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红糖

  ……

  于扶苏发现乱码姑娘有点感冒。

  也是,雪山峰那个地方常年寒冷,她的身体适应了那个环境,换到枫桥山庄来,总会因为不适应而抵抗力下降。

  自从把乱码带回来,于扶苏就少见她了,她整天跟着百清忙前忙后,也够呛有时间去逛逛山庄。

  他一直想那天带乱码去看看,至少问清楚她的名字,结果因为山庄的事太多了,这个想法就一直延后。

  那天天气不是很好,导致凌晨像夜一般黑,于扶苏起床之后便去了百草堂,利用毕生所学,搞了一碗药汤。

  本着神农氏尝百草的勇气,于扶苏试了一口,差点把昨天晚上的胃给吐了出来。

  于扶苏吐完了,扶着墙,无奈地看着那碗黑汤药。

  “仙师?”

  乱码和门进来,看到了于扶苏时一挑眉。她的语气有点明显得发懒,可能是因为风寒原因。

  于扶苏憔悴道:“是你啊……”

  乱码道:“您若是要什么汤药,吩咐我们就好,不用亲自劳烦的……”

  于扶苏笑道:“我自然没事。”

  他慌忙地把桌上的夺命药收拾了,道:“你今天别忙活了,百清这人没人性,姑娘家家地忙活到大半夜对身体不是很好……”

  乱码笑了笑,一蹭鼻子,嗓音有些沙哑:“我没事的仙师。”

  于扶苏收拾好了,笑道:“这是命令,为师的话都不听了?”

  乱码被于扶苏强行命令一点活都不许动,她坐在一旁看着于扶苏挽起袖子,沐浴在稍熹微的暗色里,不熟练地把刚才搞乱的药草分类。

  乱码的神情没有伪饰得很完美,在于扶苏暂时看不到的背后就会显现出一点冷漠,像是刻在骨子里的。

  乱码不禁道:“仙师,大师兄会怪罪我的……”她声音戛然而止,或许是以师兄弟相称还不习惯,有些踯躅。

  于扶苏笑道:“无妨,叫就好,你就算喊他明哥也没关系,不要拘束,把这当成家。”

  乱码紧盯着他的背影,不知其所想:“嗯……”

  她道:“枫桥山庄……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乱码有些犹豫,咳了两声,道:“我可以叫您师父吗?”

  于扶苏:“我说了,不必拘束嘛!”

  乱码试探地叫了一声:“……师父?”

  于扶苏稍一歪头,笑了:“嗳。”

  乱码咯咯地笑了起来,止不住的。

  于扶苏总觉得在这个小姑娘身上有一些生硬,感觉她是经历了很多,细腻又敏感,以开朗的面具作伪装,不愿让别人察觉似的。

  他想,以后过去了就过去了,以后多疼疼这小姑娘一点吧。

  于扶苏从药房走之前,留下了一句:“百清再没人性地吩咐你你就给我通传音石,我来找他理论。”

  乱码低头笑了笑:“嗯。”

  ……

  可能于扶苏不知道,有些过去,他是不能过去的。

  就比如这个小姑娘,她是早就殒命了的。

  他疼晚了。

  乱码被于扶苏安排的师兄弟们带着在山庄遛了一圈,直到她回到房间,一天的热情以及看似好奇开朗的笑容全部卸了下来。

  她有点发烧,病怏怏的。

  人在生病的时候伪装起来,是很累的。

  于是她回到房间独自一人时,便露出来隐秘的红瞳以及白色的长发。

  她——他瘫门框上,顺势坐在地,懒得起来。

  想起来,他因为特殊的眸色和发色被人骂怪物不受待见时,也是在这么一个病怏怏的时刻遇到了捡到自己的姐姐。

  敛恨他仰头倚着门框,只见桌上放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

  是药。

  他记性很好,问味道,大概是于扶苏今早慌忙收拾起来的那几味药材配起来。

  上面还飘着雾气,大概是不久之前,人来过放下的。

  敛恨他一扶传音石,平时安在于扶苏那里用来监听的东西传来了动静。

  “于扶苏,你从今天早上,失踪到现在。”

  “谁规定我不能到处走走了。”

  “我。”

  “滚。”

  “你去到底干什么了……一身药味。”

  “为人类的医药事业谋福祉。”

  “是啊,把人谋到坟里去了都。”

  于扶苏:“你是不是一天不跟我顶嘴你浑身难受?”

