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邪神装成救世主【完结番外】>第320章 善恶(4合1)

  九百年前,舟向月死在了郁燃的怀里。

  他死前说的没有一个字是废话。

  毕竟,没记忆不听话的魂灵其实就只有尘寄雪一个。他这么说,是为了自己九百年后那个真正要发挥作用的魂灵。

  事情还得从一千年前说起——那时候还不是个合适的时机,所以邪神决定先死一死。

  死多久合适呢?他算了算,九百年差不多。

  为了确保九百年后重生的自己依然能够成功复苏,他从自己的天地人三魂中分离出了地魂。

  然而第一次分离魂灵的操作不太熟练,出了点岔子。他还没能赋予地魂自己的记忆,它就不知道散落到哪里的轮回去了,连个影儿都没剩下。

  舟向月:“……”

  好吧,第一次当神,手滑了也应该理解。

  地魂的尝试失败,他只好又分离出了自己的人魂,毕竟天魂必须留在长生祭。

  这回终于一切步骤操作无误,人魂会在死后九百年进入人间,恢复记忆,并循着指引重新找到长生祭,复苏成为真正的邪神。

  鉴于地魂这个前车之鉴,舟向月吸取教训,在魇境里留了多重提示,确保就算人魂也没有记忆,也会在提示下想起来——日后的事实证明,这确实很重要,因为人魂真的忘了。

  一千年前的舟向月还不知道郁燃会不按套路出牌,竟然疯到把他这个邪神私藏了一百年之久,甚至在他身上种下了锁灵印。

  锁灵咒是禁术,意味着强烈到扭曲的执念和巨大的消耗损伤。

  这实在是超乎舟向月想象的疯狂,也给他造成了一个意外的障碍——他这半路徒弟真是该死的强大,而且一眼就能认出他的魂灵,等到九百年后,恐怕可以吊打刚刚重生的弱鸡人魂。

  人魂本来就是三魂里最弱的一个,小可怜要是运气背一点,早早遇到大佬,大概还没等复苏成邪神就玩完了。

  这可怎么办呢……

  直到那个跑丢的地魂在一百年后以“尘寄雪”的名字被郁燃发现,最后来到他身边,舟向月终于有了灵感。

  这实在是个纯粹巧合的意外之喜,只能说魂灵之间有着冥冥中的吸引力,就算地魂没有他的记忆,也终将来到他面前。

  利用尘寄雪,舟向月终于从密室中逃出来,成功让郁燃杀了自己,还给九百年后的人魂铺好了路——

  相信尘寄雪会给郁燃留下一个足够刻骨铭心的教训,如果以后再次碰到他的人魂,可别再让他步上尘寄雪的后尘。

  沧海桑田,九百年其实过得很快的。眼睛一闭一睁,九百年就过去了。

  九百年后,他的人魂拥有了一个叫“舟倾”的名字,再次成为郁归尘的徒弟——就像认出尘寄雪一样,他第一眼就认出了舟倾身上的锁灵印。

  多亏了曾经的尘寄雪死得那么惨,舟倾才过得这么舒服。

  郁归尘就算怀疑他,甚至无法确认他到底是邪神口中“散落的魂灵”还是邪神本尊,也再也不忍心对他下重手,更没有像对尘寄雪那样一次次用烈火的利刃剖开他的记忆。

  九百年后的他,会在恢复一切记忆后心想原来如此,不愧是他。

  九百年前的他,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唯一的变数就是,他恢复记忆之后依然遗落了被囚禁的那一百年记忆,一直没有猜到尘寄雪就是自己那个跑丢的地魂,还以为地魂早就不知道投胎在哪个犄角旮旯,浑浑噩噩地活一生又死掉了。

  当然,这并不重要。

  ……

  不夜洲在崩塌,水晶从头顶散落,狂风呼啸。

  付一笑的沙阵被风吹成了沙尘暴,他怀疑自己是被风沙迷了眼,揉一揉眼睛立刻又心惊肉跳地看向郁归尘的方向——

  他从未见过郁归尘那么绝望的眼神,好像一切都要毁灭了。

  舟向月又对他说了什么……

  还未等他看清,郁归尘面前那个红衣身影瞬间再次消失,原本静静悬浮的无数片白骨同时席卷而来,划出一道道致命银刃,直刺向郁归尘的咽喉心口!

