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运朗城。

  “如今大晸的吴朏挺而走险想要夺取我们的粮草,但却只有不到一万人跟从.....”叶赫喆谋士官屛苦宁垂首剖析道:“想来只怕博拉伊城那处,不只是粮草匮乏,更甚是大晸军中内部都出了乱子。”

  叶赫喆点了头,问道:“京兆中的探子怎么说?”

  屛苦宁道:“盛宁皇帝的确是想借机杀了谢问渊,下令国中上下不可接济大军。”

  叶赫喆听得,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此番不单天佑我回鹘,就连人都在助我叶赫喆夺权啦,先王虽是无能,但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这大晸人,果真是人心不齐,你瞧瞧,外部稍缓他内部就开始乱了。”

  叶赫喆谋士官屛苦宁也笑着应和:“的确,封徵帝忌惮这位谢丞相,谢丞相得胜归去,只怕盛宁皇帝就再也动他不得,故而想借助咱们的手杀了谢丞相,这倒是咱们一个绝佳的机会了。”

  叶赫喆起身走了几步,他望向帐外暗黑的夜色,道:“这个谢问渊确实非同一般,盛宁皇帝为了稳固帝王也只能这般做了。”虽是这么说,但叶赫喆却微微蹙起了眉。

  说来,这几个月的战事于回鹘来说实在是耻辱至极。他回鹘本将大晸西北军推到了西北中部的丠城,若是再乘胜追击,想来此时西北等地已尽数到了他叶赫喆手上。

  可是......

  自从那谢问渊到了西北之后,大晸西北军行军布阵的方略就忽而大幅转变,从以往的攻守戒备,转变成了雷霆万钧的急杀,所有战略皆是出人意料、杀伐果断,打得回鹘措手不及,甚至将他回鹘大军逼退到了博拉伊。

  想起丠城西南那一次夜中度水袭击,叶赫喆眉眼里闪现出杀意。

  虽说现在已经是他回鹘占到了先机,但是过去几月战事于他叶赫喆来说实在是耻辱至极,在战场上他叶赫喆从来都是战无不胜、无往不胜,何曾这样被人逼到这种境地?!

  可现在竟然被一个文官,被一个从未上过战场之人给......

  叶赫喆想到此处,心下怒气填胸、火冒三丈。

  “那个

  谢问渊.....”叶赫喆眯着眼,“可就是谢成长子?”

  “正是谢成嫡长,前些年王您出使大晸时正好见过。”

  叶赫喆点头,他的确还有些映像,当初封徵帝设宴宴请他们一行出使使者时,他就提议要与谢家长子战一战,只是哪晓得这谢大将军的长子竟是个从文不尚武之人,这才作罢。

  可如今......

  “如今看来他倒不像是个不懂武的。”

  “这就不知了,”屛苦宁思量片刻,又道:“不过那谢成此前确是不喜这一个长子的,大将军之位亦交给了小儿子谢问灼。”

  “不管他是受重视或是不受,会武又或者不会,”叶赫喆目光阴翳,一拳捶打在旁侧的桌上,厉声道:“这一次,前几月我回鹘大军遭受的损失,本王必连本带利的讨要回来,这个谢问渊,本王要亲自取了他的性命!”

  说到这处,叶赫喆出声唤了门外的亲信进来,交代道:“你且去博拉伊城探听探听,看看这大晸军兵如今是何境况。”

  “是!”

  五月末,西北渐渐炎热起来,吴朏“违抗军令,私自帅兵夜袭回鹘囤积粮草处”,虽在回鹘军兵发现后及时撤退止损,但亦惹恼了谢丞相。

  而后博拉伊城面上平静,但内里却是一片混乱,久久缺乏军粮,军中士兵怨声载道,几位将军意见不合,谢问渊、吴朏主张集中兵力夺取回鹘人粮米暂缓压力,蒋虎品主张乘早绕山逃离。

  而大将军谢问灼......

  吴朏攻袭回鹘军粮处的隔夜,盛宁皇帝亲信谋士甄先轲进了大将军营帐,其交予大将军一封来自京兆皇城的书信。

  信中没有过多言语,只写了不过六字:“丞相亡,军粮至。”

  熟悉盛宁皇帝笔迹的大将军自然瞧得出这是盛宁皇帝亲自所写,这夜,大将军整夜无眠,隔日一早,他却拖着病体前往副将蒋虎品营帐。

  整整一日的商议,大将军到底还是决定以兄长性命换取皇帝支持,只是,这事儿还未安排下去,就已让谢问渊知晓了。

  谢问渊这数月在军中声望非常,积蓄的人脉自然是非同一般,这天高皇帝远的地界,丞相本就拥有与大将军同等兵权,谢问灼

  这决定直接让军中分做了敌对的两派,各居左右虎视眈眈。

  六月初一,正吃着晚膳的叶赫喆听得这消息的时候就笑道:“封徵皇帝实在是狠啊,让这兄弟反目如今倒是成了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了。本王本还想与这谢问渊对战一次,瞧瞧他的本事,这般看来倒是还不用本王动手,他们大晸人倒是想要先结果了谢问渊,哎,可惜了。可惜没有死在我的手上。”

  坐他座下的将军紦唯壑笑道:“倒也不一定,若是这个谢问渊侥幸活了下来,到时不也是王上刀下亡魂了吗?”

