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在天边染了一片红色。

  街道熙熙攘攘的,吵闹的温慕头疼。

  他慵懒的从被子里钻出来,打开木窗,瞬间一股子冷风吹进,冷的他打了个哆嗦。

  掀起车帘一瞧,是个不盛繁华的小镇,街边百姓穿的也比不上京中好。

  看起来带着些平淡。

  温慕关上窗子,道:“今夜便在这里歇息吧,让小七几人备些干粮,明日一早出发。”

  车外的小一应了一声,找了一家还算不错的客栈住下。

  小五要了热水,笨手笨脚的准备给温慕上药。

  离开京城已有七天,伤勉强好了一些,也不及杨剑心照顾他时好的那般快。

  小五用热毛巾敷在温慕的伤口上,敷了会儿拿下来,来回几次,上了药裹好纱布,替他穿好衣服。

  小五一言不发,只管低头忙活。

  温慕走到窗口,推开,是一条小巷。

  住着几户人家,小儿在院中嬉闹,母亲斥责几句,是京中不曾出现的画面,好似以前他也经历过,不过被皇宫里染黑了,竟忘了以前的自己。

  温慕叹息一声,道:“还有几日能到剑门关?”

  “回主子,依现在路程,约莫还有七日。”

  温慕微微皱眉:“明日起加快速度,缩短日程。”

  “主子,你的身体……”

  “无碍。”温慕稍稍活动了下胳膊,牵动的胸口微微有些疼痛。

  天空慢慢暗下,小镇也随着黑暗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越往剑门关走去,白天越干燥晚上越冷。

  温慕有些畏寒,缩在被窝里不乐意动。

  小七几人买好了干粮,吃过饭便早早的歇息了。

  翌日一早,温慕洗过脸,吃过早饭,几人开始上路。

  今天的天气有些不好,乌云压在当头,风呼呼吹着。干听风声都觉得外面冷的很。

  马车行驶很快,温慕差点儿颠的吐了出来。不过才行了一个时辰,温慕的伤口便隐隐有些疼。

  他看了一眼伤口,没有裂开,为了能早日到剑门关,温慕只能忍着疼,多铺了几床被子,这才稍稍好了些。

  如此这般行了四日路,一直阴沉沉的天气终于在第五天的时候爆发了。

  一场大雨在他们进了剑门关时猛然下了起来。

  小七八人急忙把衣物什么怕淋雨的东西收进了马车里。

  原本不怎么宽大的马车显得有些拥挤。

  雨太大,不适合再赶路,小八几人干脆卸了马车,用绳子将马车牢牢绑住钉在了地上,来回绑了七八根,确保大风不会把马车卷跑才停下。

  又将他们自己的马儿钉在了高坡上,八人穿着蓑衣挤在马车底,随时观察着雨势。

  温慕听着雨噼里啪啦的打在马车上,有些担忧。

  剑门关临近荒漠,每年会有一场大雨降临,一连持续好几天,然后便是一年也不在下雨。

  听杨剑心说有时候一整个冬天都不下一场雪,因此剑门关的环境是最恶劣的。

  怪不得杨剑心刚去京城时,手皲裂的那么深。

  温慕将包裹强硬的放进了坐塌下的柜子里,敲敲车底板道:“都进来。”

  小八八人一对眼,钻出车底,挨个儿上了马车。

  在进去时,乖乖的脱了蓑衣挂在了车顶,脱了靴子放在了外面。

  整整齐齐八人坐在马车里,动也不敢动。

  马车显得更小了,憋得有些出不上来气来。

  好在马车比平常人家的马车大上一倍,否则今晚温慕就别想能躺下睡觉了。

  “离军营还有多远?”

  忽然听到温慕说话,那八人显然一愣,互看了一眼,小一回答道:“不足十里,站高处可看见营地。”

  温慕点头:“若明日雨小些,去军营找程立桥将军,让他派杨剑心来接我们。”

  小一应了一声,马车里又安静下来,只留大雨在车外肆虐。

  马车摇摇晃晃,好似要被吹走了一般,角落也开始渗水,温慕看了一眼,小三很识相的把被子挪了挪。

  几人随便吃了些干粮,但温慕被杨剑心给养叼了,硬邦邦的馒头怎么也吃不下去。

  没办法,小六只能用平时用来煮茶的小火炉煮了开水,放了些蔗糖,将馒头掰成小块儿,放在了碗里。

  温慕勉强吃了几口,盖上被子睡觉去了。

  太潮湿了。

  温慕到了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被子仿佛浸了水,又潮湿又沉重。

  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来气。

  小七把手炉递给温慕:“主子,要不要手炉?”

  温慕伸手拿过来,热热的,应该是刚放进去的木炭,放在被子里才觉得没有之前那么潮湿了。

  相隔十里的杨剑心在黑夜里瞪着大眼,整个人瘦的颧骨突出,看的很是沧桑。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格外的想念温慕,现在他还是有些想不通,明明两人相处的不错,为什么温慕会不喜欢自己呢。

  时间还是太短。

  只要把他惯的离开自己就活不了的地步,他就能永远的待在自己身边。

  杨剑心抱住头,哐哐的在枕头上撞了几下。

  怎么才能再回京城?