  白骨的暴雪突然被接天连地的风沙裹挟进去,撞击在沙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付一笑额头上爆出了青筋,他冲郁归尘吼道:“你去追!这里有我。”

  郁归尘点点头,身影在骤然一亮的符阵光芒后消失。

  不过是这短暂耽搁的片刻,空中飘浮的符阵变得更强了。

  付一笑的目光迅速环视四周,从高空中散落的符火到地面凌乱闪烁的水晶,没却有一处能看见舟向月和郁归尘的身影。

  不夜洲之心的水晶脚下只有一条蜷缩起来的银白鲛人,长长的银发像绸缎一样散落下来,几乎将整个纤细白皙的身影包裹起来,不知道是死是活。

  付一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间,就追向了远处厮杀的尘寄雪和鱼富贵。

  没有办法,现在所有人都自顾不暇,他得先顾最要紧的地方。

  付一笑盯紧尘寄雪那一道如雪剑光的方向,一滴汗慢慢沿着脖颈流淌下来。

  砰!

  撞击的巨响之后,一大堆水晶碎片坠落下来,砸在惊慌躲避的人群头上,飞溅出令人眼花缭乱的碎光。

  “妈呀……我寻思我也不是死神小学生体质啊,怎么就老是遇上这种神仙打架的倒霉事呢……”

  角落里,柯短命哆哆嗦嗦地搓着手,心惊胆战地看外面的战况。

  空中符阵乱飞,仿佛夺命飞镖一样,被打中的人瞬间就会被削掉一块,接着就惨叫着在地上翻滚,翻滚着翻滚着就不动了。

  在他身后,楚千酩、祝凉、唐思恩、钱多战战兢兢地挤成一团,各自背对着彼此,手里都警惕地拿着画好的符纸朝向不同方向,防备着哪里突然飞来什么东西打到这里。

  不夜洲异变发生时,他们几个都不在大厅,而是在卜先生和神婆所在的地下区域的出口。

  钱多和唐思恩本来正要离开,而楚千酩和祝凉则是被热心的柯短命领过来的,没想到几人刚遇到彼此,天花板就塌了,人们开始乱窜逃命,而他们也看到了大厅里那惊心动魄的战场。

  “小……小柯哥,多谢你的……树,”楚千酩几乎要痛哭流涕,“救命之恩涌泉相报!”

  他们几人头顶是一片浓密的树荫——刚才一片混乱之中,几人抱头鼠窜几乎以为自己要命丧当场的时候,柯短命不知怎么的突然爆发出神奇的力量,竟让四周的水晶里长出了纤细的树苗。

  树苗飞快生长,很快就在他们头顶上长出了一片相互缠绕的树荫,树枝十分坚韧,可以挡住乱飞的符咒和坍塌的碎块。

  柯短命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哎,之前在千面城的时候我怎么都觉醒不了灵力,只能每天拼命扫地,生怕城主觉得我没用,把我给扫地出门了……这下好了,我应该是木系地易宿?”

  他满足地叹口气,“虽然好像没什么用的样子,但至少说明我不是不可救药嘛。”

  “明明就很有用啊!”

  躲在柯短命的树底下的几人争先恐后道,毕竟关键时刻能救命啊!

  他们四人都在用符咒防守,而柯短命出了树,别的倒是没什么事需要做了。

  他大着胆子往外一探头,想去看看大厅里现在战况如何,结果惊叫一声:“啊!”

  嗡!

  付一笑耳边好像突然撞响一声沉重钟鼓,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的视野变得眼花缭乱。

  天旋地转的视线产生了一种窒息感,他仿佛被漩涡拖到水底,张口呼吸却没有任何空气。

  他心中警报骤响——原本一直是鱼富贵的法螺在帮助他们抵挡邪神法阵的干扰,现在法螺突然失效,他出什么事了吗?

  付一笑挣扎着抬头,终于在晕眩的视野里看到了他和尘寄雪的身影,心跳几乎停了一拍——

  尘寄雪手中长剑捅穿了鱼富贵的胸口,背后那一截穿出的剑尖滴滴答答落下鲜血。

  尘寄雪眼前的世界都安静了。

  鱼富贵温热的血溅到他身上,那双异色的瞳仁泛着红死死盯着他,目光因剧痛多了一丝茫然和难以置信。

  “阿雪……”

  鱼富贵抬手攥住了刺进自己胸膛的剑刃,一用力,鲜血就从指间一滴滴淌落。

  尘寄雪耳中嗡鸣,他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视野里四面八方的水晶折射出璀璨如银河的光芒,美得像是一场梦,勾起记忆里一个无比相似的梦幻夜晚,朦胧的光影仿佛从心底最深处浮现出来——

  耳边是风声。

  鼻尖有酒香。

  他睁开眼,看见月华灿烂、星河流淌,无数流星在夜空中划出道道璀璨光痕,漫天飞舞的芦苇絮从他脚下飘起,一低头就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湖面,如同跃动着无数条闪烁的银鱼。

