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唐思恩总觉得有些不安,但钱多还是在兑换处抵押了自己全部的记忆。

  “两百祸福钱!”

  柜台后的工作人员说。

  钱多抵押记忆所换的筹码报价一出,顿时引来了一片或羡慕或不忿的声音:“这么多?!什么记忆这么贵啊?”

  立刻有人窃窃私语道:“你忘了?刚才还有个换了五万的呢……”

  于是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讨论和感慨,在兑换处真是同人不同命。

  钱多耳朵里只剩下那些噼里啪啦的钱币掉在柜台上的悦耳的叮咚声响,完全没有注意周围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拿到新的筹码之后,他拉上唐思恩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兑换处,目标明确,又去了赌大小。

  “两百看起来挺多,但我们玩的就是一个概率,”钱多对唐思恩说,“如果去人字桌,一百一百地下注的话,只能玩两局,风险有点大。十枚十枚地下注,就可以大大提高赢钱的概率!至少先保本!”

  唐思恩当然没意见,其实他脑子不算太灵光,赌桌上那些玩法他大多都不会,也就是这个最简单的赌大小还能看明白,让他勉强有种心里有底的安全感。

  第一次,钱多押了十枚,一把就赢了。

  第二次押了二十枚,又赢了。

  第三次押了四十枚,居然又赢了。

  第四次,钱多手掌一张,竟然要押两百枚祸福钱。

  唐思恩大惊失色:“钱多,你之前怎么说的……”

  “你不懂!”

  钱多兴奋道,“这个要讲手气的!我现在手气这么好,现在不赶紧抓住这个运势,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要知道,运势这种东西,向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钱多不顾唐思恩的劝阻,还是押了两百。

  这一把一开,又赢了!

  唐思恩眼睛都直了。

  钱多现在的手气好像真的很好,他们有440枚祸福钱了!

  “押大!”

  只听哗啦一声,钱多一口气把440枚祸福钱全都押了上去。

  大,大,大……

  钱多心里有种隐隐的感觉,他会赢!

  这一回,唐思恩也紧紧盯着水晶球里的三颗骰子——一定要赢啊,一定要赢啊……

  大!

  真的赢了!

  现在有880枚祸福钱了!

  在短短十分钟的时间里,钱多赢了将近九万块钱!!!

  “啊啊啊!!!”

  钱多抱住唐思恩,一用力竟然把他直接给抱了起来,吓得唐思恩龇牙咧嘴:“钱多!”

  看到流水一样哗啦啦涌到他们面前的钱币,唐思恩眼睛都直了:“……钱多,你要不再押四百试试?”

  “四百算什么!”

  钱多大手一挥,“八百八全押上!这数字多吉利!”

  “可是……”唐思恩来不及劝阻。

  钱多根本就没在听他说话,他只听见骰子骨碌碌翻滚的声音,钱币哗啦洒在桌上的声音,远远近近的赌桌上咒骂和大笑的声音。

  那些声音是如此美妙,仿佛翻涌的金灿灿的钱币都化为了他血液的一部分,在他体内涌流。

  血脉贲张的激响之下,心底最深处仿佛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说,这也太疯狂了。

  880枚祸福钱,这一把就是八万多块钱啊!

  秦家倒了之后,钱多再也不是之前那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少爷。

  他点外卖的时候,八十块的都觉得这是什么天价坑人外卖,绝对不会考虑。

  可是换成了哗啦哗啦响的闪亮筹码之后,钱好像都不是钱了。

  现在看到一把押注八万多,他竟然只觉得由衷的兴奋,那种兴奋几乎让他发起抖来。

  钱多想,他疯了。

  但疯了就疯了吧,他能赢,他会赢的!

  “押大!”

  这一次,当水晶球里的骰子静止下来的时候,钱多浑身的血液都瞬间凝固了。

  是小。

  “钱多?钱多?”

  好像有人在摇晃他的肩膀,唐思恩模模糊糊的声音从喧嚣的声音中挤进钱多的脑海,就像是穿过晃晃悠悠的棉花。

  “钱多!”

  唐思恩着急得拍他的脸,“你清醒一点!我们去走走!”

  唐思恩拽着魂不守舍的钱多往外走,钱多眼睛发直,目光都不知道在看哪里,仿佛行尸走肉一样被唐思恩拖着走。

  就在这时,一个人低着头从他们身边走过,忽然有一个声音如阴风一样飘过钱多的耳朵:“需要转运吗,先生?”

  “需要转运吗?”

  然而钱多脑中嗡嗡直响,根本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就这样与他擦肩而过了。

  唐思恩看着钱多仿佛失了智一样的神情,头疼地挠挠头:“……我听说有的同学没敢去下注,不然我们找他们借一点筹码来,看看能不能把你的两百赢回来?”

  但他随即想到每两个人只有二十枚祸福钱,要凑到两百实在是不容易,顿时泄气了。

  “……要不我们还是去兑换处吧,我也把我的记忆抵押了,看看能换多少……”

  “兑换处!”

