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向月意识到一个大问题。

  他发现郁归尘竟然没有买别的药骨,只买了舟倾一个。

  原本他希望郁归尘把他买下,是觉得大佬在这里那么有钱,完全可以买得起两个药骨。

  再考虑到不知道药骨卖不出去会有什么后果,既然全场只有他能买得起舟倾,自然只能寄希望于他对这位扮神药骨有点兴趣了。

  但现在看来,似乎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郁归尘没有买别的药骨,大概率是因为他并不需要买别的药骨,他本来就打算买舟倾。

  倒推下来,郁归尘的境灵碎片恐怕和他的无名氏马甲一样,是【舟倾的食客】。

  这么说,他们两个还是竞争关系?

  舟倾已经被郁归尘买走,所以他这个马甲就没办法集齐境灵了?

  哦不,他有两个马甲,所以有两个机会。

  舟倾这个药骨,应该也有可能集齐境灵,但不知道是要如何实现……或许是要反杀食客才能做到?

  反杀郁归尘,这难度有点大啊。

  舟向月端详着刚刚送到他手上的开光仪式手信。

  这回不是送螃蟹了,礼袋里装着一张小巧精致的版画,画着一个躺在地上的秃顶瘸子,一根拐杖扔在旁边。

  瘸子身上,还有一个发着光的身影俯身看他,这身影手拿葫芦,身边环绕着云雾,看起来像是个神仙。

  秃顶瘸子、拐杖、葫芦。

  舟向月认出来,这应该是铁拐李借尸还魂的故事。

  传说铁拐李得道成仙之前,也是一位相貌堂堂的翩翩少年。

  有一次他的师父太上老君邀他一起神游华山,他临走前对他自己的弟子说,他准备元神出窍出趟远门,如果七日之内的元神没有返回,就把他的躯体烧掉。

  他走之后第六天,他那位弟子睡觉做梦,梦见有神让他把他师父的躯壳烧掉。

  这位坑爹弟子醒来后想了想,觉得反正已经过了六天,他师父的元神估计回不来了,就一把火把那身体给烧了。

  结果,铁拐李之后要回来时,就发现自己的身体没了,元神没地儿去了。如果再找不到身体,就要魂飞魄散。

  最后,他赶紧找到一具新死的尸体,把元神附了上去,结果醒来之后才发现这肉身是个瘸子。

  他本来是挺不满意这个身体的,但正想再次元神出窍去找另一具尸体时,他师父太上老君忽然现身,告诉他修道在心不在皮,只要功德圆满,便是异象真仙。

  最后,铁拐李就一直用这个瘸子身体了。

  不过版画上没有写与铁拐李相关的文字,反倒写了这么一句话:“他人既死非吾死,他人之疾非吾疾。”

  舟向月想,第一个手信是莫名其妙爆黄的螃蟹,第二个是铁拐李借尸还魂的版画。

  他和郁归尘的药骨互相冲突,食客的数目远大于药骨数目。

  舟向月微微眯起眼睛,产生了一个猜想。

  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话,他应该需要做点应对的准备。

  舟向月尝试着用自己手上的1/2境灵碎片开马甲,发现似乎还真的可以——虽然这马甲开起来十分困难。

  原本他现在的灵力已经可以支撑同时清醒地开三个马甲了,但在这个魇境里,开三个马甲时,舟倾的身体就必然会失去意识。

  舟向月想了想,大概一方面是他还没从上一个魇境的消耗中恢复过来,另一方面是每个人都拥有境灵碎片,自然也增加了对其的限制。

  这也再次印证了他之前神奇的猜想——这个魇境十分特殊,此刻他的“无名氏”身份并非来自境灵,而是在这个魇境里凭空生出来的。

  就像是魇境发现他和舟倾并非同一人,把两个灵魂分成了两个身份一样。

  舟向月用无名氏所有的一半境灵碎片开启马甲,同时拥有了两个“无名氏”身份。

  反正现在舟倾的身体在郁归尘身边,很安全,可以放心地晕。

  开马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他有什么神通——

  这个境灵马甲的神通是【生花】,可以从头顶的发间开出问冥花来。

  红色问冥花有剧毒,微量可以做致人昏迷的迷药,增加剂量可以毒死任何人。

  金色问冥花是灵药,可以救治所有的中毒与顽疾。

  包治百病的灵药?

  舟向月若有所思。

  这让他想起了现实中一种真正能包治百病的灵药,那个东西他在一千年前见过。

  不仅见过,还颇有点印象。

  难道一千年后的舟倾,还能与那样东西扯上关系不成?

  舟向月把疑问暂时压到心底。

  这个神通不错,他喜欢。

  他心下有了主意,两个马甲都从礼堂晃荡了出去,分别去看不同的地方。

  这座寺庙从里到外都富丽堂皇,袅袅的金色烟雾就像不要钱一样到处燃着,他的鼻尖始终充斥着那种冷冽的草木香。

  侍者恭恭敬敬地引导他去云上客的下榻地点,他便状似无意地提起:“那些药骨也都住在这里吗?”

