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情况有些复杂, 对方人多,每个人手上几乎都有枪,还有两把M|16突|击, 我单枪匹马闯进去,没死都算命大了。”谢遇知叹气,“邓局,我是人,不是神。”

  邓局说:“在陈丁卯的雇佣军围攻下,还能出色完成爆破任务全身而退的你,早就是整个公安内网里神一般的存在了。一个你, 一个‘深海’,就算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是打心眼里佩服的。”

  谢遇知笑着承了他这一番夸奖, 心里却暗暗讽刺:屁。

  真要是神一般的存在, 就不会同期全员牺牲, 真要是那么厉害, 朱英杰也就不会选择自杀。

  净边那场行动, 秦展失去了父亲, 他失去了同期同学,没有一个赢家。

  想到这儿,谢遇知嘴角讥诮地一勾, “岩阿温, 中英混血,父亲是一名退役的英国飞行员,有吸毒史。岩阿温很小的时候就被吸毒的父亲抛弃了, 跟着母亲生活,日子过的很苦, 还因为长欧洲人的长相和一双蓝眼睛,被周围的人欺负。他小学时期被同学孤立,经历过两次校园霸凌,十三岁时,吸毒的父亲找到他,说要带他回英国,实际上却把他转手卖到了人贩子手里,拿来换取毒品吸食。后来,岩阿温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昨晚我让大黄调查岩阿温出生地,发现他的母亲现住在老家的养老院。”

  “岩阿温是?”邓局有些疑惑。

  “岩阿温就是周宴琛,周宴琛就是岩阿温。”谢遇知对着邓局笑了下,“但这两个名字都不是他的本名,岩阿温是缅甸那边‘农民’对他的称呼,周则是他母亲的姓氏,他的本名叫马克·黑尔,因为他的父亲是飞行员,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为一名战士,所以给他起名叫马克。”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李副局有些吃惊,“你什么时候调查的周宴琛?我居然都不知道。”

  “十几年前,双子楼爆破后,是我把他带出废墟的。”

  谢遇知的声音明明不大,却带着令人窒息沉重。

  “当时,他只有十三岁,是个半大孩子,我在废墟里发现他的时候,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在此之前,我和他有过两次照面,也稍微调查了下他的情况。他是受害者,我身为警察救死扶伤是应尽的义务,只是没想到,短短几年,他摇身一变,就成了继陈丁卯之后的新庄家。”

  房间里一片死寂。

  良久后,邓局抬手,去拽了拽李副局的袖子。

  “这属于是典型受害者变成施暴者犯罪,案情有些复杂啊。”

  李副局说:“再复杂,再有原因,他也已经违法了。蜂后案三十多名受害妇女被非法限制人身自由,815红山化工厂爆炸案也和他息息相关,百多名救灾消防员、市局民警、刑警全员牺牲,再加上违法买卖毒品、故意伤害、袭警、挟持警察,半部刑法都让他挑战明白了。立案吧,立案侦查,全国缉捕,我马上回京台写报告移送省厅和人民检察院,让他们批条子。”

  ·

  郢口市公安局外

  街道上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

  李副局停下来,郑重地拍了拍宗忻肩膀,“小阳,等这个案子一结束,以周宴琛为首的犯罪团伙落网,我就给你恢复身份。就是你这个身体……”他顿了顿,可惜道,“以后想留在刑侦支队可能有点困难,不过,我会想办法的,争取不让你离开。”

  “谢谢李叔。”宗忻倒是突然变得平淡许多,不似之前刚听到自己父母过往的时候激动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局里有局里的安排,我服从安排。”

  “你父母要是知道你现在成长的这么优秀,年纪轻轻就一等功加身,他们得多开心多欣慰啊。”李副局收回手,无奈地摇摇头,转而对谢遇知严肃道:“我把小阳交给你,千万把他照顾好,少一根汗毛回去,等我收拾你。”

  “您放心吧,小花在我在。”谢遇知自信满满的保证道。

  李副局这个老古董,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谢遇知潜移默化,从最初的坚决反对,试图阻止他俩在一起,到现在欣然接受,把宗忻放心交到谢遇知手里,这个转变似乎非常的水到渠成。

  见谢遇知郑重其事的保证着,李副局就更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我回去立刻部署警力,让黄子扬他们过来接应,检察院逮捕令一批下来就送到你们手里,别有什么顾虑。”

  谢遇知和宗忻同时回道:“明白!”

  送走李副局,两人刚准备离开,就被出警回来的郢口公安局刑侦队警车堵个正着。

  “领导?”

  刚下车的警察看到谢遇知有些吃惊,疾走两步过来,向谢遇知敬礼。

  “领导,你是专门过来调查案情进展的吗?”

  谢遇知:“嗯。”

  警察看到谢遇知旁边的宗忻,立刻认出来对方就是昨晚和谢遇知在日光倾城的那个人,冲他咧嘴笑了笑,“小同志,今天身体好点没有?”

  宗忻脸色一僵。

  昨天,他那副模样,不会是……

  想到这儿,宗忻视线余光忍不住往谢遇知身上瞟,尴尬溢于言表。

  “哦,我……好……”

  “他好多了。”谢遇知看出宗忻的窘迫,主动把话头接过去,“你们,刚出警回来?”