  是他在凌云塔尖舞剑那一晚。

  那一刻天高地远,唯有星河与飞絮同他共舞,仿佛身体里的灵魂挣脱了躯壳和一切束缚,扶摇直上九天,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是的,自由。

  没有任何人能束缚他,神也不行。

  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鼻尖传来浓重的血腥味,他听见鱼富贵疼痛的咬牙喘息声,看见一滴滴鲜血沿着自己的握剑的手滚落。

  眼中灼热得像要烧起来,可是他无法落泪。

  握着剑的手在颤抖,却动不了分毫。

  曾经这样的绝望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但他也曾反抗过,那时他想……

  他想,他至少可以了结自己。

  尘寄雪突然松开手,拼尽全力地往后一倒。

  他从高处坠落,掉进满地尖锐的水晶碎片里,好像听见无数锋利边缘刺破血肉的声音,还有旁边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痛。

  死后再也没有体会过这样的痛了。

  眼前一片血红,可能有碎片扎进了眼睛。

  血意蔓延的视野里,好像飘起了许多鲜红的花瓣。

  是幻觉吧……就像是他在凌云塔顶舞剑时,那千千万万随风飘舞的银白芦苇絮一样美。

  尘寄雪感觉自己好像拥有了短暂的宝贵自由,趁着第一下撞击的剧痛过去,抓起手边的一片碎片,看也不看就往自己脖子扎去。

  可是他的手还没抬起来,就颤抖着动不了了。

  为什么……为什么……

  尘寄雪几乎尝到了咬碎牙关的血腥味,这时忽然有一个熟悉的年轻声音在他头顶响起:“蝉爷,我也被你庇护过。”

  那个年轻的声音蹲下来,从他耳边传来,“我送你上路。”

  啊……是他。

  尘寄雪在记忆里搜寻到声音的主人。

  是一个很低调的孩子,身手很好,经常杀人,给他做过保镖。有他动手,会很干净利落。

  “阿雪!”

  付一笑失声惊叫,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戴着白无常面具的少年用匕首扎穿了尘寄雪的咽喉。

  鲜血喷涌而出,随即就化作一片片血红花瓣,随风飘起。

  下一刻,尘寄雪的身体也在瞬间散落成无数血红花瓣,仿佛一场被风吹得飞旋起来的花雨,纷纷扬扬地飘洒。

  明明知道尘寄雪已经死了,在不夜洲的这个不知是鬼魂还是别的什么诡异存在,但付一笑还是忍不住心神俱震,心脏几乎要撕裂一样地剧痛。

  他只迟来了一步,顿时趔趄地跪倒在地,只能绝望地伸手攥住一把飘飞的花瓣。

  手心与花瓣触碰,突然传来烧灼般的剧痛。

  付一笑下意识一松手,才发现那些血红花瓣竟碎裂成了扭曲细碎的符文,发出不祥的血色暗光,在他手心蚀刻出鲜血淋漓的伤口,甚至像是某种阴暗诅咒一样继续拼命往里钻,剧痛沿着血脉蔓延。

  同一时间,尘寄雪散落出的那一片花瓣雨也被风卷进了空中红云一样飘浮的符阵里。

  符阵顿时变得更加明亮,血红光芒如怒海翻涌。

  仿佛死去的魂灵零落成泥,化作祭阵的一部分,献祭给了神明。

  付一笑失魂落魄地看着这一幕。

  红云之下,到处都是尖叫,到处都是鲜血。

  血红花瓣飘向空中、汇入符阵,满地流淌的鲜血则被闪烁寒光的水晶缓缓吸收,让它们散发出诡异的血红幽光。

  这片血色从不夜洲之心缓缓向四周延伸,就像是搏动的血脉在大地上流淌,蔓延出无边无际的血色祭坛。

  这一幕美丽至极,也恐怖至极。

  仿佛是地狱最深处。

  到处都看不见那个红衣的身影,但血的祭祀已然开启。

  神明甚至不需要在神坛之上出现,神坛下的人只是对付他的祭阵就已经精疲力尽,正在一个个无可反抗地成为神明的祭品。

  付一笑想要痛哭怒吼。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不给他们留任何余地?

  一千年前他们杀了他,甚至没有机会问他任何事。而现在,他也根本不屑于听他们说任何话,祭阵一开启就是天翻地覆,要他们所有人的命……

  “……啊!”

  手腕突然传来剧痛,付一笑失声惨叫。

  他的手腕被生生砍断了。

  剧痛之中,付一笑猛然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面前人漫长的白发在风中飞舞,发间和身上的细碎红宝石闪烁着血红光芒。

  不知愁?!

