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山,桂花陇。

  楚千酩把魇境外的异动添油加醋说得绘声绘色,听得舟向月连连惊叹。

  这么厉害,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出来之后就发现了,玄学界各大报纸论坛全都在讨论这件事,而且我听人说,”楚千酩压低了声音,“有人猜测,是不是……那位,真的要复苏了。”

  “哪位?”舟向月好奇问道。

  “……就是那位啊!”楚千酩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舟向月犹豫道:“师兄,我是个孤儿,从小就在街上流浪,第一次接触玄学界,确实不知道……”

  “啊!”楚千酩心里猛然升起一股愧疚之情。

  师弟这么可怜,他居然还戳他的伤疤……他真不是人啊!

  楚千酩满心愧疚地道歉了半天,直到舟向月连连表示他真的不介意,才接着往下说:“抱歉啊师弟,我们这么说习惯了。说‘那位’呢,其实有两种情况。不方便直呼其名……”

  他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就像是怕被谁听到一样,“一种就是……邪神。”

  舟向月挑起眉:“无邪君?”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小点声……”楚千酩连忙去捂他的嘴,“直呼神的名字是会被听见的……当然那位也算不上神,是邪神……但直呼那种存在的名字就更危险了,被邪神听见,绝对没什么好事……”

  舟向月摸了摸鼻子:“光天化日之下的,那都是什么封建迷信。”

  小朋友,你没直呼他的名字,你猜他现在有没有听见?

  “你可千万别不信邪啊师弟!”楚千酩急了,生怕这师弟无知者无畏去作死,“哪怕他已经死了一千年了,魇境的厉害你总知道吧?那就是邪神创造的!”

  他满以为师弟定会get到这份恐怖,没想到师弟的注意力完全歪了:“一千年?怎么会是一千年?”

  “啊?”楚千酩没反应过来,“一千年怎么了?”

  “不对啊,”舟向月深感有必要纠正一下,“明明……我怎么听说,邪神是九百年前死的?”

  九百年就是九百年,一年也错不得,他当初算好的就是九百年重生!

  凑整凑整,当他邪神不要面子的吗?

  “你听谁说的?”楚千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其实是一千多年了,只不过平时大家都说一千年。”

  舟向月:“???”

  是他有问题,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脑子冷静地思考片刻,舟向月很不情愿地发现,玄学界那帮人实在没什么必要伪造年份。

  毕竟,从古至今的玄学史一卷一卷,什么事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之后去一查就知。

  ……所以大概率,是他自己居然把重生的时间算错了。

  堂堂邪神!

  舟向月深吸一口气:“看来是我听错了。对了,师兄你说‘那位’有两种情况,还有一种是什么?”

  “哦哦,还有一种,就是指代玄琊君。”楚千酩一边说,一边暗戳戳八卦地观察师弟的反应。

  “……啊?”舟向月愣了愣,“谁?”

  他怎么没听过翠微山有这号人?

  哦……他随即想起来,自己是重生的老古董,不认识这里的新面孔也很正常。

  看着师弟一脸茫然的表情,楚千酩有些意外。

  啥?大佬一副天塌下来的疯魔样子冲进魇境抱你回来,你们居然不认识?

  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很是自觉地科普:“就是郁归尘郁院长!当今玄学界第一大佬啊!我们通常尊称他玄琊君,就是他一千年前杀死了邪神!”

  舟向月:“?”

  不是,谁杀了他?

  千年前的记忆久远得有些模糊了,不过虽然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但他不认识什么郁归尘啊。

  楚千酩接着说:“你知道吧,翠微山这么多学院,弑神学院的名头最响,在魇境里甚至直接替代了翠微山作为门派名字,我们都叫它‘翠微大学研究生院’。玄琊君就是弑神学院的院长!”

  他想起什么,突然谨慎地左右望望,凑到舟向月旁边跟他咬耳朵,“还有……你听到那个门铃声了吗?‘耳朵耳朵’的,跟你说你不要乱传哈,其实郁院长在翠微山还有个私下传的绰号……就是‘郁耳朵’……”

  舟向月恍然大悟,“……你是说郁燃?”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觉得“玄琊君”这个称号耳熟了。毕竟郁燃当年刚刚出生,就被民间传说是“玄琊帝星降世”。

  巧了,那不是他家小徒弟嘛。

  而且说来惭愧,这“郁耳朵”的绰号,还是当年舟向月自己在翠微山门下时给他起的。

  舟向月瞬间有种沧海桑田的感慨——死一次回来,连他那小徒弟都成了玄学界第一大佬,自己当年起的绰号却经典永流传……不愧是他,起名大师!

  “郁燃?郁燃是谁?”

  楚千酩莫名其妙,然后忽然瞪大眼睛,“原来郁归尘的本名是郁燃吗?!”

  他的眼神长了触角一样悄悄转到祝凉那边——两人眼神微妙地对视了一眼。

  “咳,”楚千酩的眼睛亮亮的,“师弟师弟,你是怎么知道郁院长的本名的?”

