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对灵力有着很大的压制, 虽然最后醉月浮还是胜了,将血肆的头颅斩落,但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身上血肉模糊。

  醉月浮被带回了魔尊殿。

  魔尊殿通体是黑红色的,用白骨堆砌成台阶,四处萦绕着漆黑的魔气,阴森冷寂。

  霜棠坐在血池边的凉亭里,几个魔族小心翼翼伺候着他,替他梳发,替他剥水果, 替他按肩。

  “阿棠......”

  “师尊是来惩恶扬善的吗?”霜棠淡淡抬眸,“弟子以为,师尊只会管人界与修真界的事情。”

  霜棠在刻意地制造大规模的屠杀, 这从之前五名魔族的汇报中就能看出来。

  一个魔族剥好了水果, 想要喂给霜棠, 但是手在半道被醉月浮打开了。

  “你找死!”那个原本在霜棠面前显得卑怯顺从的魔族露出尖利的牙齿, 向着醉月浮撕咬去。

  霜棠也不制止, 支着头看着两人。

  最后那个魔族被刺穿心脏, 不甘地断了气息。

  然后就有其他的魔族上前将这具尸体拖走,将地面处理干净,免得扰了魔尊的兴致。

  死亡在魔界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当所有的人都是嗜杀成性, 就不会存在什么正义或是邪恶。

  但是这对于魔界正常,对于醉月浮可不正常,他却这么毫不犹豫杀死了那个魔族。

  “果然在师尊眼里, 魔族都是该死的,杀起来完全不会有负罪感。”霜棠趴在凉亭的扶手上, 懒懒阖眼。

  “不是的。”醉月浮快步上前,握住了霜棠的手腕。

  他看上去有很多话想要讲,但是在对上霜棠睁开的眼睛之后,却都哽在了喉咙里。

  最后呐呐开口,“我只是......想证明不会再骗你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霜棠抽回手,“不用师尊浪费时间了。”

  他抽下发丝间的骨簪,苍白的指尖轻抚簪身,被上面的魔气缠绕。

  魔气已经不会再侵蚀他的身体了,本该在许多许多年前入魔的霜棠因为强撑着不甘要救回醉月浮,最终半疯不疯。

  现在他彻底入了魔。

  看着骨簪上面越来越浓郁的魔气,醉月浮心头浮现了不敢置信的猜测。

  “你想要复活上古大魔?”

  魔肆说到底就是各种负面能量的凝聚体,而魔界无疑是最合适的地方。

  霜棠疯狂地制造杀戮,让魔界陷入混乱,死亡汇聚成最黑暗的能量,被他收集起来,尽数灌注给这支簪子。

  “是啊,等他复活,弟子就可以睡觉了。”

  要睡很长很长的一觉,再也不醒过来。

  大殿内霜棠唇畔溢血的画面再次涌现,醉月浮还来不及想其他的,朝着那支簪子抢去。

  魔气爆发,碰撞声震耳欲聋,周遭的魔族跪倒在地,七窍出血。

  醉月浮被掐住了脖子抵在栏杆旁,而霜棠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他。

  金眸的深处有猩红浮现。

  在看清这样的变化之后,霜棠平静的模样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

  “师尊,您要疯了。”

  醉月浮死死盯着霜棠,哑着嗓音怒吼:“疯的是你!”

  “霜棠!我将你养大,教你修习法术,不是为了让你一次又一次轻贱自己的命!”

  温柔有礼的仙人根本不会骂人,没有任何一个辱骂的词汇,只有语气凶了些。

  静静听着醉月浮斥责自己,等到醉月浮终于累了,喘不过气来了,胸膛急促起伏着。

  霜棠才轻声问道:“您教过弟子要怎么爱护自己吗?”

  醉月浮只教过霜棠,要爱世人,要护众生。

  似乎忘了,不管是霜棠还是他,也只是芸芸众生。

  醉月浮怔忡。

  ......

  魔界也会下雨,连绵不绝,沉甸甸的拍打在建筑上,将上面的血迹冲刷。

  醉月浮看着那片混合了鲜血的红雨,眸底被映得血色一片。

  倏然脚步声传来,他猛地回头,便有一少年撑着伞走回宫殿。白骨红纱做得伞,血水不断淌落,大红衣摆被打湿。三千雪发披散,血染发簪,犹如朱砂泼雪。

  霜棠嫌速度太慢,所以每日自己也出去杀戮,再带着一身的血腥回来。

  魔族是杀不完的,每一个死去的魔族都会归于魔界的核心,然后重新诞生。

  他们没有父母,也不需要亲人朋友这种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霜棠真当是生错了地方。

  “师尊还不打算回去吗?”霜棠看着醉月浮。

  “我会陪着你。”

  “我很快就——”

  “如果阻止不了你,那我就陪你一起走。”醉月浮凝视着霜棠。

  心有万千语,最终却只诉一言。

  “师尊永远都陪着你。”

  雨停了,红色的月光刺破云层。

  魔界没有太阳,只有永夜。但月光也是能照亮万物的,虽然从金色变作了血色。

  这一次霜棠不杀魔族了,他用不知何种方法捉来了许多个人类。

  修真界的人类,人间的人类。

  有醉月浮认识的,曾经被霜棠囚禁过的人。

  有醉月浮不认识的,或许是霜棠随意抓的人。

  此外,甚至还有洛汶。

  光有魔族的负面能量不够啊,还需要其他种族的。

  这些人类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洛汶一脸惊悚地看着霜棠跟醉月浮,想说些什么,但是嘴巴被堵住,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响。

  入了魔的人是疯子,不管曾经如何皎月临风,最终都是疯子。

  霜棠握住醉月浮的手,将人的剑举起来,对准地上那些人。

  “师尊,您不是想要证明自己吗?”

  少年温言软语,仿若情人之间的呢喃,“您救了他们,让他们多活那些年,现在到他们报答您的时候了。”

  “杀了他们,弟子就相信您。”

  最后的一句话像是血色落入池水,将醉月浮眸中最后的一抹璨金污染,像极了天上的红月。

  “轰隆——!”

  天际落下惊雷,地面都微微颤动。

  魔界近来总是大雨。

  惊落贯穿天与地,像是露出獠牙的巨兽,撕裂了空间,将整片昏暗的天空照得刺眼。

  雷光下,白金色的长剑刺入了一名仙门弟子的心口。

  “唔唔!”洛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醉月浮。

  疯了吗?

  没有。

  醉月浮从未有一刻此般清醒。

  他守护过很多人很多事。

  但是他年幼失去父母,长大失去爱人。

  在人间的那处府邸,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看清那个男人身下两个失去了气息的孩童时,他有多恐惧,又有多庆幸。

  幸好不是阿棠。

  他因为自己可笑的仁慈放过了这个男人,却差点害了阿棠。

  守护没有错,错在分不清该守护的对象。

  错在自不量力,错在天真盲目。

  然而在醉月浮要刺向第二个人时,磅礴的魔气将他的长剑打飞。

  霜棠还是舍不得。

  舍不得自己憧憬仰望了一辈子的明月跌落。

  那会显得他这一生的偏执像个笑话。

  仙门中人是曾经诅咒着推波助澜醉月浮去死的那些人,普通人都是牢里捉来的死囚,改换了服饰。

  修真界早就暗潮涌动,只要稍稍挑拨,就会战乱不休。人间这一代的人皇昏庸软弱,各地早有反抗军。

  死亡是最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