  不知愁对他冷笑:“想死吗?继续跪这儿不动,等那些诅咒蔓延到脖子,断的就不是手腕,而是头了。”

  付一笑的大脑一时接收不了这么密集的巨大冲击,直愣愣地盯着不知愁反应不过来。

  看到他震惊的表情,不知愁微微翻了个白眼:“行了,看不出我是个死人吗?我在凌云塔里死得透透的了好吧,死后逛逛赌场也不算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吧?你可别想把我再抓回去。”

  付一笑:“……”

  他的大脑终于慢慢回神,手腕上连绵不断的剧痛在此时变得更加清晰,后背冒出一层又一层冷汗。

  所以不夜洲这里不仅有活人,还有死人……只是之前大家都戴着面具,认不出来。

  不知愁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笑哥你搞清楚现在的重点——是邪神。”

  “你行不行啊付一笑?上赶着作死也别在现在啊,还得费人给你收尸。”

  千面城主甄如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一抬手往他嘴里塞了什么东西,动作粗暴地掰着他的嘴让他咽下去了,“止痛药。”

  下一刻,付一笑张开的嘴里一下子被塞进一团布,手腕上的疼痛突然加倍——

  楮知白在旁边娴熟地包扎起他的手腕,痛得付一笑咬紧了嘴里的布条。

  缓过一口气后,付一笑喘着气问甄如意:“你不是……信了邪神吗?”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混乱了。

  甄如意的脸一瞬间有点扭曲:“他骗了我。我还以为……”

  她冷着脸一摆手,“算了,总之我在这里碰到我哥才知道,我被耍了。”

  不知愁冷冷笑了笑,抬头去看空中飞舞的符阵,“无邪君,呵,他算哪根葱……我们演戏给他看,还得看他有没有命看!”

  说话间,无数道鲜红血线忽然从他手上腾空而起,仿佛带着钩子一样挂在了符阵之上。

  他挥手狠狠一扯,就见飞速旋转的符阵里一下子被扯破出一道口子,符咒就像被他的血线扯下来一样,如成群的血红蝴蝶一样跌跌撞撞地破碎落下。

  付一笑又一次震惊了。

  不知愁居然能破坏符阵!

  刚才他已经试过很多次,那个符阵就像是代表了不可抗拒的神的旨意一般,完全无法破坏,他都绝望了。

  ……不知愁死后,竟然变得这么强大了吗?

  眨眼间,不知愁那标志性的一头白发就出现在了高处,长发飒飒飞舞,几乎伸手就能摸到符阵。

  他几次拉扯血线,无数血符纷纷落下,而他的眼角嘴边也流下了血,血一淌落就变成无数花瓣飘飞出去。

  不行。

  不知愁意识到,破坏符阵对他自己的反噬也很大,他的鲜血还会变成血符,回到符阵之中……这样没完没了,邪神的符阵只会越来越强大。

  甄如意突然惊叫出声:“哥哥背后!”

  一道没有在符阵里的血符忽然如鬼魅般从背后袭向不知愁,可它速度太快了,哪怕不知愁现在转身,都无法完全躲过它的撞击。

  刚才付一笑碰到血符的是手,砍掉手就可以阻止诅咒蔓延。但如果是被血符撞到了腰……

  风声乍响,不知愁突然被一个东西狠狠撞倒,只听见背后一声孩童的惨叫,同时传来仿佛烈火灼伤皮肉的滋啦声。

  他猛一回头,正看见一个头大身子小的小孩翻滚着倒在他原来的位置,倏忽散成了无数血红花瓣,被风吹散——

  不知愁忽然认出来了。

  他曾经在一个家族的围屋做客,发现围屋底下镇着一个被活埋的怨气满满的小鬼。

  正好他看那个家族也不太顺眼,就顺手送了面镜子给那家族长,帮助小鬼从地底下出来索命。

  那个小鬼后来偶尔会在他照镜子时出现,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他。

  不知愁不知道小鬼叫什么名字,也懒得理他,毕竟那本来只是他自己一时兴起的举手之劳,他也不喜欢小孩。

  但现在,那个小鬼却冲出来牺牲自己救了他……

  小鬼的身子小小的,散落出的花瓣也不多,转眼就已经全部被吸进了那个符阵。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在那致命血符的攻击下化成血水、散落成花瓣,符阵此刻已经庞大如一团堆积的火烧云,浓重血色沉沉地压在所有人头顶,仿佛索命的倒计时。

  太强大了……

  那是神的旨意,那是神的力量。

  “咳……”

