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仙侠武侠>梨花淡白柳深青> 第六章 南来飞燕北归鸿

很好,她果然不记得他了。

——谢均

顾家举家南迁,声势不可谓不浩大。

谢均初听家臣汇报时,手中的热茶滴出来两滴。

举家南迁,她也要南下。

他面色如常,拿起一旁的细绢拭了拭虎口的水渍,吩咐下去好好留心,随时汇报,不得出任何差池。

她与他同岁,只比他小两个月,今年七月才满十八,十七八岁的女郎,是该一脸羞怯还是一如往昔大胆?

他心中十分迫切地想见到她,顾家进城那天,他状似无意地约上好友杜衡,打马上街。

顾家外男坐在高头大马上,走在最前列,后面紧跟着几辆锦绣马车,然后是几十车的行礼。

杜衡望着一眼看到不到尽头的队伍,调侃道:“顾家这个阵仗未免太铺张了。”

顾家想打进世家之中,第一步便是通过家财彰显自己家族的显赫,谢均对此不以为意。

车马辚辚而过,队伍中第四辆马车的车帘被小小掀起一角,露出一双乌漆漆的眼睛,直溜溜地转了几圈,好像是在寻新鲜好玩的事物,又突然放下帘子。

八成是跟在她身边的老人嫌她失礼,一把合上了车帘。

这般无畏大胆,一定是她,不会错。

谢均当即扬鞭而去,杜衡连忙问:“你去哪儿?”

“恭贺顾家乔迁之喜。”他笑着回答。

杜衡惊疑。

谢顾两家又不是世交,关系平平,只是三年前谢均父母在平阳遇难,谢均在顾家借住过两个月,得过一段时间的照拂,顾家才与谢家扯上些关系。可谢家第一世家,他作为未来的家主,何用他亲自去恭贺顾家乔迁。该是顾家安顿好向谢家递拜帖才对。况且人家才来,家眷都还没安顿好,哪有闲工夫招待他,他这未免才失礼了。

顾家才不会觉得谢均失礼,他们才刚来京洛就有谢郎来恭贺,想世家之中谁有这种待遇。谢均越是如此,顾家才能越快地融入。

谢均也正是看中此时顾家忙上忙下,内眷还未安顿好,才好见她。

顾家主君远远地看见两个风流郎君骑马而来,其中一位还是谢家小郎谢均,喜不自胜,连忙上前迎接,“谢郎与杜郎怎么来了?”

谢均拱手道:“我与阿衡打马而过,见顾府的队伍,知今日顾家到京,特来恭贺。不速即来,还望见谅。”

顾君口中说着“哪里哪里”,便与谢均攀谈起来。

杜衡心中啧啧,想这家伙与人委蛇的本事又精进了,只是不知这次打的人家什么主意。

谢顾二人寒暄了一会儿,顾夫人领着女儿到谢均跟前。

“这是小女静姝,”顾君向谢均、杜衡介绍,“静姝,还不见过谢郎与杜郎。”

顾静姝靠着顾夫人,朝谢均低头羞羞一躬,“参见谢郎。”

谢均颔首,并不吝惜赞美之词,“‘静女其姝’,女郎果然风姿绰约。”

谢均又问:“不知女郎家中行几?”

顾静姝答道:“家中排行第四。”

“原来是四娘子,”谢均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大娘子二娘子三娘子呢?”

顾夫人抢先答道:“谢郎有所不知,大女儿三岁便夭折了,二女儿前几年也过世了,三女儿……”说到此处,顾夫人露出颇为为难的表情。

“三娘子如何?”

