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岐云记得以前有看过那么一句话,爱人留三分,别爱得太满,以免万劫不复遍体鳞伤。

  以前没有爱过一个人,所以钟岐云觉得还挺对。

  可是,真当他喜欢上谢问渊后,他才知道,何为情难自禁、何为无法自拔。他不知别人如何,但对他来说,钟岐云想,喜欢谢问渊这件事,他的还能留存三分、保持退路,那就是对这人的存在几分的不信任,那真算不得爱了。

  更何况,他心下很清楚,谢问渊值得他付出超出十分的爱意,也只有真心以对,他才能有机会得到他眼中这天底下最好的人。

  钟岐云将这四月来最想告诉眼前人的话说出口,钟岐云不是没有瞧见谢问渊的无奈,他知道谢问渊如今心不在此,他不会在人前给他惹麻烦,亦也不会过度的逼迫,但是至少在无人的时候,他想让谢问渊清楚地知道他这超过十分的心意,那般已经无法深藏的日日夜夜积攒的想念。

  极近的距离下,钟岐云有些恍惚,他低声叹息般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钟情之人的名,“问渊·······”

  一字字,尽数缠绵的爱意、未加遮掩的想念。

  谢问渊微微叹了一口气。

  钟岐云对他的喜欢,浓烈、炙热地让人无法无视,甚至害怕。

  对,害怕。

  这是她谢问渊从未有关的情绪,但在面对这人随心而为无意识中便处处对他关怀、偏袒,甚至义无反顾,从不考虑后路的付出时,他竟觉得害怕了。

  害怕钟岐云这份直白放在他眼前耀武扬威的真心,更害怕渐渐理所当然接受的自己,钟岐云对他的影响,他甚至不愿去想。

  不是因为害怕钟岐云会因此害得他多年的计策破碎,便是因为他清楚钟岐云为了于他有益、为了和他并肩而立而在拼命走到顶端之上,而这人也确实在慢慢做到。

  如此,他才会觉得害怕。

  不是没有听到下属传来胡言章和钟岐云打起商战之事,在听闻的那一瞬,他惊讶不是百年胡家对钟岐云这入行几年‘小子’的忌惮、重视,而是心下竟是确定钟岐云在这场争斗中不会输的自己。

  而,结果,钟岐云也确实如他猜测那

  样未曾败下,甚至出人意料地借机吞并无数商队。短短四月里,大晸国中乘风驿、钟家船队、商队、铺面疯狂地侵占市面

  而这一切,无一不在告诉他,告诉他钟岐云的迫切、以及与这样的急切匹配的绝对能耐。

  因为当初承诺的那句:“我喜欢的人钟灵毓秀,时世上最好那人,我得占到同样的高度与其比肩······”

  因为他谢问渊。

  害怕这份执着,害怕这份真情,只是害怕之余,亦有他不愿承认的喜悦······

  说到底,不过是不喜欢这样的复杂又不受控制的情绪。害怕最终毁了计策的不是钟岐云,而是自己······

  这般,便是谢问渊最不能容忍之事。

  他原以为这么四个月过去,再热烈的情意都会稍减,他也清楚,钟岐云走到如今的地位,自然会有无数男男女女蜂拥而去,但现在看来这人非但丝毫未减,反倒见长不少。

  虽说现在他们二人都未直接将话说清,但彼此心知肚明······

  他不说明,让钟岐云有所顾忌他都尚且如此,只怕现在他说明白了,以钟岐云这性子,不单不会退却一分,反倒还会直接明目张胆追求起来。

  钟岐云的行为实在是与他往日遇到的倾慕者完全不同,让人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着实头疼。

  想到这里,压下心头情绪的谢问渊,抽出了被紧握的手,退了几步,然后神色自然地望着钟岐云。

  微笑道:“夜深了,远人兄长途赶来,还是回去好好歇下吧,明日晨起我才方好领你到京兆城四处看看。”

  钟岐云想到明日谢问渊休沐,又知道自己确实是让谢问渊没能好好休息,连忙说道:“对对对,你说的是。”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嘱咐道:“你也好好歇息,明日还是多睡会儿罢,咱们晚些出去也不打紧。”

  谢问渊点头,随即走到门边,将房门打开,站定,其送客意味之明显,让钟岐云都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只能乖乖回房。

  隔日一早,小睡两个时辰的钟岐云醒来后,谢崇递了消息到乘风驿,而后不到半个时辰,王城那边就让人送来了他从杭州城带来的衣衫。

  洗漱好,换上乌金云锦衣衫,听

  谢崇说谢问渊已经起了,他就匆忙跑了去。

  所以,谢问渊打理好,出了卧房就瞧见了院外站着的钟岐云。

  一身绛色乌金云锦,虽不繁复,但衣衫纹理却是精细得很,瞧得出其贵重,而腰间少有的配一白玉,再加上本身高挑样貌英俊,颇有些富贵公子的派头,倒是比之昨晚那一身粗布衣服称头太多。

  见他出来,这人眼睛一亮,就笑容满面走了过来,这样子更是多了两分风流潇洒。

  “问渊兄昨日歇得可还好?”钟岐云言笑晏晏地大跨步走到谢问渊跟前,“我听谢崇说起年前一户广南人在城中开了一家专供早点的粥品铺子,味道那是极好,不若你我二人去尝尝鲜?”