  不知愁忽然感到喉中一阵腥甜,他捂住嘴不想吐出血,却因为喉间涌起的火辣痒意不得不咳嗽起来。

  看到吐出来的东西,他瞳孔骤缩——他嘴里直接吐出了血红的花瓣。

  喉间的痒意已经变成了烧灼的剧痛,他知道那是有符咒在他喉中就已开始侵蚀他的血肉,诅咒又沿着体内血脉飞速蔓延。

  ……刚才还在嘲笑付一笑说如果被血符传染到脖子就只能砍头了,他现在就得砍头了。

  烧灼的剧痛迅速蔓延至全身,就像是烈火焚身的痛苦。

  他晃了晃,终于无法再支撑自己的身体。眼前视野被滚烫血色笼罩,他坠入了火海。

  心神涣散,他分不清……

  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他体会过太多次了……

  鬼魂总是难以忘记自己生前最痛苦的事,他也是。

  记忆最深处的恐惧和绝望化作火焰自心底向上焚烧,熊熊火海将他吞噬。

  纸灰呛人的气味。戴着面具的红衣神像。燃烧的火光。

  幼小的他在神像的注视下被剥了人皮,又粘上一身野兽的皮毛……

  没有尽头的毒打,没有尽头的疼痛。

  梨园里火海熊熊,他抱着小白的尸体,身上着了火,跌跌撞撞地跪倒在神像脚下,求神明对这个世间施以最恶毒的诅咒。

  痛不欲生的蝶生蛊。

  鬼面陇里纸钱飘飞,如苍白蝴蝶漫天飞舞。

  凌云塔里永恒一般寂静的痛苦,一直伴随他到死亡解脱的那一刻。

  ……已经是鬼了,可他好像又要死了。

  鬼死了会怎么样?

  大概是魂飞魄散,永远消失吧。

  这次真正死去,他或许会像曾经在凌云塔里濒死时那样,闻到梅面陇里梅花的香味。

  等等,梅花的香味……

  他还给阿难种了一棵梅花树!

  不知愁猛然从疼痛的幻觉中惊醒,阿难也在这个魇境里!

  他挣扎着起身,睁开像被火烤一样痛的眼睛,飞快地搜寻远处的身影——妹妹还在。

  她好像想冲过来,却被已经开始向下挤压的符阵拦住过不来。

  无数重血红的符文旋转成一圈圈漩涡,将整个大厅里的人群分割成许多块,彼此之间都无法顾及。

  不知愁猛然咬紧牙关。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

  对付符阵绝对是行不通的,根本碰不到邪神的半根毫毛。

  擒贼必须先擒王,可是邪神在哪里……根本看不到他的存在……

  不知愁强忍着四肢百骸几乎令人发疯的灼痛,目光环视整个混乱的不夜洲大厅——

  他看到了不夜洲之心那个蜷缩的银白身影。

  找到了!

  不夜洲主人是这个魇境曾经的境主。如果这里还有人知道邪神的所在,那就只有他了。

  而他一直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可能就是因为被邪神困在那里……正因为他能对邪神产生威胁!

  好像有无数银蓝色的蝴蝶从脑海中飞起,化作流水一样清凉的雾气浇熄火焰,抚平血脉里燃烧沸腾的剧痛。

  不知愁猛地拔出匕首在心口一剜,细细血线如琴弦一样在指尖一抖,整个人就像是变成了一只轻盈的蝴蝶,瞬间出现在不夜洲之心的斜上空,白衣如蝶翼般翩然散开,无数血红花瓣飘散在身后追逐——

  这一瞬间,鲛人睁开了那双银色的眼眸,与空中的不知愁对视。

  两人没有说话,他们甚至彼此并不认识,只是一个眼神交流,就像是触发某种灵魂深处的震荡,瞬间便达成了默契。

  就是现在!

  下一刻,狂风骤起,不夜洲之心光芒大亮!

  水晶簇周围,两个银白长发的身影出现在彼此对面,两人掌心相接,长发在狂风中飞舞,就像是镜子照出的对称景象一般,美得惊心动魄。

  掌心镜面之处,一面原本不可见的隐形屏障轰然显现,气浪翻涌。

  轰!!!

  空中的符阵猛然震荡起来,无数血红符咒碎裂落下。

  人们纷纷抬头望去——只见洋洋洒洒飘落的落英中,邪神的红衣身影终于在高处显现,映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那两人默契配合、拼尽全力的一击,竟然能逼得邪神现身!

  邪神也并不是无懈可击的……

  乔青云忽然看见不远处一个人用伤痕累累的手摘下了面具,猛然惊讶道:“……是你!”