  就算温慕不乐意再见到自己,他也能有办法让他离不开自己,反正这辈子温慕只能是他的人。

  杨剑心头疼的敲头,起身打开窗户,雨里夹杂着黄沙瞬间吹到他脸上,让他整个脑子清醒了几分,头也没有方才疼的那么厉害了。

  树被风雨吹的摆动,在夜里怪可怕的。

  杨剑心摸着同心镯,喃喃道:"既然你不心悦我,为何还要送我同心镯?同心镯,只有永结同心的夫妻才会佩戴的手镯。温慕,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回答他的只有滂沱的大雨,将他的声音吞了进去,淹没在了雨里。

  杨剑心又是一站站到天亮。

  兰祁已经见怪不怪了,巡逻过只撇一眼便走了,也不会再像前些日子一样,试图开导他。

  杨剑心换下湿衣服,穿上蓑衣,带着弯刀在茫茫的雨中乱走。今天的雨没了昨夜的大,树叶上滴答滴答落着水,杨剑心站在树底下,享受雨滴滴在蓑衣帽上的感觉。

  水滴石穿,杨剑心在心里默默说给自己听,要有耐心,杨剑心要有耐心,水滴石穿也并非一日之功。

  站了会儿,起身上了城楼,城外黄沙沉寂,唯有雨水冲刷出来的水壕,眺望过远处,雨幕中的剑门关仿佛换了新衣,清新怡人。

  兰祁与方志杰二人相伴上了城楼,看到杨剑心站在上面发呆,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的下了城楼。

  方志杰琢磨了会儿,还是没琢磨明白道:“兰祁,你说杨将军为何回了一趟京城,整个人就变得闷闷不乐了呢?”

  兰祁一笑,拍拍他肩膀:“得相思病了呗。”

  “啊?”方志杰惊道,“杨将军有喜欢的人了?”

  “可不,不过看样子人家瞧不上他。”

  “谁这么不知好歹!”方志杰道,“咱们杨将军多好一男人,嫁了肯定不吃亏!”

  兰祁正欲说话,忽然听城外有人大喊:“杨将军!我家主人困在了山上,请杨将军前去搭救!”

  兰祁一听,声音陌生,口音不是剑门关人,当即跑了上去。

  方志杰也跟着跑了上去。

  雨渐渐有了停下的趋势,城楼上有些滑,方志杰上去时险些滑到,扶住一旁的士兵才稳住身体。

  他探头往城门下一瞧,是个穿着一身黑衣,外穿蓑衣的冷面男人,骑着一匹棕马,抬头看着杨剑心。

  杨剑心自然认识城下之人,是小一。

  小一怎么在这里?他刚刚说了主人,是温慕也来了吗?

  温慕来找他了吗?

  杨剑心一阵欣喜,但又想到温慕巴不得和他离得远远的,怎么可能会来找他?

  刚亮起来的眼睛又暗了下去。

  胸腔闷闷的,过去一个月了心还是那么痛。

  他还是放不下温慕,攻来攻去,最后竟是自己陷的最深。

  杨剑心握紧手,指甲陷入掌心微微有些刺痛。

  深吸一口气定下乱糟糟的心,对兰祁道:“带十个人同我走。”

  策马奔驰在雨中,杨剑心心中期待见到温慕,同时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纠结了一路,直到看到停在山坡顶上的马车,那股纠结瞬间消散,恨不得立马跑到车前,将里面的人抱在怀里。

  可现在还不能,会让温慕更加讨厌。

  杨剑心哀伤的看着马车,眼睛好像又湿润了,涩涩的,热热的。

  他盯着马车看,小一也等着他。

  小六猛然睁开眼睛,打开车门一瞧,坡底下停了十来个人,离他们百来米远。

  小六缩进去,道:“主人,杨将军来了。”

  正看书的温慕一顿,立马起身向车外走去,推开车门,一眼便对上了杨剑心星耀搬的眼眸。

  眼睛里有些痛苦,人也瘦了还黑了。

  温慕鼻子一酸,憋嘴。不等有人扶他下车,自己从车上跳了下来,不管不顾的往坡下跑。

  坡下流着一条水沟,不深不浅。温慕一脚踩下去,水瞬间打湿了裤腿,“噗通”一下摔倒在了水里。

  整个人显得格外狼狈。

  杨剑心心一惊,连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跳下了马,朝温慕跑去。

  一下把他从水里捞了起来,急忙查看他受伤了没,忍不住唠叨道:“莽莽撞撞的,受伤了怎么办!”

  温慕憋嘴,抱住杨剑心,委屈道:“好疼~”

  杨剑心一听,更急了:“哪里疼,快让我看看。”

  “手疼,膝盖疼。”温慕把手展开,一双手一刀长长的肉疤横贯着,泛着粉红。

  杨剑心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什么样的,酸酸的,心又疼了起来。

  小五几人搭起了马车,杨剑心看着他没受伤,把他抱上了马车。

  温慕抱住杨剑心的脖子怎么也不松手。

  杨剑心拽了拽,温慕就憋嘴,委屈的要哭。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温大人,请自重。”

  温慕听到杨剑心不叫他慕之了,还让他自重,瞬间更加委屈了,心里酸酸涩涩的,想哭了。

  杨杨不喜欢他了吗?连名字都不叫了。

  杨剑心看不得他委屈,撇开眼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