  敛恨眨了一下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走向那碗药,发现下面压着张纸条:“多出去走走,开心一点。”

  敛恨这次沉默的时间更加漫长,他慢慢地把纸叠起来,塞入怀中。盯着汤药上倒映着自己的脸。

  他捏着鼻子,端着碗一饮而尽。

  他觉得怕苦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每次都要姐姐哄着才能下咽药水。

  他慢慢放下了碗,睫毛轻颤了一下,抿了一下唇。

  甜的,甜的发腻,一点苦味都没有。

  因为那个人边吐边尝,最后掺了两斤红糖进去——导致一碗药红糖的含量过高,到底是能喝了。

  可终究,为人类谋福祉的于医师搞出来得这碗糖水,是医不好人的。

  ……

  2.父母。

  ……

  纪蒿觉得自己真是荒唐。

  他觉得自己可能喜欢上了一个只是见了很少面的人。他从小戏楼长大,听惯了一些旖旎的故事,对这方面的感应,要比其他同龄孩子敏感一些。

  但纪蒿觉得自己不小了,老大不小已经十六了,可以有一次轰轰烈烈不顾一切的绝美爱情了。

  他第一次跟韩鹿鸣接吻的时候,是没有什么愧疚的,毕竟他找得理由是“我想找个人陪我练戏,但是会有一些比较那啥的情节,我不好找人,帮帮我好嘛”,直接把大鼻涕葛三鸡给忽略掉。

  结果韩鹿鸣居然同意了。

  说实话纪蒿的内心是很慌地,他只是想嘴唇象征性的触碰一会而已,可从不知是谁开始舌上的纠缠时,两人就都乱了。

  这是什么神仙的美好巧合,暗恋的人也喜欢自己?

  纪蒿和母亲可谓无话不说,他有了一个“小男朋友”之后,第一时间告诉了纪母。

  纪母的思想比其他人也要开朗明智得多,她并没有啥抵触之情,甚至想请自己的小女婿吃个饭啥的。

  纪母打心底地欢喜韩鹿鸣,孩子知书达礼,谈吐温润礼貌,是怎么个猪油蒙心了喜欢上纪蒿这臭小子的?

  她甚至打算把俩人的生辰八字收集起来,找算命先生卜个卦啥的,有什么好日子就定下来好了。

  可是她发现,韩鹿鸣和纪蒿的生辰八字是一模一样的。

  这真是太巧了,她可能找遍天涯,也找不到一个这样的巧合了。

  纪蒿只是发现那天自己的母亲盯着韩鹿鸣发了很久的呆,眼神里有一种凄凉色彩的惆怅。

  纪蒿还以为母亲是从舞台上下来,还没出戏。

  少年的他愁的是,韩鹿鸣的爹,好像不怎么的同意。

  韩鹿鸣是很尊重父言的人,比起纪氏母子,两人的关系更像父母之间该是的那种不厉不淡的关系。

  纪蒿第一次去见韩父的时候,尽全力的好好表现,特意在嘴上摸了三斤蜜。为了凸现自己,他还特地在之前拉了葛三鸡排练,让他给他制造台阶可以爬。

  但是韩父是一个特别冷的人,话都不愿多说。

  纪蒿受到了挫败,回头只能扎到韩哥哥怀里埋怨,太难了。

  韩鹿鸣和他道歉,刚想解释些什么,小纪蒿就捂住了他的嘴。

  这个瞳孔异色的小男孩笑起来有两个虎牙,迎着阳光说,他知道,韩父一定是一个内心很温柔的人,不然如何能养出韩哥哥这种温柔体贴人脾气又好的小哥哥呢……

  他很喜欢看韩鹿鸣被他三言两语就逗得从耳根红到耳尖。

  而且想这么一直下去,调戏他一辈子。

  但是谁都不知道挡在一辈子面前的是什么。

  纪蒿死也不会想到他第一次喊韩父“爸”的时候,是跪在这个人男人的面前,用韩鹿鸣的命换来的。

  他的最爱的母亲做了错事,为了保他,害了自己最爱的人。

  他无法说是任何一个人的错,他只能怪自己。

  韩鹿鸣的心随了韩父,皆是很柔软的一颗。

  韩父是个痴儿,爱上鹿鸣的母亲也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当时的他也是这么跪在自己家里长辈面前的,求他们能够接受已经病入膏肓,命如残烛的她。