  这个人她不久前才见过,他明明不属于这里,他是另一个魇境的境主……

  下一刻,她又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曾见过的境主。

  此时此刻,漫天飞舞的血红花瓣之中,浴血奋战的人们之间,一个又一个原本一直戴着面具的身影摘下了面具,露出面容。

  如果有人进过足够多的魇境,就会发现他们都是曾经的境主。

  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被血符侵蚀,顷刻间就散成千千万万片血红花瓣,融进邪神的祭阵。

  血红符阵在空中旋转,就像是一座飘浮的猩红神坛。

  神坛之下,是跪拜的信徒和即将死去的祭品。

  神坛之上,则是接受跪拜、享受祭品的神明。

  世间无数生离死别、艰难苦楚,不过是神明早已安排好的戏码。

  可提线木偶如果有了自己的灵魂,也可能会挣脱神的掌控。

  一个个扯断提线的木偶拼死反抗到了最后一刻,哪怕终将魂飞魄散,也拼尽全力地将邪神困在了这里,让他无法隐匿在祭坛之后,高高在上地旁观他们的挣扎与血泪。

  就好像冥冥之中,曾经的赌神“蝉”与邪神坐在同一张赌桌上所说的那句话——

  今夜宜弑神。

  砰!

  不知愁重重摔在地上。

  不知道不夜洲主人摔到哪里去了,他们撬开邪神的屏障已经耗尽了一切力量,现在反噬加倍,不知愁好像整个人都着了火,痛得他想贴地翻滚,却没有丝毫力气。

  滴嗒。

  有鲜血滴落在他耳边的地上,他费劲地一睁眼,在晕眩的视野里看到一个戴着白无常面具的少年蹲在面前俯视着他,手中的匕首还在往下滴着血。

  这个人的身影好像很眼熟……

  少年伸手,取下了自己的面具。

  啊……

  沈妄生。

  不知愁瞳孔微微放大。

  他的喉咙已经被诅咒侵蚀得不成样子,嘶哑地低声道:“你也在这里……”

  “没想到吧?”

  沈妄生低头看着他,露出一个冷笑,“看到你也不得好死,我真是高兴死了。”

  不知愁:“……”

  他闭嘴了。

  他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他现在也快死了,沈妄生要折磨他都来不及,而且他很怀疑他根本没有任何手段可以让他比现在更痛苦。

  沈妄生冷冷地盯着他,手中刀光一闪,干净利落地切开了他的喉咙。

  血沫从不知愁喉间的伤口涌出,随即散落成血红花雨,乘风飘起。

  不知愁缓慢地眨眨眼,对沈妄生嘴唇翕动:“谢谢你。”

  一阵风过,他也碎成了无数花瓣。

  沈妄生抬起头,看着仇人所化的花瓣飘散到空中。

  嘴边有一丝灼热的痛意,他用手指关节一揩,手上便沾了一抹鲜血,随即变成一片猩红花瓣,被风吹起。

  沈妄生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他循着那片飞起的花瓣抬头看去,看到空中飘浮着数不清的猩红花瓣,汇成翻涌的血海。

  他看到了那个红衣的神明,他曾经入过他的梦。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看见神明垂眼往这边瞥了一眼,与他对视。

  那个瞬间,沈妄生挑衅地笑了起来。

  他不是神明,不知站在神坛上的神明看他们这些蝼蚁,会是什么感觉。

  但他一闭眼,就能想象到神明透过那些飘飞的花瓣,看见一张张流着血泪仰头看向自己的脸。

  神明一向只站在高高在上的神坛之上俯视众生。

  可众生用尸山血海铺成路,踏着无数冤魂的嚎哭来到神明面前,要向天讨个公道。

  沈妄生远远地看见那个穿过血海走向神明的黑衣身影,缓缓闭上眼睛。

  视野里最后的景象就是无数纷飞的血红花瓣,凄美而奇诡。

  他自己也变成了血红花瓣,向上飘散、飘散……最终消失在不可知的尽头。

  没关系,他不必亲手弑神。

  他可以做那铺路的砖、搭桥的石,他愿意在黎明到来前以最悲惨的方式死去。

  因为他知道,神的死期已至。

  ……

  郁归尘再次追到那个红衣身影时,如同红色浓云的祭阵几乎已经充斥了脚下的整片区域,隔着血海翻涌的厚重符咒,几乎已经听不见什么活人的声响。

  他一步步走过纷飞的花瓣和烧尽的灰烬,看到那个人的猩红衣摆像是火焰一样在风中猎猎飞舞。

  当他终于走到邪神面前时,神明开口了:“通常来说,神明会给那个穿过鲜血淋漓的祭阵,第一个来到神明面前献上自己的勇敢信徒一个奖励。”

  舟向月淡淡地看着他,“耳朵,你有什么愿望?”

