衣,自己为他做饭。

  杨剑心放下缝好的衣服,借着烛光看温慕的睡颜,光滑白皙的面庞有了些红润,异常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