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州已失,云州必须死守。

  虽然英勇将军徐锐临危受命来到军中,但依旧由傅思担任主帅——陈州的陷落让军心跌入谷底,徐将军到来能调动他处粮草军备支援,也能制定正确的战略,让吴军不得前进分毫。却还是无法振作已经低迷的士气。

  虽然哀兵必胜,但那哀字说的是悲愤者,而不是悲哀者。

  战局正酣,傅思顾不上养伤,拖着傅悉一起换上普通将士的战衣,身先士卒,冲在杀敌的第一线——傅悉生平头一次真刀真枪地与人厮杀,腿软手软,连剑都举不起来。敌军的大刀劈过来,他只能呆坐马上原地受死,好在傅思及时扔出佩剑,将敌人钉死在地,才算保住他一条小命。

  傅悉回过神来吓得哇哇大哭,抱住傅思就不撒手,“哥!我不行的!你让我回去啊吧!我不能上战场,我会死的!”

  傅思一巴掌扇开他,拔出对穿敌军心口的宝剑,手起剑落,又将好几个扑上来的敌人斩落马下——

  “有我在,你不会死!你可以跟在我身后,但决不能临阵脱逃!”

  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傅悉不得不一边嚎啕一边挥剑斩敌,傅思嫌他丢脸,但还是一剑一个,替他除了多数敌人。

  傅悉杀红了眼,渐渐也顾不上胆怯了,他也无需胆怯——每次回头,大哥都在他身后。

  他相信了,有大哥在,他不会死。

  如是连续三日大战,楚国将士们知道,两位皇子都在与自己一同浴血奋战,士气大大提升。

  楚国突然势如破竹,将战场推出云州,逼近陈州,眼看着就要收回失地。

  擒贼先擒王,吴军败退之际,画了傅思和傅悉画像,公告全军上下,有取二者之一首级者,封万户侯;杀两人者,侯爵世袭罔替。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再度击鼓出兵时,吴国士兵都红眼鸡似的,疯狂寻觅幅傅思和傅悉踪迹,不怕死地往前冲。

  人潮如水一般涌来,个个目露出凶光像马上就要把围困住的小股人马吞杀屠尽,傅悉吓得眼泪在眼眶打转,被傅思一脚踹得憋了回去。

  “哥……怎么办啊,我们被包围了……就这几个人,怎么打得过?”傅悉声音颤抖着,但还是紧紧握住手中利剑。

  包围又如何!傅思目光炯炯,周身浴血,高声对身旁楚国将士们道:“我大楚得上天庇佑,所向披靡,此战必胜!”

  哀兵必胜,背水一战时最有勇气。被狼群一样吴军包围的楚军将士们齐声虎啸:“所向披靡,此战必胜!”

  士气高涨到新的高度,傅悉也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杀敌如削土,砍到手中剑都卷刃,终于杀出重围与大部队汇合。

  他欣喜若狂地回头去找傅思,“哥,我们突围出来了!哥——”

  目光落在身后按着中箭心口的傅思,激动瞬间转为惊恐,“哥!快来人!救人!”

  吴军大喜,虽然认领射中楚国安王功劳的有十余人,一时间根本无法论功行赏,但这并不妨碍吴国全军上下摆酒欢庆。

  与此同时,楚军上下无不忧心祈祷——

  安王一定不能有事!

  若这样身先士卒与将士同命的殿下死去,楚国还能靠谁!

  军医进了主帅营帐整晚都没有再出来,药童端出一盆又一盆血水。傅悉守在帐外,急得团团转,双眼裹着眼泪忍得发涩发疼,可到底还是没有落下来——

  大哥说过,不准哭。

  时至今日,不知在战场上被傅思救过多少次的傅悉不再像从前一样自私怯弱。徐将军、周将军在帐内守卫主帅,苏论则与云州州牧一起,安置难民与云州当地百姓。

  所有人都各司其职,所以他不能哭,他是副帅,要稳定军心。

  被流矢射中心口,那处本来就旧伤未愈,傅思大量失血,意识昏沉。好不容易有片刻清醒,立马召来傅悉来床前说话。

  从前那个只知道往大哥身后躲的少年目光已经坚毅果敢起来,傅悉红着眼圈,握住傅思手,“大哥,你放心养伤,军中有我。”

  傅思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虚弱地拍了拍傅悉手背,“好……你终于能独挡一面了。我问你,吴军现在是何状况?”

  说起吴国,傅思心头就是怒火万丈,“他们正全军设宴庆贺呢!大哥,你一定要赶紧好起来,把这群宵小杀个片甲不留!报这一箭之仇!”

  傅思:“为什么非要等我,你手握权力,如今重挫敌军锐气、替兄报仇是你的责任了。

  盈则转亏。吴国自负,防守相应也会松懈,此时不正是我军的好机会吗?傅悉,傅大元帅,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大哥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不仅会保护兄弟,更会给予信任鼓励。这对强撑着维持军中秩序的傅悉来说,很重要。

  他灵光乍现,“粮草!吴国那群杂碎烧了我军粮草,我们自然也可以趁机断了他们的后路!”

