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图兰雅直到天亮时才回来, 她表情十分凝重,平日缠着她手腕的长蛇也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滑落下去,乖乖地跟在她的脚边。

  她裸露在外的手臂被割出一道见骨的血痕, 血肉淋漓,她却像感知不到痛楚一样,任由伤口处的皮肉翻卷。她漂亮的脸蛋上也布满了细碎的伤痕。

  对灵蛇一族的人来说, 实力最为强大,受到女神眷顾, 能够操控群蛇的圣女受伤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是剑伤。”族内的大祭祀为她包扎好伤口, “这个人一定非常善于用剑。”

  “是的。”圣女点头,“他十分可能来自中原的仙门。”

  圣女沉默了下又说,“他的剑术并不比我的灵力强, 但是他用的那柄剑非常……强大。我在剑上感受到了许多的怨气。”

  大祭祀表情凝重:“您的意思是——”

  圣女受到女神眷顾, 能感应到许多无形的东西。

  “那柄剑, 必定是献祭了许多的生魂才铸成。”穆图兰雅低声说,“我要把这件事告诉弥兰落, 那个人肯定不止是针对我们。”

  大祭祀:“还好圣女您没有事。”

  “不,比起我出事, 更大的麻烦出现了。”穆图兰雅摇了摇头, 眼神黯淡:“那个人盗走了被供奉在祭坛的梧桐枝火焰,我没能把它抢回来……”

  火焰对灵蛇一族改善了灵蛇一族的生存环境, 有了火焰后, 每年死去的族人少了许多,也更能忍受过每一次风雪的降临。

  失去火焰,意味着灵蛇族将从光明重新跌回黑暗。

  没有族人会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大祭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安抚地拍了拍圣女单薄的肩膀。

  ………………

  梧桐枝火焰失窃的消息没能瞒住, 很快传遍了灵蛇族上下, 连同圣女被中原来的人的剑砍伤的消息一起。

  外族人,剑修。

  两个词实在太容易让人联想到什么了——就比如那位被圣女带回来的的弥兰落大人的朋友。

  谢归慈是灵蛇一族最真挚的朋友毋庸置疑,甚至火焰也是他带回来的,无论怎么怀疑都不会怀疑到他头上,但是薛照微就不一样,他可是一见面就和穆图兰雅差点打起来的人。

  十分的可疑。

  不善的目光如同扭曲的蛇影粘腻在毡篷之外,顾忌着谢归慈的存在,并没有人敢冒昧冲上去质问薛照微。但以两人的敏锐,不会半点异常都没有察觉到。

  穆图兰雅跪坐在谢归慈对面,发尾的金色铃铛安静垂落在编成一束一束的发中,璀璨夺目。

  谢归慈屈指点着石头削成的桌面,脸色微沉:“梧桐枝丢了?”

  “是。”穆图兰雅低声解释,“昨天晚上族内饲养的蛇突然暴躁不安,我过去查探,才发现它们是被人刻意引动的,为的是故意引开我和大祭祀——在我们查探的时候,祭坛上供奉的梧桐枝火焰被盗,族内看守的人也被打伤。”

  穆图兰雅去追,但是不敌落败,也没有追回梧桐枝的火种。

  她又把那人用剑的事情和谢归慈说了,引得他不由蹙起眉头,转过眼和薛照微对视一瞬。

  薛照微:“是魔界十二门的人。”

  谢归慈轻轻叹了口气:“八成是。”从上回魔界十二门潜入渡越山,他就察觉到对方蠢蠢欲动的态度。

  穆图兰雅眼底闪过一丝迷茫:“魔修?”

  “是。”谢归慈回答她,紧接着又陷入了某种思绪中,“不过他们盗梧桐枝做什么?”

  “魔修可恨!”穆图兰雅咬牙道,“但是你们还是不要在族中多留了,梧桐枝丢失,族人们可能会迁怒这位……”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薛照微,自动略了过去,“总之等会儿我就送你们离开。”

  谢归慈心道,藏雪君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了,分明他昨天晚上一整晚都和自己在一起。但气愤上头的灵蛇族族人不会想那么多,对于这个世代漂泊在北荒风雪中的族群,异族人本身就代表着需要被警惕与防备。

  “那么梧桐枝,还能找得回来吗?”

  谢归慈问。

  穆图兰雅犹豫片刻,诚实地摇头:“在宽阔的平原上,即使长蛇记住了他的气息,也不可能追得上。”

  谢归慈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在风雪凛冽又无比宽阔的冰川冻土上,视野广袤无垠,也意味着对方的逃窜无法捕捉。

  魔、界、十、二、门。

  音节在舌尖无形滚过一遭,谢归慈眸光掠过一丝冷意。

  鹤月君不知和这群人人鄙夷的魔修打过多少交道,可以说是踩着魔界十二门的脸面成名的,自然知晓魔界十二门的人出手必然没有好事。千里迢迢来北荒,不惜得罪灵蛇族盗取梧桐枝火焰,图谋不小。

  只是不知道他们所图的究竟是什么。

  而且,西洲城也不太安分。

  …………

  穆图兰雅虽然听过魔界十二门,但是北荒和中原的仙门隔着天堑,从来没有和魔界十二门打过交道,从她成为圣女百年来,这还是第一次。从谢归慈沉冷的表情里,她猜到恐怕对方的来历不简单。

  于是她又对着谢归慈重复了一遍最开始的说辞:“我先送你们离开灵蛇族的族地。族人们有些不安……但是他们也没有坏心思。”

  “我知道。”谢归慈看了眼全然无动于衷,只垂眼看着自己剑的薛照微,感到额角开始疼了。

  还是得先找个理由给薛照微洗脱嫌疑。

  他想了想,用灵蛇族的语言对穆图兰雅低声说了几句话,圣女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控制不住地多看了薛照微好几眼,才点点头,表示自己领会了谢归慈的意思。

  片刻后,穆图兰雅起身走出毡篷。

  薛照微这才抬眼,淡淡地问:“你和她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谢归慈支颐微笑,“我不过让她告诉她的族人,你不可能做出盗窃火种的事情——因为你是我的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