  叶赫喆饮下杯中美酒,赞同地点头道:“也是,如今只希望这谢问渊是个有本事的,不要那么早死了。”

  同日夜里,本是沉眠的时刻,但博拉伊城南军营十万大军浩浩荡荡、齐齐整整站在了营中校练场上。

  谢问渊一身戎装驾马到了校场前方,他的神色是从未见过的肃穆。

  借着月色和军中火光,谢问渊扫视了下方的军兵,片刻后,他开了口,朗声道:“自重洪十六年起,回鹘数次侵扰大晸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重洪十七年江选城遭回鹘屠城,近万百姓皆死在回鹘铁骑刀剑之下,重洪十八年,桦城失守,女子尽数绑去了回鹘,其余六千余人尽数屠杀殆尽......”

  似从深渊底涤荡而过的声音一句一句尽数落在了十万军兵耳中,亦落在了旁侧钟岐云、谢问灼、蒋虎品等人耳中。

  只听得谢问渊又道:“各位将士,你们可还记得重洪十九年魏和朝主张割让崧淮等三城换一时太平之事?可还记得当时回鹘人是如何对待崧淮等地同胞百姓的?”

  谢问渊说到此处,军中忽而有数人高声道:“在下记得!”

  “记得!”

  “记得!”

  怎可能不记得?当时魏和朝软弱,以割城的方式来换取太平,可那回鹘哪里是善类?割让城池那日,便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由头,屠杀了那三座城池的四万百姓,就连女子幼儿都不曾放过,这些事,西北军兵怎会不知!怎会不恨!

  谢问渊又道:“即是记得,那必不会忘了张盘将军是如何惨死战场,不会忘了

  那些命丧回鹘人的袍泽临死之愿!”

  张盘战死后,溃散的军兵大部分皆在了此处,如今听得谢问渊提到这事,各个皆是满目绯红,溢满怒火。

  “不会忘!”数万军兵高扬起战戟,呼声震天。

  这喊声直让马匹都受震颤躁动起来,谢问渊单手撰住缰绳,让马儿安静,而后才高声道:“将士们,我等是守边卫国的将士,亦是护佑身后家人妻女的男子,回鹘贯盈恶稔、罪恶昭着,践踏我大晸国土、辱我大晸百姓、欺我妻女姐妹弟兄,先辈的血早已燃遍了西北大地!如今正是让回鹘血债血偿的时候,此一战,战必胜,攻必克,我等必踏敌之骨,将回鹘赶出我大晸国土!”

  谢问渊的话坚锵有力,碧血丹心。

  校场上的军士更是齐齐呼着:“踏敌之骨血债血偿!”

  余音回绕,久久不绝。

  不远处的谢问灼、吴朏等人亦是心潮激荡,易彤彤高声呼喊起来。

  钟岐云抬头望着前方的谢问渊,他眼眶忽而一热。

  这些话,只怕谢问渊藏于心中多年了吧?在回鹘踏入大晸国土时,在看到大晸朝中武将无能为力时,他就将这些话放在了心底,离了军队,入了仕途。

  望着谢问渊,钟岐云想到前些时日,谢问渊对他说的话。

  “叶赫喆在战事上敏锐得紧,能骗得一时,不可能骗得一世,钟家运粮之事他早晚会知晓,如今回鹘暂且放松警惕,正是咱们进的时候,今日吴将军就按照前日商议的计策,先一步领二万将士前往帕拉山口,堵住帕拉山的四万回鹘人,而我是最适合攻袭回鹘主力之人。”

  “为何非得是你?”那日他抓着谢问渊的手,这般问道,“皇帝暂且没有想到此处,为何这样的大任就要落在你的头上?”

  那日,谢问渊笑道:“我想要天下安康太平。”

  钟岐云拽紧了拳头,他看着至爱的人,许久许久才对身边的江司承轻声说道:“谁说他不适合做将军?只怕他才是大晸朝中那个最适合做将军的人了......”

  钟岐云忽而一笑:“谢丞相大义,我亦知晓他这般性子,我曾经便是喜欢极了他这般品性,可是,眼下,我却是宁可他自私些......当真是矛盾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已更,我花钱请人画得人物图已经画好了,发在了微博,大家可以去看看,不过应该和每个人心中想的不太一样(和我想的也不太一样),因为资金有限,画得可能也不是那么的......哈哈哈哈,不过还是可以看看的,我觉得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