“小女……”顾君还在斟酌字句,阿芦已经扶着小宛,从后面的马车上跳了下来。

阿芦看见顾家主君与夫人还有顾静姝都聚在两位如玉郎君身边,其中一位似笑非笑,手里把玩着马鞭,另一位正在认真与顾君聊天。

他在笑,心情似乎愉悦,却又让阿芦觉得不那么真实。

自从她变成凡人,她就不能再一眼看破人心了,但辨别真情假意的本事还在。可她却看不懂他的笑,不知道他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

阿芦不小心多看了他几眼,三步一回头,第三次回头时,却见他也在盯着她。

她吓了一跳,眼睛瞪得跟个灯笼似的。

他此刻的表情更奇怪了,似乎尽力克制自己往两边咧开的嘴角,死死地盯着她看,让她无处可逃。

他那双如水般的眼睛,却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扶着女郎的小宛见顾蒹葭停住不走,拉了拉她的袖子,叫了一声“女郎”。

阿才反应过来,准备走,听见顾君叫住她:“蒹葭,还不过来见过谢郎。”

于是她只得听话向他们走去。

与她越来越近的谢均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她靠近的每一步,似乎都踩着他的心跳。

她变了许多,娇妍的少女面容略减,留一份清单秀丽,原先那双桃花似的眼睛也变得更圆了,已如水杏一般。

看来她这些年没饿着,谢均想。

她微微欠身,向他问好:“见过谢郎。”

多少人叫过他“谢郎”,这两个字经她的嘴吐出,却觉软糯好听。

谢均良久没有反应,站在一旁的杜衡扯了他一下袖子,口中小声提醒了一句:“阿筠。”

“阿云”,她听到那人这么叫他,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只是不知道是“云彩”的“云”,还是“均匀”的“匀”。

谢均也回过神来,伸手扶起她。

她的手架在他臂上,抬头,又对上了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隔得近了,心里愈发肯定,这双眼睛,自己曾经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

扶她的谢均以为她一步三回首,定是忆起了自己,可能是装作不认识,此时见她神游天外,面有疑色,便知道是他自作多情。

很好,她真的不记得他了,大概把他的话都当做耳旁风了。

一旁的顾君看到谢均眼眶微缩,感受到了他的不悦,又见蒹葭有些发痴,便以为是顾蒹葭哪里惹谢均不高兴了,连忙叫顾蒹葭退下。

顾夫人也忙着打圆场,“蒹葭有些痴傻,若是哪里惹谢郎不高兴了,还望谢郎恕罪。”

“痴傻?传闻蒹葭娘子慧心巧思,诗书琴棋,样样皆精。”他当年听说顾蒹葭疯了的消息,也吓得不轻,后来悄悄拜托孙邈给她看过脉才知道,并没有什么大碍。也多亏顾家一直觉得她脑子不太好,所以至今没有婚配。

顾夫人解释说:“三年前,小女不幸从马车上摔下来,不小心摔了脑子。”

“既是后天之疾,或许有医治之法。正好三日后世家后谷之宴,谢家做东,有幸请来了医圣孙邈,兴许可以一治。还请夫人携三娘子一同赴宴,亦算洗尘。”谢均笑说。

站在夫人旁边的顾君听懂了谢均话里的意思,心中暗喜,欣然应允。

谢杜二人离开,路上,杜衡说:“我总算是知道前几天你怎么突然要在后谷设宴了,你对这顾蒹葭不一般啊。”眼睛没差点长在人家身上。

“她,自然是不一般的。”

杜衡仔细想了想,如实评价:“相貌不过平平,与顾静姝站在一起,更不知逊色了多少。京都的美人你看不上,刚来的小丫头偏能让你一见钟情?”

“谁与你说我与她今日初见?”

“啊?”杜衡一惊,原来还有前情?

谢均不答话。

杜衡调侃说:“可人家分明不认识你啊。”

“要你多嘴。”谢均乜了他一眼,一鞭打在他身上。

没躲过的杜衡继续问:“医圣怎么办?”孙邈行踪飘渺,后谷之宴可没请他。

“你觉得她有病?”谢均说完,骑着马绝尘而去。

“看样子确实不太机灵。不过……”杜衡扬鞭,追了上去,“谢郎若是喜欢,她自然也可以没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