  说着,钟岐云细细瞧着谢问渊今日穿着,与平日见相差不多,头戴金丝团云冠,深蓝似墨的锦锻衣衫,外袍上以银丝绣以云纹,简单利落更是衬地他越发地高贵不凡,让人挪不开眼。

  可以说,这人不管穿什么,都让他挪不开眼。

  钟岐云都这般提出,昨日应下要带他四处瞧瞧的谢问渊自是应下了。

  今日赋闲游玩,钟岐云想在城里四处走走转转,谢问渊就为让人备下车马。

  钟岐云说的粥水铺子在京兆城最为繁华的长乐街头,出了谢府,往东行两刻就到。

  说是铺子,不若说是楼才对,上下三层皆是早点铺子,屋檐墙角、铺面门脸装都是广南的样子,细致又具风味,比之一般酒楼还好上不少。

  谢问渊虽知道此处,但也是第一次来,此时正巧赶上早点时辰,铺子早点生意最是好的时候,来往食客之多,甚至已排到门外几丈远处。

  谢问渊瞧着这阵势,笑道:“如此排着,只怕到正午也吃不上一口粥点了。”

  钟岐云闻声笑着,“没事没事,我们先去看看。”说着连引着谢问渊往前走。

  待两人绕过人群走到铺里,只见钟岐云上前和那掌柜说了两句,那掌柜就连连点头哈腰地说了什么。

  而后钟岐云才行到谢问渊身侧说道:“刚才掌柜说正巧有两人空位。”

  睨了眼显然早就准备好的钟岐云,谢问渊笑了笑,并不应声。

  钟岐云见状乐呵呵地说了实话,“其实是我听说这店铺生意极

  好,我又是临时起意,晨起那会儿让谢崇给王城带话时,就让王城准备好了,想着你身份特殊,今日又是休沐日,只怕很是容易遇到你那些同僚吧?还是注意些好。”

  谢问渊自是猜到了,不过······

  “说好是我尽地主之谊领远人走走,现在反倒是让远人兄替我张罗了,这·····”

  钟岐云连忙说道:“一样的一样的,咱们今日就不管这些,我就只是想与你一道谈天说地,谁来张罗没甚差别。”

  说罢也不待谢问渊再说,姿态自然的做了请的动作,笑眯眯地说道:“问渊兄请~”

  谢问渊摇头轻笑。

  王城预定的是三楼雅间,说是雅间,其实也不过是用镂空屏风简单遮挡,隔断了人的视线而已。好在三楼也诺大的地方也只有三处雅间,而各处雅间离地颇远,若是平常聊天,旁间也几乎听不见,而楼中四处也造景雅致,透着镂空之处望去,别有风味。

  想到谢问渊吃东西向来清淡,钟岐云点了一份咸鲜海鲜粥、一份甜品粥、然后再加了些虾饺、蛋散等三四种特色菜品,正好够两人食用。

  菜上了后,钟岐云给谢问渊盛了一碗海鲜粥,慢慢问道:“我来京兆那日正巧瞧见朝中募集粮草赈灾的布告?两湖这次受水灾严重?”

  谢问渊点头,“两湖近几年都不太平,粮田受涝,米粮不足,为今之计确实需要天下共助。”

  谢问渊都这么说了只怕情况确实不好,钟岐云又问:“粮食我如今自然是没有什么存余的,只怕捐助不了,若是我免去运送资费,代为运送救济粮食,问渊兄,你道如何?”

  谢问渊瞧了瞧钟岐云,缓缓道:“你想借此机会扬名?”

  钟岐云点头,并不否认。

  救助是一回事,他也还想借助这次从中再得些名头上的好,这次若是能行,那般便是让他乘风驿名扬天下的好机会

  蛋,钟岐云也知道收到的这种救灾粮都是由朝廷把控,其中运送、配给等等自有其运转方式,甚至不同州府中有些“蛇鼠”还会借此机会捞些好处,他若是直接说免资运送,只怕也不是好事,甚至惹地那些蛀虫记恨。来的路上他其实就想过这事,但最后还是没想到

  该如何做才是。

  官场这种事,谢问渊自然比他更清楚得多,所以,这事碰得还是碰不得,问谢问渊最是稳妥。

  谢问渊细细想了,然后才慢慢道:“你若是想,也不是不可。”

  钟岐云凝视着谢问渊,道:“那我该怎么做?”

  “若是朝中再下一份募集船队商队运送粮米的公告,你说如何?”

  钟岐云一怔,再然后就懂了其中的意思。若是有皇上授意,哪个州府敢私下怨言?若是他还能借此······

  钟岐云笑望着谢问渊,举了茶杯:“那,我便在此以茶代酒,先谢过问渊兄了。”

  谢问渊勾唇,摇头,“远人兄能慷慨解两湖之难,是我当代两湖谢你。”

  这话说罢,两人相视一笑,共同饮下杯中的茶水。

  话说完,远处雅间不知何时换了一拨人,这些公子哥笑笑闹闹,其说话的声音之大,就连两人这处也听见了。

  “今日可不能错过了,楚裳衣楼外独舞,那可是几年难得一见啊!”

  “是啊是啊,我可听闻她当年一舞动京城的传闻呢,就连如今的尚书令谢问渊谢大人亦为她倾心赋诗呢!”

  “可不是?谢大人可是唯一一位能入楚裳衣的幕帐之内的男子呢。”一柔声男子邪笑道:“要我说这谢问渊说不得当年他与家中闹开,便是因为谢家看不得这楚裳衣,只怕他至今不娶亦是等着位高权重之日八抬大轿将这天下第一美人娶到家中吧。”

  如此种种,岑出不穷。

  将这些话全听进去的钟岐云,缓缓开口:“对呢,我曾听何敏清说过,您还为这天下第一美人写过诗呢······”

  谢问渊瞥了眼钟岐云,喝了一口茶水,勾唇笑道:“我倒忘了,每年八月十六若是天朗气清,裳衣姑娘便会楼外独舞。说来,我记得,远人兄曾对这天下第一美人好奇地很,想让我为你引荐一见吧?今日正是个好机会,你说对吧?”

  钟岐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