  “那就好,咱们当警察的快成弱势群体了,执行任务的时候什么危险都能碰上,听说昨天那些人手里都有枪,一不小心就成烈士了。”小警察连连说着,把目光从宗忻身上移开,掏出烟递给谢遇知一根,“我们一大早就去各个高速路口、国道、省道蹲点儿了,这不刚换班回来。领导,您抽烟。”

  谢遇知抬手,刚准备把烟婉拒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把烟夹走了。

  “谢队他不大喜欢吸烟,这根烟我替他吸了吧。”

  “啊?”警察挠挠头,“这样啊?我不知道,那既然领导不抽烟,你抽一样的。”

  “借个火。”

  宗忻把烟叼在嘴里,往警察前凑了凑。

  “哦,好。”

  警察摸出打火机刚打着,立刻被谢遇知拿走了,顺便,连宗忻叼在嘴里的烟也一起拿走了。

  “在你的肺彻底养好之前,一年只能抽一根。”

  “……”宗忻说,“不行,吸烟使我快乐。”

  谢遇知闻言,额角青筋直跳:“胡说,吸烟明明使你日渐憔悴不得开心颜。”

  “我没有!”宗忻狡辩,“我就是偶尔抽一根,就一根,我很注意的,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抽过了。”

  谢遇知毫不留情把烟收起来,“不行。”

  宗忻:“……”

  宗忻同志为了能抽到这根烟,低头垂眸小小的拽了谢遇知的袖口一下,含混道:“结婚的时候去巴厘岛。”

  “真的?!”自己提出的结婚要求突然被答应,谢遇知一脸不敢置信,反应过来差点儿兴奋地原地起跳,但转念一想到小花答应婚礼的事儿都是因为要抽根烟,他就……

  很好,已经不想答应了。

  从现在开始,他要做一个冷漠无情的谢遇知。

  “那也不行!我们约法三章。一、不准吸烟,直到你的尘肺痊愈才可以重新吸。二、不能离开我身边超过二十四小时。”

  宗忻顿了顿:“啊?”

  “啊什么?这个要求……”谢遇知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一点儿都不过分吧?”

  宗忻说:“明明就很过分!忙的时候我要是不抽两根烟,用不发病我人就先没了。”

  “跟谁学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谢遇知还是头一次见宗忻这样,心里不禁有些暗喜,“搁我这儿不好使。”

  “我这叫智取。”宗忻无奈,“智取威虎山。”

  “别智取威虎山了,留着力气智取下老公山吧。”谢遇知揶揄地看了一眼宗忻。

  “不对,你刚才说约法三章,只说了两章,第三章 呢?”宗忻眼睛一直瞟着谢遇知拿烟的手,很明显还没有放弃把烟拿回去的想法。

  “唔……第三章 ……”谢遇知含含糊糊的表示:“还没想好,以后想好了再加上。”

  话音刚落,手里的烟就顺着指缝溜走,到了宗忻手上。

  “哎,搞偷袭啊?”

  宗忻迅速把烟揣进裤兜,拔腿就跑,谢遇知无奈,只能跟着追了上去。

  “你给我。”

  “不给。”

  “快给我……”

  警察看他俩一副腻腻歪歪的样子往悍马车走去,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嗑上头了,站在那儿乐的跟傻帽儿一样满脸姨母笑。

  ·

  城郊,靠近海边的小渔村。

  几个人正嘭嘭砸着一户小院的黑色大门,除了几个敲门的,还有两个人扶着奄奄一息身受重伤的年轻小伙,身后跟着几个拿枪的。

  他们大概敲了几分钟的门,才终于有人应声。

  “琛哥,你千万要撑住,乔医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一会儿等他到了,就会给你把子弹取出来。”

  龚彪担心的不行。

  昨晚他们从日光倾城撤退的时候,周宴琛中了三枚子弹,现在子弹还在身上没有取出,再不想办法把子弹从身体里面剥离出来,很可能会引起破伤风感染。

  “还死不了。”迷迷糊糊中,周宴琛听到阿彪的话,强撑着接了句。

  “琛哥?你醒过来了?!”阿彪听见他说话,顿时激动地不行,“我们现在已经到渔村了,琛哥,你再忍忍。”

  周宴琛点点头,“放心,没打伤要害,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外边现在什么情况了?”

  阿彪说:“全城戒严,高速路口,国道、省道路口每个地方都有警察在查车查人,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嗯。”周宴琛勉强轻咳两声,“这两天让兄弟们都找地方躲躲,千万别露面。”

  “我知道,老板。”

  说话间,小院大门被人打开了。

  阿彪背着周宴琛一个箭步冲进去。

  开门的人是个小姑娘,看着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看到他们的受伤的受伤,拿枪的拿枪,小姑娘登时就被吓傻了,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一时忘记了动作,这时,屋里走出来个年纪稍长的中年人,看她站在大门口发呆,顿时火冒三丈:“哎,你这孩子,快别傻站着了,赶紧把门栓上,回屋!”

  小姑娘这才回神,慌忙去关门,手哆嗦的不听使唤。

  中年人把周宴琛请进里屋,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就出来忙活着去烧热水,准备纱布、剪刀和止疼药。

  小姑娘把纱布缠好,最终没忍住开口问他:“阿爷,刚才那几个人是谁?来我们家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