  郁归尘身上滴滴答答往下淌着血,一张口声音如同砂纸磨过血肉的沙哑:“告诉我真相。”

  “真相?”舟向月哑然失笑,“耳朵,天真单纯的剧本是付一笑的,不是你的。都到这个时候了,你难道还对我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舟向月……”

  郁燃眸色沉沉地凝视他,心口剧痛难忍,喉中鲜血淋漓,“你的生命里,有没有说过哪怕一句真话?”

  “哦?你实在想听的话,我现在就说一句,你听听好听不好听。”

  舟向月轻笑一声,飘飘忽忽的呼吸忽然凉凉地吹进郁归尘耳中,“郁归尘,我爱你。”

  柔软轻盈的衣摆仿佛挑逗一般拂过郁归尘的手背,手背上瞬间青筋暴起。

  “——你信么?”

  电光石火间,郁归尘身形遽动,猛然转身抓住蹭过自己腰侧的手腕,拧转、下拉!

  转眼间,镣铐般坚硬的双臂已把舟向月面对面锁在怀里,双手扭到背后。

  舟向月突然被拽进郁归尘怀抱的桎梏,顿时神色一冷。

  法力已经完全恢复了,奈何身体还是那么弱。虽然他现在轻轻松松就能遁形摆脱掉郁归尘,但还是有点不爽。

  “在鲛人泪那个魇境里,”郁归尘钳制着他的手腕和腰,在他耳边飞快道,“你让我忘掉我的梦魇。”

  怀中人的动作一顿。

  郁归尘知道,他完全可以立刻从自己怀里消失,再在另一处重新出现。

  但他没有。因为自己说的那句话。

  舟向月仰头看向郁归尘,恍然大悟:“啊,是那个梦……长生香的那个梦。”

  那个梦里异香摇曳如烟,他们在烈火灰烬里拥吻,将彼此揉进骨血的最深处。

  也是在那个梦离,郁归尘窥见了千年前某些他不想暴露的秘密。

  所以在那个梦的最后,他搂住郁归尘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让他忘记那个梦。

  他吃亏就吃亏在当时还没有九百年前的记忆,不知道自己使出的诱骗招数,郁归尘早就已经见过成百上千次了。

  千锤百炼之后,郁归尘再看到他突然主动投怀送抱,恐怕会下意识地警惕起来。

  ……为什么郁耳朵总是要给他找点意料之外的麻烦,舟向月心想。

  郁归尘忽然眼前一花,怀里的身体瞬间消失。

  冰凉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转瞬之间,他和舟向月已经面对面地站在不夜洲之心那一簇水晶棋盘的两边。

  舟向月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仿佛时间突然静止,呼啸风声停了。

  纷飞的符咒悬浮不动,爆炸的焰火凝固成闪亮的火花和将将燃尽的暗红灰烬,无数水晶碎片停在坠向人们头顶的空中,仿佛亘古不变的漫天星空。

  付一笑在他们不远处定格在惊异地看向这边的瞬间,他手上满是沙砾擦出的血痕,飞溅的鲜血也停在了空中。

  更远处的无数人也定格在惨叫、怒吼、痛哭的瞬间。

  “……对了,你竟然在十六岁的时候就用了这种时间静止的禁术,”舟向月对郁归尘笑了笑,“我看你也不是很想活了。”

  “今天这个样子,看来你们是非弑神不可。”

  “我逃不掉了,但也不是不能拉你们所有人陪葬。”

  “既然这样,不如我们赌一局吧。”

  郁归尘的目光扫过光芒闪烁的棋盘,又抬眼看舟向月。

  “你应该已经知道天地人棋局的规则了吧?还是赌那个最简单的一招定胜负,天克地,地克人,人克天。”

  舟向月微笑注视着他,眸中仿佛升起一轮血月,“赌上生死。”

  “你不是很爱我吗?但我看你更爱这个世界和你自己。又要阻止我干坏事,又不舍得杀我,还想占有我——然后你就把我关了一百年。”

  舟向月注视着郁归尘,“你知道那一百年对我来说是什么生不如死的感觉吗?我宁愿你杀了我。”

  郁归尘看起来好像快要碎掉了,仿佛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变成带血的利刃,活生生地剜开他的心脏。

  他喉结缓慢滚动,嗓音嘶哑:“对不起……”

  “一千年前你不愿意选,”舟向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现在,你总得在我和别人之间选一个。我已经很仁慈了,不用你亲自动手杀我。无论最后什么结果,我愿赌服输,你……嗯,你也不服不行。”

  郁归尘整个人几乎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舟向月将他颤抖的神情纳入眼底,忽然笑出声,“哈哈哈,怕不怕?怕我拿其他所有人的命威胁你,逼你杀我?”

