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桉的困意瞬间消散,从后脊窜上来一股冷意,心中的不安在这一刻抵达最高点。
苏桉将手机熄屏,然后坐起来用力眨了几下眼睛,他必须确认自己视线达到绝对清晰,紧接着苏桉又掐自己的腿,让自己保持头脑清明。
调整好以后,他再次打开手机,陌生号码发来的两条短信重新映入眼帘。
【苏桉,我是爸爸,你和宁宁最近过的还好吗?】
【我和你妈妈这几天就会到J市,我们见个面吧。】
苏桉握紧手机,反反复复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视线若是能在此刻化成实质伤害,手机连同对面的发信人都该被穿个洞了。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苏桉气到手抖。
宁宁2个月大的时候交到他手里,一直到现在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在此之前,他们从未关心过他和宁宁,一个字的问候都没有,这时候来装什么好人?
还他和宁宁最近过的好吗?
本来过的挺好的,看见短信就不好了!
真是滑稽!可笑!
苏桉冷笑,他想,应该是发生了非常重要的事情,并且宁宁是其中不可缺少的存在,否则他爸妈怎么可能主动发消息给他?
不过说来奇怪,苏桉以前联系家里人的号码早在离开的时候就注销了,现在用的是过去的工作号,他爸是怎么找到他的?
苏桉曲起腿,左手肘抵在膝盖上用掌心托着下巴,右手手指轻敲着手机,眉头微微皱起,思索着他们的消息渠道。
周家和周与别都不可能。
那么只有学校和前房东段闷那里了。
学校的正式放假时间是6号,这几天还有值班的人,只要他们能证明跟他的关系,拿到他的联系方式和住址不难。
此时苏桉万分庆幸他搬家了,而学校那边登记的住址还是盛世荣光,否则以他对他爸妈的了解,今天收到的就不会是短信,而是两个大活人直接冲上门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至于他们的目的...苏桉暂时想不出。
那既然如此,他索性就问问。
苏桉解开手机,从短信里直接拨出去电话号码,三声嘟嘟嘟的提示音过后,对方接通了电话。
苏桉没说话,他顺手点开录音后,就静等着对面先出声。
而对面似乎也是这么打算的,双方就这么安静的僵持了三十多秒,最终还是那边沉不住气先开了口。
“苏桉吗?”是苏母的声音,三年未见,她的声音和语气一如当年。
不自觉的,苏桉唇角勾起嘲讽的笑,他疑惑发问:“你好,哪位?”
苏母似乎没料到会听见这样一句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毕竟这次通话是苏桉主动打过来的。
“小桉,我是妈妈。”苏母稍作停顿,便继续温温柔柔对苏桉嘘寒问暖道:“最近天气冷了,你要注意保暖啊,还有宁宁,幼儿园也该放假了吧?”
苏桉越听越想笑,他终于开口,“劳您关心,我家宝宝还不到上幼儿园的年纪。”
苏母噎住。
此时,苏父将电话接了过去,语气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在质问:“苏桉,你现在住在哪里?”
“想找我?”苏桉声音尾调微微上扬。
“你这话说的,我们来就是为了找你。”苏父抱怨道:“你学校告诉我们,你住盛世荣光,我们去了,那家根本没人,你是不是填的假地址?”
苏桉才不会告诉他们确切答案,而是模棱两可反问对方:“你猜呢?”
“苏桉!”苏父声音严肃,“我是你爸。”
“所以?”苏桉轻笑,“找我有事吗?”
苏桉不主动问也不主动提,就随着父母的话来回绕圈子。
苏母听不下去了,直言道:“我们要见宁宁,也要带宁宁走。”
“带宁宁走?”苏桉品了品这句话的含义,理应是只有宁宁没有他,苏桉发笑,“凭什么。”
“当然凭我们是孩子的爷爷奶奶。”苏母想到之前看过的法条,“我们问过律师了,你哥和周暖死了,我和你爸对宁宁有抚养义务。”
苏桉嗤笑,“两个月时她没了父母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提抚养义务?你们要把她送福利院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抚养义务?”
“我辛辛苦苦照顾长大的孩子,我付出多少心血才将她健康养大的宝贝,你们想带走就带走?”尽管苏桉已经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却还是被对方理所当然的话气到声音颤抖,“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们配做她的爷爷奶奶吗?”
“瓜熟你们想起来摘了,孩子我养大了你们想坐享其成,怎么那么会想美事啊?啊?”苏桉换了口气,“这么愿意做梦,没事你就抬头看看,保不准什么时候天上就掉块金子直接砸你们脸上,一砸一对坑。”
大概是因为很久没联系过的缘故,苏父苏母都忘了,他们的小儿子苏桉,骨子里就不是一个会轻易妥协、任由别人拿捏的人。
苏桉不管他们怎么想,直接厉声拒绝,“只要我还活着,你们休想抢走宁宁,也别想从她身上得到任何好处。”
“我就知道!苏桉,你早就知道了!!”苏父一听,顿时气急败坏骂道:“你们两个白眼狼,我们父母的辛辛苦苦把你们养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们兄弟两个长大以后算计我们吗?”
