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邹大人,也就是妻女在淑妃寿宴上过敏起疹的那位,对傅思一礼,“殿下,恐怕要请您纡尊前往大理寺一趟。”

  大理寺负责审理京城重大案件,百官皆可审查,结果交由刑部核准。

  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同时登门,即使此事再荒谬,傅思也不得不正视面对——

  “所以,你们追查刺客,查到我这里?”声音冷然。

  “不敢不敢……”邹大人擦了擦冷汗,心想真是世事无常,前几日大皇子还风头无两,此刻便有了弑君谋反的重大嫌疑,好在当时没让女儿攀上这处高枝!

  心里这样想,口中还是恭敬的,“不过是请殿下协助调查,毕竟当时殿下在场……”

  傅思冷笑,“你们不也在场?怎不先从自身查起?”

  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对视一眼,然后垂头。邹大人道:“殿下大人大量,臣等也是奉命行事,要速速查出幕后主使,殿下切莫见怪。”

  切莫见怪,说得轻巧!

  事发之时,傅思就觉得古怪,只是没想到这黑锅会这么快落到自己身上。

  “要让本王配合,还要去大理寺,总得拿出些证据。”

  邹大人抬起眼看了看傅思,瞧他凛然正气,心里也犯嘀咕,要说此次行刺下毒是大皇子所为,实在令人费解——

  朝堂上下都眼看着大殿下日渐深受陛下器重,母族出身不凡,又有神灵庇佑洗脱煞星之名,更是陛下长子、登基后的首子,身强体健,是继承皇位的最优人选。

  如今陛下虽春秋正盛,但人生几十年,即使皇帝,也有龙驭宾天的一日。

  大皇子不是心浮气躁的人,难道等不得?就算二皇子也被封王,那样的病体,何足为惧?

  但已有线索确实指向傅思,邹大人硬着头皮道:“现下有些扑朔之处,需要同殿下核对一番。”

  “何处?说。”

  “二殿下中毒,殿下可知?”

  “知道。太医诊断之时,本王在场。难不成你要说毒是本王下的?”

  “不敢不敢……”面对傅思冷声质问,邹大人缩了缩脖子,语速极快道,“但殿下离开归雁阁后,太医在殿下您的饭食中,也查出了同样毒药。”

  这倒是完全出乎傅思意料。

  他的饭菜里也有毒?

  那他怎么没事?

  不是连牛都能放倒么?

  傅思沉默片刻,再次质问:“就凭这一点,你们便要拘我审问?就凭这一点,你们便要拘皇子王侯审问?嗯?”

  傅思向来不爱摆架子,但不代表他能任人遂意拿捏——从前或许可以,遇见商榷后,猫猫有人保护,有底气了,没人再能欺负到他头上。

  天家威严,雷霆万钧。邹大人冷汗顿时湿了后背,心想不能自己一个人顶雷,胳膊肘捅一把老迈的刑部尚书。

  后者干咳两声道:“殿下还是莫要与臣等为难,此事,是陛下授意彻查。殿下清白,臣等自然知道,但总要给陛下一份交代,所以还请殿下配合,早日找出真凶,也还殿下一个公道。”

  姜还是老的辣。抬出皇帝,傅思还能说什么。

  大理寺带了车驾来接,傅思看着那不甚装饰的马车,瞬间又想起离京那一年。

  而偏偏,黑夜渐渐湿润,细密的雨帘在眼前织开,很快打湿车顶。

  马车缓缓移动,像一块长了腿的,发霉的馒头。

  傅思来到大理寺大堂,发现傅忆也在。

  平时就是煞白着脸半死不活的样子,中毒之后更是站都站不起来,坐在圈椅里,抬眼看向傅思,目光黯然。

  “大哥,你为何要这样做?”

  傅思:“………??”

  好家伙,大理寺还没查案呢,这就给他定罪了。扮这种委屈可怜的姿态,老二倒是驾轻就熟毫不突兀。瞧这委委屈屈小白花似的样子,太能演了,不愧是跟在陆沉身边的人。

  看来,这事跟老二脱不了关系。傅思冷笑道:“二弟说什么,我不懂。”

  傅忆咳嗽两声,目光中几分惋惜几分伤感,“我知道,大哥出身高贵,看不起我母家寒微。但到底是骨肉同胞,大哥对我下毒,更险些伤了父皇,难道丝毫不顾及父子、兄弟之情?”

  亏他气若游丝还能说出这么长一段话来,话里话外扣死了罪名,生生把傅思说成狂妄自大不孝不仁的逆贼。

  从前傅忆玩弄心机,还只是以婚姻拉拢权贵,巩固自身势力。这一次,主动出击了。

  来便来,猫猫没有怕的!

  “二弟怕不是被毒素伤了脑子,说起胡话了。”傅思死死盯着傅忆,“哦对了,有人说过,小孩没有教养,所以说话不好听。”

  有人,指的自然是陆沉。

  没来由的,傅思坚信,如果世上还有人能让老二这个疯子有些正常人的反应,便是陆沉。

  果然,听傅思这样说,傅忆眸光微闪,垂下眼,右手虚握成拳——手上带着未愈的伤——抵在鼻尖,咳嗽两声。

  “大哥,我自知卑贱,你对我轻蔑,我无可奈何。但邹大人请你到这里,有理有据。”

  “哦,是么?”傅思转头看向一旁弓腰缩背的大理寺卿,“邹大人,你说,证据从何而来?”

  骤然被两位皇子点名,大理寺卿周身一个激灵,吩咐底下人把证物呈上。

  “大殿下,不用臣说你也知道,信王殿下今日中的毒,是下在饭菜中。”

  邹大人用银针探入被呈上的宴会剩菜,银针变黑。

  “饭菜有毒,不去过问膳房,与我何关?”傅思冷声,“难道因为宴会是我筹办,便是我指使的?邹大人就是这样想当然办案的?”

  邹大人冷汗涔涔,心说这叫想当然?宴会是您筹办的,不怀疑您怀疑谁?总不能去怀疑受害者。至于膳房……

  但凡事都有万一,他也不敢把话说死,彻底得罪了皇子,便避过傅思质问,道:“臣资质愚钝,只能凭线索办案……实际上,经太医后来检查,除了信王殿下的、您的,在场所有膳食均藏有毒药。”

  所有?

  “但在场并无他人中毒。我更未察觉异样。这又如何解释?”傅思道。

  邹大人为难地看着傅思,没有说话,但目光里的意思很明确。

  ——宴会是你全权负责,到底为何桌桌有毒,结果只有信王中毒,你问我我问谁?总不可能去问气息奄奄的信王。

  所有饭菜都有毒,结果只有傅忆中毒……实在离奇,但傅思突然明白了。看向傅忆,他垂着眼,嘴角带着微妙的弧度,就如之前他昏迷时,傅思所见。

  疯子。

  真要玩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下午三点更新,如果有第二更(比如今晚)会专门说,其余时间在修改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