  那名侍者道:“它们还有接下来要完成的炮制工序,在制成成药之前,依然统一存放。”

  一个马甲跟着侍者去奢靡的休息房间了,另一个就像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一样,继续在外面逛。

  逛了一会儿,秦鹤眠走了过来,优雅地躬身道:“阁下也是境客吧。不知是?”

  舟向月微笑起来,虽然他脸上的笑脸面具遮住了这抹微笑。

  他道:“无灵狱,无名氏。”

  “原来是无名氏小兄弟!久仰大名!”

  秦鹤眠佯做好奇道:“你我在洗髓宴上排第二第三,不知你是否知道第一那位是谁?”

  舟向月满不在乎地笑道:“郁归尘啊。”

  秦鹤眠这大概是在试探他——要根据他对别的境客层次的认知,决定要不要瞎编一个身份搪塞他。

  “原来如此!”

  秦鹤眠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居然会在我之上呢。哦,还未自我介绍,我是秦家家主秦鹤眠。”

  他拱手道,“之前在试境联赛里,秦家门下几人蒙你照顾了,还要多谢你。”

  舟向月敷衍:“哪里哪里,客气客气。秦老板找我有什么事吗?”

  秦鹤眠亲切道:“我看无小兄弟你没有买药骨,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舟向月叹气:“是啊,买不起。”

  秦鹤眠讶然:“居然买不起?你想买哪个药骨?”

  舟向月:“唉,就是被郁归尘抢走的那个。”

  秦鹤眠恍然大悟:“啊,那怪不得了。遗憾,真是太遗憾了。”

  舟向月苦恼道:“是啊。这可怎么办?秦老板,你有办法吗?”

  秦鹤眠像是艰难地犹豫了半晌,才道:“我刚刚找过唐老板,从她那里得知了一件事——其实一个药骨并不是只有一个食客可以用的。要不,你去找郁归尘商量商量试试看?”

  舟向月大惊地连连摆手:“那我哪儿敢啊!看他那疯魔的样子,我找他不是去找死吗?他恐怕会直接把我切了吧。”

  “……也是,”秦鹤眠沉思片刻,“要不这样,我一直很想谢谢你之前在魇境里照顾我门人的恩情,不如我把我的药骨分给你一部分,你也不必去冒险找郁归尘了。”

  舟向月惊喜道:“这真的可以吗?这也太不好意思了……”

  “哪里哪里,”秦鹤眠摆手,“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是那几个小辈的家主,这份恩情自然该由我来还。”

  舟向月连连作揖:“那真是太感谢秦老板了!感激不尽!”

  秦鹤眠制止他的动作,低声道:“我刚刚去找唐老板,其实是为了让她早点处理我的药骨。她答应了,明天下午别的药骨才开始炮制,但我那个明天一早就会开始。”

  “无小兄弟,不如明天日出之时,我们一起去我的药骨那里。”

  秦鹤眠压低声音:“我们可以先在这里见面,然后一起过去,别让别人看见。到时候,不见不散。”

  舟向月笑眯眯:“好,不见不散!”

  告别秦鹤眠之后,他继续往前溜达,嘴角不自觉微微勾了起来。

  又绕了两圈之后,他走回房间,收回了这个马甲。

  收回马甲之后片刻,舟倾那个身体的意识也就恢复了。

  刚恢复,他就感觉到一种奇异的触感从头顶传来,忍不住一个哆嗦。

  ……是骨茸。

  郁归尘碰了他头顶敏感的骨茸。

  之前舟向月自己都没摸过自己头顶上长出的骨茸,那里第一次被碰到就是血淋淋的割茸场面,是被隔着手套粗暴地抓住,直接上手开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轻柔地触碰他的骨茸。

  这感觉……太奇怪了。

  触电一般的酥麻感从被触碰的根部瞬间蔓延开来,让他蓦然吸了一口气。

  ……怎么可以乱碰那里呢!

  舟向月睁开眼,慌忙伸手抓住郁归尘的手臂:“别碰那里……”

  一开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微带鼻音仿佛撒娇一样的声音,是他发出来的?!

  郁归尘也被惊到了。

  他摸到骨茸的时候,本来就觉得不可思议——

  居然是热的、软的,幼嫩脆弱,表面一层细细密密的银白色绒毛遮住了底下温热的血脉,摸起来软茸茸的。

  只是骨茸的根部有一道狰狞的切断伤,此刻正在汩汩地往外冒血,必须止血。

  他刚要动手包扎,就听见少年带着一丝惊喘的声音响起,细白手指抓住了他的手臂。

  同一时间,缠在郁归尘腰间的细长根须也受惊似的蠕动起来,委屈巴巴地缠得更紧了。

  郁归尘:“……”

  他浑身僵直了片刻。

  随后,他紧张地吸了口气,安抚一样拍了拍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

  “这里流血了,需要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