  钱多猛然叫起来,把唐思恩吓了一跳。

  钱多眼里好像燃烧着热烈的火焰:“对,兑换处!再去换点祸福钱来!”

  “刚才不是说有人换到了五万吗,说不定我也能换到那么多……我去把我的命抵押上!”

  在唐思恩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钱多斩钉截铁:“我绝对能赢的!”

  ……

  舟向月从兑换处换了五万祸福钱之后,就像块新鲜的肉上粘了苍蝇一样,吸引了无数紧紧跟着他的目光。

  看热闹的人们带着或贪婪或忌惮的神情,一双双眼睛围着他打转,甚至有人悄悄跟在他后面,想看看他会去哪里开始第一局赌局。

  “一万就可以在地字桌上押注了,他会去地字桌吧?”

  “地字桌起注一万啊!他要去那里,五万也嫌少吧?手气稍微背一点的话,岂不是几次就输完了,根本不够看的。”

  “也是,而且地字桌上都是高手了,要是聪明一点,他估计还是去人字桌吧。只是那样也太没劲了,嗐。”

  与此同时,地字桌上已经有人关注到了刚才兑换处那边的喧哗,对身边人笑道:“你们看到那个新来的了吗?换记忆就换了五万,啧。”

  这一桌玩的是麻将,正在哗啦哗啦地洗牌。

  “看到了哈哈哈,说不定他会来我们这桌呢,各位欢迎吗?”

  “欢迎啊,当然欢迎极了!”

  旁边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我刚才看到他那腰了,可真细啊。虽然总归没有女的软,但感觉玩起来也很带感呢……”

  “欢哥又来了,”另一人笑道,“不过没问题,说实话我也很好奇他面具后面的脸长什么样。我们随便拿几万就可以让他把底裤都输光了,到时候他还不得痛哭流涕地跪下来求我们,别说摘掉面具了,肯定让我们对他做什么都愿意嘛哈哈哈……”

  说笑之间,一位侍者打扮的人走到他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

  那人顿时愣了愣:“……啥,他去洗手间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桌上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这是紧张得要上厕所了?”

  正好洗完牌开始拿牌,几人的注意力都回到了桌上,不甚在意道:“没事没事,我们先玩一局,等小美人自己解决完,再来帮我们解决一下,哈哈哈哈哈!”

  此时,那些紧紧跟着舟向月的目光和身影在看到他拿到巨额资金后第一件事居然是去洗手间而不是上赌桌,也是忍不住绝倒。

  ……这什么人啊?

  只见过从厕所里出来连手都顾不上洗、急匆匆地又上赌桌的人,还没见过拿到钱之后第一件事是去上厕所的!

  真是服了,也不知道他是够沉得住气呢,还是肾有点问题……

  很多老赌客其实看他不爽,想着如果他第一局不敢上大金额的地字桌的话,还想挤着跟他玩一局,说不定能赚个新手的钱,完全没想到还会有这一茬。

  不过没关系,这倒是让他们更想跟他玩一局了——这一看就是新手啊!现在不赢他的钱,更待何时?

  人有三急,等一会儿就等一会儿吧。反正他确实进的是男厕所,又不是娘们,很快就出来了。

  许多人在洗手间外面不远处一边聊天一边等着,是不是瞟两眼洗手间门口,看看那个身影有没有再出来。

  里面倒是很快就走出来了一个绿衣服戴着蛇面具的人,片刻之后又走出来一个看起来挺壮硕的戴着锦鲤面具的男人。

  厕所里人们进进出出,对于外面正在等人的人们,既然不是他们等的人,自然也没有在意。

  然而,又过了好半天,那个白色狐面具的身影还是没有出来,这才有人咂摸出一点不对劲:“怎么回事?我进去看看。”

  然后,他们很快就得知——那家伙不在洗手间里!

  他居然跑了?!

  “卧槽?我还想着赶紧去赢他一笔呢!”

  “醒醒,想抢他第一局的人要排长队,后面都快打起来了,嚷嚷着要抽签呢,就你那垃圾手气怎么可能抢得到。”

  “……一群白痴,人都跑了还在这做梦抽签呢!”

  “他该不会直接去把那五万祸福钱换成五百万走了吧?都来不夜洲了,总得有点冒险精神的,不会这么没种吧……”

  “咦,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啊,你们那时候的钱这么不值钱吗……”

  虽然那个“五万小偷”在洗手间里的离奇失踪让大家大跌眼镜,但毕竟不夜洲太大了,人也太多了,所有人最关心的都是自己手上的钱和赌局,这里的热闹眼看凑不成了,慢慢也就散了。

  不夜洲的大厅里依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张张桌子上尽是筹码滚动的声响。

  大厅里的装潢已经足够金碧辉煌,但如果大厅里的人有机会进入贵宾区,看到里面穷奢极欲的浮华装饰和金钱涌流的绚烂场景,恐怕会瞬间觉得外面的大厅不过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