  郁归尘眼睛通红,他往前走了一步,“舟向月……”

  “我不为难你,”舟向月打断他,“就要你证明一下你对我的爱。”

  他伸手拨弄一下棋盒里晶莹剔透的棋子,叹了口气,“我实话说吧,你可能已经猜到了,我一开始其实也不想这样的。但是神有神的使命,我不能改变命运,我得去实现命运,不然就不配做神了。”

  “神的道德和人的是不一样的。就像你种一棵花,需要浇水除草——换成凡人,你可能是被神呵护的花,也可能是神手下那棵被除掉的杂草,还可能是被浇水淹死的虫子。”

  “现在杂草和虫子都反抗到我面前来,说不准我浇水了,可我还得种花,我该怎么办呢?”

  舟向月垂眼看向面前的棋盘,沉默片刻。

  随后,他轻声道:“耳朵,我很累了。反正所有人都要杀我了,我对让他们陪葬其实没有什么太大兴趣。”

  他对郁归尘眨眨眼,“我只对你有兴趣。”

  “这样,我们赌一局,这是我的规则——如果两个人出了同一个棋子,那就一起死。”

  “你要是真的不怕死……”

  舟向月抬起眼,定定地看向郁归尘,“陪我一起死,这一切就结束了。”

  郁归尘望着他。

  舟向月的眼睛很黑,很沉静,映出了他身后绝望的人群、四溅的鲜血、飘飞的花瓣。

  这世间的一切生离死别和愤怒绝望都消弭于无声处,落在这一双平静无波的眼里,仅仅化作一抹血色的涟漪。

  郁归尘看了他很久,最终低低道:“好。”

  舟向月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这样,不如我们都出‘地’吧!谁叫我这么爱你呢。”

  不夜洲之心闪烁着冰冷的晶光,他从棋盒里拿出一枚棋子,对着光看了看。

  晶莹剔透的棋子上有一个血红的“地”字,随着在手指间的翻转而闪烁着流淌血液一样的光,仿佛白玉肌肤上以鲜血烙刻的印记。

  往常人们说,天地为局人为棋。

  但此刻,天、地、人都化作他手中棋子,会在落子的瞬息间尘埃落定。

  无声无息,却震耳欲聋。

  这一刻,时间忽然恢复流动,飞溅的鲜血落地,飘飞的花瓣扶摇直上,嘶吼声从依然在绝望搏杀的人们喉中传出,带着无限恨意和痛苦。

  巨大的喧嚣声如洪流涌来,但郁归尘恍若未闻,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舟向月和他手中的棋子。

  舟向月掂了掂棋子,笑着看向他:“耳朵,你说我们一起死了,下辈子是不是就能投胎成一家人?”

  郁归尘看着他,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嗯。”

  “真好,我想和你做一家人。”

  舟向月笑了笑,把棋子扣在水晶棋盘上,“该你了。”

  水晶棋盘映出了下方的彤云和血光,一闪一闪。

  郁归尘没有动,他依然很深很深地看着舟向月,好像想把这个短暂的时刻拉长到永恒,就这样化为两尊雕像。

  但这只是一瞬间的错觉,他终于还是拿起了一枚棋子。

  下方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付一笑瞪大眼睛,他好像猜到郁归尘打算做什么了,整个人在极度惊惧中颤栗。

  别!

  他想叫却叫不出声,师弟!住手!

  不要这样……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你看那里!他们在干什么?”

  “那不是那个天地人棋局吗?!一步定胜负,绝无翻盘的赌局……”

  “玄琊君和邪神赌上了生死!”

  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花瓣无声飘落,就连空中漂浮的符阵都偃旗息鼓。

  无数人的目光看向那唯一光芒耀眼的棋盘,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上一次棋局开启,不夜洲易主。

  这一次,难道真的可以这样结束噩梦吗……

  看见郁归尘拿起棋子,舟向月慢慢闭上眼。

  他轻声呢喃,“耳朵,你可千万要等等我……不然我走得慢,追不上你。”

  玉石轻触发出清脆一声,郁归尘的棋子落下。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不夜洲之心猛然迸射出耀眼夺目的光芒,仿佛太阳和月亮撞击爆炸,过于刺眼的亮光让所有人都瞬间目盲,眼前只有一片死寂的白光。

  下一刻,付一笑被刺得流泪的眼睛陡然瞪大,一声嘶喊卡在咯咯作响的喉咙里发不出来。

  时间仿佛静止,所有声音都归于无声。

  他看见郁归尘猛然扑向舟向月,纷飞的血红花瓣像葬礼的雪花一样飘落在他们身上,飘浮的祭阵骤然大亮,有如血海翻涌,惨红光芒照亮了棋盘上那两颗孤零零的棋子——

  郁归尘这一边的棋盘上,是“人”。

  而舟向月的,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