苏桉皱眉,听不懂对方的话,“你在说什么?”
“还装傻?”苏父因为生气激动,连带着声音都尖锐起来,“别以为你装不知道我们就会放弃,我告诉你苏桉,我活着,遗产还轮不到你拿!”
苏桉愣住,什么遗产?
“好了好了,先别说了。”苏母跟苏父似乎起了争执,苏母急切道:“小桉,别听你爸胡说八道,我们就是想宁宁了才过来看看。”
苏桉无语:“我没聋也不傻,您不用遮遮掩掩,我们之间针锋相对才是常态。”
苏母讪讪发笑,“总之你不用过多在意你爸的话,他胡说八道。”
“跟他还说什么?当初生下来就应该送出去,辛辛苦苦累了大半辈子,养出这么个东西。”苏父呸了一声,“养条狗还能帮我看家,养两个儿子全是不孝的。”
苏母劝:“你少说两句,还想不想见宁宁了?”
“要不是因为遗——你掐我做什么?”苏父激恼,“没完了啊?”
“还说还说,你是生怕他不多想。”苏母将声音拔高盖过苏父,“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跟儿子和孙女好好说话。”
“我——”
“你闭嘴。”
呦?吵起来了?看来也没商量好啊?
苏母呵斥完苏父,转头就对苏桉道:“小桉,你爸就是说话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
苏桉没应,但他突然想起来对方的一个漏洞。
短信里说,他们过几天到J市,而刚刚他爸却说,去过盛世荣光。
所以...
苏桉敛眸,他爸妈早就到了这边并且知道了他的住址,只是不知道他突然搬家,所以才没能将他和宁宁堵在家里。
苏桉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人,搬家那天,他下楼准备去小区门口接搬家公司的车进来时,有个人鬼鬼祟祟跟在他后面,后来他跑掉了。
当时那个人穿戴比较严实,苏桉只觉得他身型眼熟,却始终没对上号。
现在想来,还真跟他爸有几分相似。
苏桉没打算拆穿他们的谎言,“我的态度始终不变,没人能从我身边夺走宁宁。”
“小桉,你再考虑考虑,我们——”
“挂了吧,别给我添堵。”苏桉说完,直接就按了挂断。
咚咚——
外面传来敲门声,紧接着周与别的声音响起:“小苏老师,你醒了吗?宁宁找你。”
“醒了,进来吧。”苏桉扬声道。
下一秒,周与别开门进来,臂弯里托着宁宁,她很乖,没哭没闹,就这么搂着周与别的脖子趴在肩头。
周与别在床边坐下,苏桉伸出手接过宁宁抱在怀里,笑着问她:“你睡好了吗?”
宁宁摇头,小声说:“梦到一只大灰狼咬我。”
苏桉摸摸宁宁的头,“梦都是假的,就算遇到大灰狼,它也舍不得伤害这么可爱的宝宝。”
说着,苏桉低头在宁宁脸上亲了一下,“小叔抱着你,再睡一会儿?”
“好~”宁宁闭上眼睛,苏桉哼着调子,很快将她重新哄睡着。
周与别掀开被子一角,问苏桉:“放下吗?”
苏桉抿唇,抱着宁宁的手臂紧了紧,低声道:“我不会放开她的。”
“发生什么事了?方便的话可以跟我说说。”周与别将被子拎起,围住苏桉和宁宁。
若是以往,这种家里难堪的事苏桉不会跟别人说,毕竟他要脸,可周与别...已经不算别人了。
苏桉想到自己吃饭前刚跟他说过的一些关于家里的情况,或许这就是天意吧,让他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商量、可以分担这些事的人。
“帮我铺一下。”苏桉示意周与别帮忙。
周与别点头。
俩人将宁宁放下,然后肩并肩坐在了床尾。
苏桉沉默,周与别也没催,安静的陪着。
“我爸妈联系我了。”苏桉轻声道,“他们想把宁宁要回去。”
“要回去?”周与别愣住,是他想的那个‘要回去’的意思吗?
周与别皱眉:“争抚养权?”
“不。”苏桉摇头,他打开手机,把刚刚的通话录音放给周与别听。
周与别听完,“他们想要的只有遗产。”
“我也这么认为。”苏桉叹气,“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我哥有遗产这回事。”
周与别补了一句,“而且这笔遗产,跟宁宁的抚养权挂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