  但是没有。

  两人孑然于世,韩父想让她好好养伤,她却想给韩父生个孩子,好留个念想。

  但是她只撑到了韩鹿鸣降世,给孩子取了名字之后便含笑离去。

  他一人将韩鹿鸣抚养至大,终生未再娶。

  韩父深深闭上了眼睛。

  这个叫纪蒿的小男孩,机灵圆滑,笑起来有虎牙,和她真的是很像,一时有点恍惚。

  他想,鹿鸣身上流着他的血,爱的人相似,无可厚非。

  若是鹿鸣最后是真心选择了这样一个人,也好。

  他在最后其实是摸了摸纪蒿的头,笑了一下的,但是纪蒿那时候已经昏过去了。

  ……

  清晨有点亮,刚好一束光溜到了床上,把纪蒿耀得睁开眼。

  他转了个身,照常地给了旁边人一个早安吻。

  韩鹿鸣的眼睛安静地闭着,感受到动静之后笑了笑,道:“早,师弟。”

  纪蒿看到他这副长发披散无害柔软的模样心里突然欢喜起来,他笑道:“韩哥哥,骗谁呢,昨晚那么凶的人是谁啊?”

  韩鹿鸣慢慢睁开眼睛,睫毛扫过一片红:“嗯……”

  纪蒿啧啧道:“人不可貌相啊师兄,万一昨天谁心血来潮去了凝神泉,看到了怎么办?”

  “我可真命苦,韩哥哥你这么凶,我还不能叫太大声,被干得可真是辛苦,我……”

  韩鹿鸣赶紧捂上他的嘴,轻道:“别……别说了……”

  他一点抵抗不了纪蒿这些语言上的调戏,三言两语他便甘拜下风。

  纪蒿留出来的眼睛朝他笑了笑。纪大神偷可是从来不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每次总是如愿以偿地引火上身。他凑到韩鹿鸣的耳边,做用户满意度调查道:“韩哥哥,你说我伺候得你舒不舒服?还要再惠顾吗?”

  韩鹿鸣用一个忍无可忍的吻回答了他。

  ……

  他记得第一次和韩父见面的时候,是在韩鹿鸣为了留下他而准备的饭桌上,那时自己喜欢韩鹿鸣的心意还未公开,韩父只当他是鹿鸣交得朋友。

  韩鹿鸣端饭去了,空气便结冰了,差点连葛三鸡的大鼻涕一起冻上。

  纪蒿努力地找到话题,刚想开口,边听冷冰冰的韩父动身了,给二人各倒上一杯酒,开口道:“能喝吗?”

  “……”纪蒿一咬牙,笑道:“当然能。”

  他初次里以为酒是一种好东西,清甜里带点辣,一点也不醉人,不知人何意以它消愁。

  后来他才知道,韩父特地在酒里掺了水搅了蜜,他才没有被初次的体验辣到嗓子。

  ……

  纪蒿倒了一杯酒,朝天一敬,摆到身边,然后再为自己倒上一杯,一饮而尽。

  他依在石椅上,好像是在和一些岁月倾诉。

  他道:“爸。”

  “老是跟我妈说得话多,今天难得和您说说话。”

  “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盯着那碗酒里,自己的倒影看着,继续道:“我觉得您可以托个梦给您儿子 让他事前考虑一下我的腰,不要事后弥补,这人从来都不听……”

  纪蒿笑了道:“他大概最听您的话。”

  “爸,妈。”

  “我和鹿鸣都很好。”

  “会一直走下去的,相信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