  此时此刻,贵宾区。

  鱼富贵兴致盎然地拿着一杯酒,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俯瞰着底下的景象。

  柔软似缎的酒香从玻璃杯里溢出,飘散在光怪陆离的光影之中。

  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海底龙宫一样如梦似幻的水晶宫殿,远处闪烁着点点荧光。

  灿金的宫殿飞檐浸在透明如蓝宝石的水中,无数金红色灯火宛如水中火焰,将如绸带般围绕在宫殿之间旋转的长廊映出黄金一般的迷离眩光,五彩斑斓的鱼群在其中穿梭游弋。

  在另一边的落地窗,则可以看到不夜洲大厅里的景象。

  一张张赌桌上疯狂的赌徒在为那些少得可怜的祸福钱浑身颤抖,有人在兑换处前痛哭哀求。

  还有人疯狂挣扎着被人拖走,明明已经输掉了全部拥有的东西,饿得前胸贴后背,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却依然对旁边餐台上笼屉里散发出腾腾热气的水晶虾饺视而不见,只盯着赌桌上转来转去的钱币。

  没有比较,就不会由衷的感觉到贵宾区奢华、高雅、舒适的优越感。

  ——可惜鱼富贵对此并不太感冒。

  他只是一条鱼而已,对人类的某些奇特行为并不能共情。

  就在这时,很轻的一句话突然随风飘进了他的耳中:“……那片鱼鳞真是太好看了,亮闪闪的像会发光一样,我看一眼就挪不开眼睛了,好想要啊……”

  鱼富贵猛然回过头。

  他发现那是一个正在跟人聊天的年轻侍者,眼里好像在闪闪发光。跟他说话的人在墙角另一边,从鱼富贵这边看不见。

  鱼富贵轻咳一声,侍者的注意力立刻转了过来:“先生,您……”

  鱼富贵对他勾了勾手。

  能够在贵宾区服务的侍者果然很有眼力见,立刻来到鱼富贵面前,恭恭敬敬弯腰问道:“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你留下来给我倒酒,让他们都出去。”

  鱼富贵道。

  “好的,贵客。”

  侍者立刻笑眯眯地答道。

  很快,偌大一片富丽堂皇的海景落地窗边就只剩下了鱼富贵和那名侍者。

  “先生,我现在为您倒酒?”

  侍者礼貌地微笑道。

  鱼富贵晃了晃酒杯,语气随意:“你在哪里看到了那片鱼鳞?”

  侍者一愣,脸上顿时现出紧张神色。

  他目光躲闪,低声道:“没有,您听错了……”

  一块金灿灿的金属条忽然出现在客人摊开在他面前的手中,对他晃了晃:“带我去看看,这个就归你了。”

  年轻侍者的眼睛微微瞪大,看向那块看起来黄澄澄沉甸甸的金条,目光中透出贪婪。

  他咽了口口水道:“客……贵客,这不合规矩……”

  一道尖锐的凉意忽然抵在了他胸前。

  侍者浑身一震,目光战战兢兢地下移,看到了一把抵在他心口的叉子。

  银色叉子的尖端竟然锋利无比,再往前一点点就会扎穿他的心脏。

  “帮我个小忙,除了这金条,还有更丰厚的小费。”

  鱼富贵不耐烦道,用叉子在他胸前随意地画了个圈,“你要是还想拒绝,那就试试吧。”

  侍者的声音都有点发抖了:“先生,先生您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

  鱼富贵面不改色,“你不过是为不夜洲卖命的,我可以对你做任何事。就算我在贵宾区杀了你,也不用负什么责任,不过是赔点钱罢了。”

  这是他刚才在落地窗边看风景得出的结论。隔着透明的玻璃,他看见另一个贵宾厅里的侍者战战兢兢顶着苹果站在墙边,几个人在大笑着蒙住眼睛玩飞镖。

  一个飞镖直直地冲着侍者眉心飞过去,他吓得腿一软瘫倒在地,结果玩飞镖的客人大发雷霆,手一挥就冲上去好几个打手,竟然拿着棍棒就那么活生生把那个顶苹果的侍者给打死了。

  果然,侍者猛一哆嗦,眼神中现出恐惧与哀求:“贵客,求求您……”

  鱼富贵把手里那块金条掂了掂,塞进他手里:“你可以帮你自己。”

  侍者的手上戴着白手套,但鱼富贵还是感觉到他的手很凉。

  这一回,侍者又咽了口口水,迅速看了看四周。

  他随后就接下金条,塞进袖子里。

  侍者恭恭敬敬对鱼富贵弯下腰来:“为您服务,我的贵客。”

  鱼富贵点点头:“和聪明人合作就是愉快。”

  侍者直起腰来,脸上表情还是有点紧张,他压低声音道:“贵客,请跟我来。”

  鱼富贵大摇大摆地跟上了,一边走一边道:“对了,怎么称呼你?”

  “我啊……”

  侍者小心翼翼地赔了个笑,鱼富贵才发现这张脸五官精致,看起来竟然还挺有几分清秀俊美的顺眼。

  “……您可以叫我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