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向月和司马博闻刚走到寨心,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声:“喵——”

  两人转头看去,只见商怀仁在不远处一脚踹飞了刚才跑掉的那只狸花猫,冷笑道:“就是你这畜生,之前咬了我一口吧?”

  那只狸花猫被踹得惨叫一声,夹着尾巴飞快地逃窜进了树丛之中,消失不见。

  舟向月这才想起来,怪不得这猫眼熟。

  它就是众人刚进梅面陇要选拦门礼时,窜出来咬了商怀仁一口的那只野猫。

  舟向月隐约感觉,这里似乎有一点不对劲。

  就在这时,如有实质的危险预感在一瞬间降临。

  利刃切割开空气的风声迅疾而至。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静止了时间,就地一滚躲进了梅花树后的草丛里。

  砰!

  一声巨响,那道刀风重重地轰击在树根神像上,将整个树根炸得四分五裂!

  舟向月认出来,这是任不悔的攻击手法。

  他不由得心中一凛,他还是来杀他了。

  紧随其后的,是碎块砸落到四处地面的声音,以及旁人的惊叫声。

  那一击呈现出惊人的杀伤力,甚至在劈碎神像之后还有余波,震裂了神像附近的房子。

  砖石碎裂声响起,一面墙倾倒下去。

  一股腥甜从喉中上涌。

  使用【静止】的消耗与危险程度直接相关。

  看来刚才那一刹那极度危险,仅仅将时间静止一瞬间都是巨量的消耗,甚至让他吐了口血。

  舟向月强行将那口血咽回去,连回头看一眼都来不及,再次静止时间。

  脑中如有重锤猛击,他眼前发黑,凭本能从梅花树丛里翻出,冲向旁边最近的房屋。

  崩塌的树根和砖石碎块有的已经滚落在地,有的静止在半空中,腾起的烟雾和乱石凝固在飞溅起的瞬间,仿佛一幕定格的画面。

  舟向月冲进两幢屋子之间的夹道时,松口气刚要结束静止,余光忽然注意到旁边垮塌的废墟里压着一个中年女人,四周是大片的血迹。

  一个瘦小的小女孩愣愣地站在一边,似乎是女人的孩子。

  舟向月随即看清了她的脸,以及那双毫无焦距的浅银灰色瞳仁——阿难!

  阿难仰头看向空中,一大片坍塌的屋顶正直直地冲着她的头顶砸落。

  舟向月心里暗骂了一声。

  他飞身扑过去,一把扯着阿难往旁边一滚。

  时间归位。

  轰——!!!

  碎裂的屋顶轰然落地,尘土飞扬间,舟向月抱着阿难撞在旁边的墙上,才稳住了身形。

  他终于忍不住捂嘴咳出一口血。

  鲜血从指缝里滴落,滴在满地竹片和砖石上。

  舟向月顾不上满头满脸的灰尘和擦伤,借着墙壁的掩护往寨心原本神像的位置看去,正看见任不悔提着刀,杀气腾腾地问司马博闻:“他呢?”

  商怀仁在不远处,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任不悔。

  司马博闻满脸震惊,几乎被吓傻了:“你……你,你打碎了神像?!”

  任不悔咬牙切齿道:“那个无名氏呢?!”

  司马博闻抖了抖,总感觉这个任不悔周身透着一股疯狂的气息,好像和之前的不太一样:“……我不知道啊,他一眨眼就消失了。”

  任不悔脸色阴鸷至极,在神像四周搜寻起来。

  就在这时,躲在角落里的舟向月的袖子被一只小手扯了扯。

  阿难轻声道:“他在找你吗?”

  阿难的脸颊上有一道新鲜渗血的血痕,大概是刚刚被飞溅的碎石划破的。此外还有溅上去的不少血迹。

  舟向月忽然想起,之前阿难的脸颊上就有一道伤痕,不过那道伤痕已经结痂,看着应该有好几天了。

  他心中灵光一现——他好像明白落花客是什么意思了。

  阿难没听到他的回答,还是道:“……跟我来吧。”

  任不悔仍在外面杀气腾腾地找他,舟向月决定跟着阿难走。

  小姑娘虽然看不见,但显然对梅面陇的寨子十分熟悉。

  她带着舟向月七拐八绕,很快就到了一幢房子前,正是舟向月之前见过的她的那幢房子。

  走进屋子里后,阿难反身关上门。

  舟向月忽然道:“阿难,今天是几号来着?”

  阿难想了想,“十月十九。”

  舟向月“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目光投向了窗外。

  他在想事情,阿难也没有主动与他搭话,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阿难去开门,门一打开,露出外面顶着一头落雪的司马博闻。

  他一眼看见小女孩脸上的血迹,愕然道:“阿难,你这是怎么了?”

