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去准备成亲所需的物件,但等隔日两日吃过早膳来到街头,却又有些不知从何着手了。钟岐云这个外世来的人自然懂得不多,谢问渊虽知晓今朝行的是“三书六礼”的嘉礼,亦知道这期间的流程、大体上所需物件,可到底都是头一遭成亲,这些东西落到细处,比如那贽礼所需的雁多少斤两、红烛花灯几副、百果如此配比等等等等,他确实是不知晓的。

  难得的,一个大晸朝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丞相,一个纵横商界果决玲珑的巨贾,在那彩仪店铺叫一个小小掌柜问的答不上话来。

  悻悻然离了铺面,走到一处小巷,二人对视一眼,皆是不禁笑出了声。

  “来了大晸之后,婚仪我倒是去过几次,也知道大概有那么些热闹的流程,但这些瞧不见的东西,此前我真是没有去了解过,我本以为这些东西彩仪铺子应当都是备着的,也是定了的,哪里想到这购置的物件数量、种类还与咱们两的八字相关......”

  钟岐云说到这处,乐呵地笑望着谢问渊,“不过,真是难得见到问渊亦有不明了的事儿呢。”

  谢问渊瞧他一瞧,缓缓说道:“我若是对婚仪一清二楚,只怕就得远人兄心烦意乱了。”

  凝视着这般与他笑闹的谢问渊,与当年初识似没甚变化,但又似乎什么都不一样了,钟岐云越是多瞧一会儿心下越发飞扬起来,见小巷四下无人,他轻轻拉住谢问渊的手,柔声说道:“丞相大人说得是。”

  四目相对间,谢问渊的眸光也温软了些,他出声道:“其实这些物件有或是没有都无甚大碍,不过是虚礼罢了。”

  钟岐云知道谢问渊的意思,谢问渊不在意这些东西,只要他们二人皆好那就是最好的了。

  借着衣袖的遮掩,钟岐云牵着谢问渊的手走在小巷中,他想了想说道:“其实怎样都好,只要你在,我就满足了,不过,既然大晸有这风俗礼仪,咱们就都办了吧?”

  “眼下这些东西都定不下了,咱们当

  去何处?”

  “我瞧着旁家准备婚事都需得一家上下忙个十天半月,即便这般亦还会有漏处,想来许多细处还地问问懂的人,目下你难得休沐三日,比之这些,我更想与你四处走走看看。”钟岐云顿了顿,然后又继续道:“不若这样吧,这几日我们寻个半日去定下些大件的物品,余下的时间就四处走走游玩一番,待你上朝后,余下婚事的操办咱们夜里就商讨一二,待白日我便去亲自操办,如此可好?”

  谢问渊略微沉吟后说道:“既如此,这段时日正是昙华山万寿菊、银月桂开得最好时候,咱们二人便去瞧上一瞧罢。”

  “可是方才那彩仪铺子掌柜提到的昙华山?”

  谢问渊点头。

  “那正巧咱们可以顺道去山顶的姻缘殿问上一问,瞧瞧咱两这八字当合什么物件,那些烛、果子什么的该备上几斤几两。”

  “好。”

  如此,京兆的舒爽的秋风里,上午到一些铺面定下婚事必备的物件,令人送到城郊的别院,午后,钟岐云就让谢问渊领着他好好走了一遭京兆城各处。

  看过了昙华山的万寿菊、银月桂,赏了护城河畔秋灯,走了热闹繁华的街巷,品了佳肴美酿,这样的生活倒也让人喜欢得紧。

  休沐的三日一晃而过。即便再是不舍这样朝夕相伴,时时刻刻都与之呆在一处,但说到底两人都不是闲人,钟岐云这么个商贾,回京不过几日,刘管事送来各处的书信都堆如山高了,更别提谢问渊这个一国丞相了,战事才歇,多的是数不完的政事。能这般排开万事玩乐才是少有的。

  九月二十五,天还未亮,谢问渊就已晨起,门外曹管家已经备好朝服和洗漱用具。

  卧房外室,正换上朝服外衫的谢问渊见旁侧的曹管家眉头紧锁,数次欲言又止,他还是出声道:“曹管事有事?”

  曹管家听得问话微微一顿,然后才低声道:“大人,这几日我见钟家人数次送来满箱的红喜之物......大人,您这是要与钟老板......”

  婚事,谢问渊还未曾与曹管家提及,但这几日他与钟岐云这般,想来这老人心下已有猜测,

  只是不敢说而已。

  谢问渊点了点头,“正如曹管家所想的那样。”

  曹管家听得面上的愁绪却是不见舒缓,他缓声道:“老仆知此事不当是我当过问的,亦知晓您与钟老板情谊深厚,但男子与男子成婚......如今天下本就不容,近日京中传了些闲言碎语,您是丞相,只怕......”