  舟向月:“……”

  大意了。谁能想到死一次回来,徒弟连新名字都有了,还害得自己险些露馅。

  可能刚睡醒脑子不大清楚,他早该想到的——

  按照玄学界传统,弟子们正式拜师修习之后,通常会在本名之外起一个道名。

  此后继续混玄学界,通行的就是道名而非本名了。

  对于楚千酩这些晚辈来说,他们只知郁归尘,而不知郁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舟向月:“我……嗯,我之前不小心偷听到的……”

  他摸了摸鼻子,羞赧一笑,“我挺擅长偷听的。”

  楚千酩猛地就想起自己和祝凉被罚进了凌云塔,就是因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师弟偷听他们说话跟进了魇境……

  他顿时恼火道:“师弟,你这乱听墙角的坏习惯可得改改啊!”

  舟向月乖乖点头,露出一脸愧疚神色:“一定一定,对不住师兄!我给二位师兄赔礼道歉!”

  见师弟态度这么诚恳,两人也没好意思再说什么,只是楚千酩忍不住抱怨了两句。

  “哎,凌云塔里好恐怖,我再也不要进去了……”他咋舌道,“真羡慕师弟,直接给拎回来睡觉了……”

  凌云塔可以算是翠微山乃至整个玄学界的刑惩堂,令人闻风丧胆。

  乔青云院长说舟倾是新生,还是第一次进学校,不懂规矩,再加上实在病弱,所以豁免了偷偷进魇境的惩罚。

  但是他们俩还因为拐了师弟进魇境加罚了!

  本来偷偷进魇境挨顿打就行,现在居然还要罚抄书,还不能用法器,只能手抄!

  楚千酩觉得自己冤死了!他哪里知道会有一个师弟拖油瓶跟在自己身后进魇境啊!

  “你已经很幸运了,付一笑院长正好在魇境里没出来,不然他肯定会打断你的腿。”祝凉凉凉道。

  楚千酩一想,打了个哆嗦。

  他小叔现在是在魇境里,但将来总会出来的,而乔院长肯定会告诉他……

  算了,不想了不想了!能苟一天是一天!

  舟向月惊讶道:“付一笑……院长?会打人?”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听见熟人的名字了。付一笑是当年他在翠微山的师兄,也是他最好的哥们儿。

  不错不错。死一千年回来,小徒弟成长为玄学界大佬,就连好哥们儿都成堂堂院长了!

  想来一个个道行都极深了,不然也活不到这么久。

  这大腿一条条的,不抱说不过去吧。

  不过,舟向月想,他记忆里的付一笑明明脾气特好人也正派,从来不会随便打人的。时间居然能改变人这么多吗?

  楚千酩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别提了……哦对了师弟你可能还不知道,付院长是我小叔叔,他对别的弟子都很好,唯独对我严得要命……”

  他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连连摆手。

  哦,舟向月懂了。

  付一笑虽然脾气好,但确实还是挺严于律己的,教导晚辈也肯定负责。

  他有些好笑,楚千酩这活宝能把笑哥那样的大好人惹火,也是很厉害了。

  ——毕竟他自己也在魇境中见识过了,这小屁孩确实该打。

  不过小楚同学天真单纯又可爱,他还蛮喜欢这孩子的,于是好心决定转移一下话题。

  舟向月暗戳戳开口问道:“对了师兄,你们知道玄琊君的道名是谁给起的吗?”

  起道名是玄学界常见的传统,而在翠微山,道名一般是师父为徒弟起,比如他的道名舟向月,便是他的老师白晏安给他起的。

  只不过他当年是白晏安捡回来的小流浪,所以没有本名,只有道名。

  但他反正没有给郁燃起过道名,也不知道是不是死耳朵又认了哪家师父给起的,这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楚千酩摇摇头:“这我们哪儿知道啊。”

  “哎,”舟向月叹气,“他这么天真单纯的好人,总是这样容易心软,好骗。也不知道是被谁给忽悠了。”

  郁归尘这名字,反正他觉得不好。

  本来就那么假正经的一个小大人,怎么还起了这么个死气沉沉的道名?

  小孩子,就是该活泼一点才对,比如叫吉祥啊欢喜啊什么的,他看就很好。

  他一时竟然有些后悔,当年怎么没有利用师尊的威严,先给郁耳朵起个意头吉祥的好道名呢!

  没想到话音刚落,他就感到有点不对劲。

  两个少年像见鬼一样瞪着他:“……”

  三人大眼瞪小眼。

  楚千酩努力了两下才张开嘴:“……师弟,你听谁说的……那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能止小儿夜啼的玄学界第一凶残大佬……天真单纯?容易心软??好骗???”

  还有一句话他没好意思说。

  救命,玄琊君在整个玄学界掌刑啊,他可是在所有后辈心中恐怖程度直逼邪神的男人!

  舟向月:“……”

  舟向月:“…………”

  完了,他终于明白为啥人家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一千年不见,他那人间真善美好徒弟好像长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