  傅思露出欣慰的笑容,昏沉睡去。

  当夜,吴军驻守陈州的部队,囤积的粮草悉数被烧,连行军带着的厨子火头军也被杀了干净。

  吴军欢饮彻夜,第二日醒来,发现存粮殆尽,厨子也被杀,锅碗瓢盆也被砸得粉碎——

  吴军:哪来的混账无赖!哪有这样打仗的!毁粮草就算了,还砸人饭碗!

  于此同时,楚国在副帅傅悉的带领下,吃饱喝足击鼓出兵,把饥肠辘辘的吴军击退三十里。

  战况正酣,云州城楼上,两位少年立在女儿墙边,皆是面露微笑。

  被从库房中放出的傅忆因为许久不见天日,肤色比从前更加苍白,但眼睛里是带着光彩的。

  “装作重伤,这几日你总算睡了个好觉吧?你真愿意把功劳荣誉都拱手让给傅悉那小子?草包就是草包,一时振作,到底还是烂泥扶不上墙。”

  本应重伤濒死、卧床不起的傅思远眺楚国军队势若破竹,节节推进,朗然笑道:“就算是烂泥,我踹也得把他踹上墙。”

  傅忆啧啧:“你就这么不想当皇帝……为百姓抛头颅洒热血,却把江山交给一个资质平庸者,我真不知该说你是太过尽责还是太不负责。”

  傅思望着天际,按着心口,商榷天边,在刺绣上,在心上。

  “舍生忘死冲锋陷阵,是大皇子应尽的义务;但若是做了皇帝,为国为家,必须有子嗣传承——这个世界坏就坏在家天下上,但历史总是一步一步往前的,谁也无可奈何——我得为商榷守身如玉,所以,皇位我要不了。

  这场战争已持续两月,照现在的局势,至多再有半年就能结束。京城来信,说三皇子妃已有三月身孕,等傅悉得胜还朝,他就要做父亲了。皇位给他,算是给他初为人父的贺礼。”

  傅思侧头看向傅忆,“京城来信还说,皇帝病情有所好转,但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是你的手笔吧?”

  傅忆但笑不语。

  此战大捷,傅悉带着军队班师回城,骑在高头大马上,还真有三军领袖的架势。

  仰头看见傅思好端端地站在城墙上,精神气比他还足,赶忙跳下马,一溜烟跑到城墙上,站在傅思身边,笑得嘴角咧到耳根,但眼泪一滚就下来了——

  “哥!你没事!我打了胜仗了!呜呜,你是大英雄,我也是大英雄!”

  这傻孩子,怎么又哭上了。

  算了,哭就哭吧,高兴的时候哭一哭也不算丢脸。

  傅思带着老父亲般笑容,揉了揉傅悉在战斗中散开束发的发顶,“乖。我如今终于可以放心了。”

  傅悉泪眼朦胧地看着兄长。

  傅思转身面向城下众位将士,拿出一直揣在心口的刺绣,像神圣的旗帜一样展开,庄严郑重地高声宣告——

  “将士们一定讶异,为何我明明已经快要伤重不治,却突然生龙活虎地于此迎接各位凯旋,因为他——”

  刺绣当风舒展,傅思和商榷并肩而坐的画面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所周知,我受仙人庇佑。这就是我的仙人,我终生的信仰所在。”傅思眼睛里带着湿润的光,“纵然他在仙界,也会保佑楚国,保佑我。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他在,一直都在!”

  将士们闻言热血翻涌情绪激昂,天佑我楚国!安王殿下竟然能与仙人一同入画!更能濒死而痊愈!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当即山呼:“仙人显灵!天佑大楚!天佑安王!”

  傅忆低声笑起来:“秀恩爱,秀到千万将士面前了,真是了不起。”

  猫猫当然了不起,这一刻,所有人都见到他和商榷在一起的样子。傅思骄傲地挺胸抬头,又把傅悉往身前一送。

  “将士们,仙人庇佑,更告诫我,要为臣忠贞,天命所归,另有他人……三皇子悉智毁吴国粮草军备,身先士卒与大家出生入死。何不奉他为主帅,一举夺回陈州,扬我大楚国威!”

  城下众将士沉默片刻,齐声呼喊:“吾等以三皇子马首是瞻!”

  从大哥一人的信任,到三军将士的拥戴,傅悉在战争中彻底成长。看着城下重任目光都汇在自己身上,感到肩头重任,心潮澎湃。

  但转头看着傅思,眼泪又止不住了,一头扎进傅思怀里,号啕大哭:“哥,你对我怎么这么好,什么都让给我……哥,有朝一日我出息了,把你当亲爹一样供起来!”

  远在京城真、亲爹、康元帝:………

  眼泪鼻涕全蹭在肩头,傅思眉头皱成川字,生怕这家伙涕泗横流殃及刺绣上的商榷,一脚把傅悉踹开。

  “你自己挣来的,说什么让与不让?父皇病体沉重,我和傅忆要回京探望。好好打仗,好好保护自己,凡事多与几位将军商量。

  我收拾好皇城,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打仗也不能耽误秀恩爱!

  今晚九点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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