  谢问渊摆了摆手,“您也知,如今无人动得了我。”

  曹管家听到这话就知道谢问渊是什么都考虑好了,不会改了主意,他心下微叹,但到底是看着谢问渊长大的,也知道那个钟老板确是真心待他,曹管家没在多劝,只想着下来要多敲打府上的人。

  谢问渊垂首瞧了这位老人,然后才道:“婚事,我与他都不太清楚,可能还要劳烦曹叔多费心了。”

  曹管家听到这话回神笑道:“自然,这两日老仆清点了那些喜物,大件的倒是都有了,但是旁的细碎的都没有备上,今日我就去列个单子,待夜里交予大人和钟老板看看是否妥当。”

  谢问渊微微笑答:“那便先谢过曹叔了。”

  “哎,老仆应当做的。”

  这些时日都是歇在丞相府的钟岐云听到谈话声就醒了,听外间说完了话,他才起了身。

  且才穿上朝服,正欲带上管帽的谢问渊见钟岐云绕过遮掩的屏风走了过来,出声道:“时辰尚早,你便多歇会儿。”

  钟岐云走到他旁侧,接过旁边延责手中拿着的官帽帮着戴上,才摇头说道:“你都起了我也就睡不着了,待会儿与你一同吃过早膳,我也得回乘风驿一遭了。”

  知道彼此接下来只会是忙的多,谢问渊也未再说甚,只是在离开府时予钟岐云说了句:“这段时日必定政事繁忙,恐怕夜里会回得晚些,你......先睡了吧。”

  钟岐云听罢,直道:“我等你。”

  谢问渊摇了摇头:“这般日子往后的年岁还多着,若是你日日这般等着我,多是时日歇息不好的。”

  “等的人歇不好,那忙碌着的人更是疲累了,你且在那处忙着,我又怎么可能歇得住?”

  谢问渊微微蹙眉,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跟前

  的钟岐云却凑了过来吻了吻他的唇瓣。

  等唇上的温润退了后,眼前的人笑眯眯地望着他又说道:“你就放心,我不会令自己累着的。”

  钟岐云坚持,谢问渊只是微叹一口气,不再多说,坐上马车去往皇宫。

  谢问渊离开后,钟岐云就去了乘风驿,数十封书信里杭州城传来的就占了大半,刘望才要说的钟岐云其实早就猜到个大概,无非就是他冒死救谢问渊时,沿海那些被他压制的海上就起了心思,妄图与钟家争夺一番,而这几月确实有吴、白两户做得风生水起,近日更是有些猖狂,妄图抢夺钟家生意,其后恐怕还有些有心人助益。

  这些事儿钟岐云倒是没甚惧怕的,不说他如今满载盛誉而归,那些人分毫动他不得,就说当初举钟家全力助谢问渊脱困无暇顾及旁处时,这些海商也不是他的对手,虽说眼下看似壮大了些,但到底也只是没有根底的。

  看了几封刘望才近乎潦草的书信后,钟岐云提笔写道:“十月初一正是个好日子,劳烦刘管事届时带着这块御赐的玛瑙亲自拜访吴、白两位老板,表我钟岐云结交之意,若是他二人愿意结交那退一步往事就算了,如是没有,你只予杨香冬说一句,往后他两户想拿的海运单子,她便亲自与那运户商谈,并承诺相同价格她亲自运送。”

  其间意思不言自明,杨香冬如今的航海能耐在钟家已是排在钟岐云之后了,钟家行海大胆且能力非常的女管事,那是沿海各路皆知晓且公认的能人,让她去抢生意,那就是不给对家活路。

  书信写完,钟岐云取了袖袋中的玛瑙一同交给送信之人,之后又处理了各处送来的要紧事宜,与几个赶到京兆的管事会了面,商议了些要事,他才坐了马车离开乘风驿。

  此时已近日落,再过半个时辰就是晚膳时候,钟岐云想了想还是往长宁街走了一趟,那日准备送往将军府“见面礼”时,他在长宁街最大的玉器行瞧中一块尚未打磨的墨绿美玉,那日就请玉器行的掌柜请了能工巧匠打作随身携带的佩玉,想来应当是

  好了。

  不过马车且才走到街头,就停了下来,听到外处人声比来时那一路更高了些,钟岐云掀开车帘望了去,只见往日算不得热闹的街头四处或是马车或是背着行囊的人,看那模样应当是书生文人了。

  “今日这是怎地了?怎就这么多书生文人?”钟岐云出声问道。

  那马夫听得连忙应道:“东家,九月二十八便是秋季省试了,这两日各地州试取中的举子贡生都到了京中赶考,长宁街这块多是客栈,许多举子贡生都住到了这处,大路啊都给堵住了。”说着马夫抬头往远处望了望,见一条路皆是混乱的马车,想来了前处扯了纠葛,他蹙眉道:“只怕这路今日都难得通了。”

  钟岐云听了便说道:“这处离玉缘阁也不远了,我便下了马车走过去罢,你就先调转马头回路口等我。”

  说罢他就跳下了马车,往前方走了去。

  路途上皆是听得各方不同的言语,第一次见识古时科举的热闹,钟岐云倒是有些颇感兴趣,随意瞧了瞧这街上来往的应试人,有的年轻朝气蓬勃,有的满头华发,有的驱车带仆衣着不凡,有的却是粗布一件眼中赤诚。

  只怕这关乎家国的省试,丞相亦是抽身不得的。国中上下,只要扯上了百姓,再小的事儿也变作了大事,丞相都得琢磨处理,看着权势非常,但也是难做得很。

  想到此处,钟岐云心下就叹了气。

  走了半刻钟还未到玉器行,路过一家客栈钟岐云就忽而停了下来。

  他听到了有人提到了“谢问渊”。

  侧目望去,正是客栈大堂中一个年轻书生说出的,只听得那书生滔滔不绝得说道:“杭州城里谁人不知这钟家老板和谢问渊谢丞相‘关系匪浅’?”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