  阿难的脸上掠过一丝疑惑。

  她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随后后退一步,往舟向月身边靠近了一点。

  “她刚刚受了点伤,”舟向月道。

  “哦……”司马博闻这才看到窗台边的舟向月,顿时松了口气,“青弟!我就想你可能跑来这里了。”

  阿难的眼睛眨了眨,没说话就转身出了大门。

  司马博闻其实也不想当着她的面和舟向月讨论刚才的事,等到阿难走了,才压低声音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任不悔怎么突然就要杀你啊?”

  舟向月道:“我有一个猜想,可能和这个魇境的底层机制有关。”

  司马博闻顿时精神起来:“什么猜想?”

  舟向月道:“我们现在应该是回到了过去。”

  司马博闻一愣:“回到了过去?”

  舟向月:“我刚刚问了阿难,今天是十月十九。刚进寨子的时候,我们待的那个吊脚楼墙上挂了日历,也是十九。但我们已经在魇境里待过两晚了,今天原本应该是二十一。”

  “啊?”司马博闻道,“那也可能是日历没翻对吧?我们进魇境的那一天,在现实里也不是十月十九啊。”

  舟向月道:“当时灵巫大人说,我们打碎了神像,还杀了人。”

  司马博闻迟疑道:“这倒是,但我们刚才看到的神像明明是完整的……”

  他蓦然睁大眼睛,“啊,然后神像就被任不悔打碎了!”

  他明白了舟向月的意思:“你是说,打碎神像的就是从未来穿越到过去的‘我们’……只是我们刚进寨子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件事?”

  舟向月点点头:“对,神像被打碎,人被杀死,都是我们现在回到过去导致的。灵巫大人或许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可以知道这些事。”

  司马博闻一脸震惊:“啊这……回到过去,居然真的有这种事?太魔幻了。”

  舟向月:“其实现在回头一想,倒是有很多细节可以佐证。”

  “你记不记得,商怀仁刚进寨子里的时候,被一只野猫咬了一口。刚才你看到那只猫了吧?”

  司马博闻想起来了。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当时他被那只野猫咬了一口,是因为猫在那之前被他踹了一脚?”

  “没错。”

  司马博闻有些牙疼:“这因果关系好像有点混乱啊。商怀仁踹猫,是因为猫之前咬了他一口。而猫咬他,又是因为他踹了猫一脚?这怎么像是个死循环呢,总得有一个开始吧?”

  舟向月道:“如果这个魇境里真的能够回到过去,那这种因果关系也不奇怪,就是这么发生了。”

  司马博闻咋舌道:“这这这,能说不愧是那位的法器么……这也太可怕了……”

  舟向月没接话茬,接着道:“还有,我们昨晚第一次见到阿难,但那其实并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我们。”

  他昨晚其实就有些奇怪,阿难看起来是一个孤僻又古怪的小女孩,不像是乐于助人的那种性格。

  但她又那么自然地在闹鬼的夜晚让他们进了家,救了他们。

  现在看来,阿难之所以会救他们,是因为前一天,舟向月在掉落的屋顶即将砸到她时救了她。

  这又是一个互为因果的关系。

  舟向月救了阿难,是因为阿难前一晚救了他们。

  而阿难救他们,又是因为他们救了她。

  舟向月道:“你记不记得,昨晚你问她叫什么名字,结果她马上就认出了我们是落花客。”

  “是的……”司马博闻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那个时候我差点以为她要突然从活人变成鬼,吓得我心脏都蹦出来了。”

  舟向月道:“我猜,落花客就是能回到过去的人,而梅面陇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所以,阿难发现第一次见到的我们知道她的名字,第二次又不知道了,就立刻知道了我们的身份。”

  “是啊,”司马博闻有些懊悔,“我当时怎么就没有小心点……唉,被他们知道身份,说不定会有什么麻烦。”

  舟向月道:“你要是不问,我们可能就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了。而且,过去都已经过去了,就别纠结了。”

  “我们这不是能回到过去么,所以过去也算不上过去了……不过算了。”

  司马博闻看了看窗外,“所以我们现在还是在过去?但我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过去的?我都没发现有什么变化。”

  舟向月心想,应该是在他们抵达寨心看到完整神像之前——

  就在这时,他忽然闻到一股清冽的梅花香味。

  同一时间,眼前出现了一瞬短暂的画面。

  他看到一朵梅花飘摇凋落,就像是放大镜里那样清晰又缓慢地放大,连花心里细细的蕊都看得清清楚楚。

  随着轻柔透亮的花瓣枯萎败落,画面也逐渐变得透明。

  幻觉完全消失时,舟向月的鼻尖还萦绕着那股梅花香味。

  他目光微凝,发现窗外的雪停了。

  里间的房门突然打开,阿难推门走了进来。

  她刚走进客厅,忽然脚步一顿:“你们怎么回来了?”

  舟向月想,看来他们又回到了“现在”。

  毕竟“过去”的那个阿难才刚刚出门,不应该从里面的门里出来,也不会问他们怎么回来了。

  舟向月回想起早上抵达寨心之前,那场忽然飘落的无声的雪。

  ……或许下雪的时候,落花客就可以回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