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宗忻吹吹唇边的枸杞, 枸杞立刻飘向中间,打个旋儿缓缓沉入杯底,“我不需要一个对我信任值为零的爱人。”他浅咂一口养生茶, 轻轻放下保温杯,看向陈林,“是谁举报的,查到了吗?”

  他指的是下面派出所扫黄行动。

  陈林立刻明了。

  “我和扫黄办王队专门到下边街道派出所走了一趟,负责这次扫黄行动的中队长告诉我们,报案的人姓宋,女性, 我和王队调查了下报案人,系老实本分朝阳群众。”陈林拍拍额头,“可能就是凑巧吧。”他还想再说点什么, 张张嘴又觉得现在说什么好像也没用, 只好闭了嘴。

  宗忻默了默, “……不像是凑巧, 要么报案人有问题, 要么就是报案人家里的人有问题。”

  陈林叹气:“那女的都五十多了, 家庭背景简单,事发时跟丈夫在附近逛街,听到几个流里流气的小年轻在讨论夜总会陪酒的姑娘, 当中说了些不入流的污言秽语, 阿姨怀揣正义,路见不平一声吼,举报电话直接打到了派出所。能有什么问题啊?”

  早不报警晚不报警, 偏偏是今天晚上,偏偏是在他和‘销’接头的时候。

  虽然选择在金城盛世接头很危险容易被犯罪团伙盯上, 但也容易找借口脱身,譬如今天碰上的如果不是扫黄警察,他大可以衣服一撕,跟何杰演一场蒙混过关。

  再说,就是因为金城盛世是警方和卧底碰头的地方,领导阶层明里暗里没少放水,怎么今天就这么巧遇到遇见不平一声吼的正义路人了?

  宗忻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报警的人,要说没问题,太牵强附会。

  “真的,就是这个。”陈林见宗忻仍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掏出手机找到在现场拍摄下来的画面,递过去,“挺配合警方的,按照她的笔录,派出所扫黄队也抓到了那几个流里流气的嫖|娼|客。”

  宗忻接过手机,目光落在相册里几个染着黄毛流里流气的人照片上。

  他忽然想起,这几个人好像就是之前那几个在金城盛世门口时不时爆发出哄笑的不良少年。

  而另一张是正在和派出所警察说话的五十多岁女性,身材保养的很好,纤细苗条,说三十岁都不违和,但是那张侧脸……

  发现宗忻表情有些不对,陈林立刻凑过去看了看自己拍的照片,问道:“盛队,怎么了?难道这个报警的大姨真的有问题?”

  宗忻盯着照片沉默片刻后,把手机还给了陈林,“没有。”

  “我看你一脸凝重,还以为你看出什么了。”陈林接过手机收起来,没来由随口多了句嘴:“谢队没说,他和金城盛世的邱总,是什么关系啊?”

  宗忻一怔。

  人冲动起来,真的是什么都不经过大脑了,他以为谢遇知跟踪他,不信任他,又从‘销’那里得知上面在调查方尖,关心则乱,全然没注意到谢遇知当时是和邱诃在一起的。

  邱诃……

  难道谢遇知和邱诃俩人认识?邱诃是谢遇知的同学?发小?还是什么其他关系?

  “毕竟这里是京台,谢副队从小长大的地方,以他的家庭背景和人脉,只怕在京台能横着走,出门到哪都遇得见熟人吧?没什么好奇怪的。”

  陈林略一琢磨,“倒也是。”

  宗忻只是嘴上说说,心里却不这么想,邱诃他肯定要查,只是现在,他有比查邱诃更重要的事情。

  “陈林,出趟门。”

  宗忻起身,系好衬衫领口,抓起外套冲陈林挥了下手。

  “去哪?”

  陈林几步跟了上去。

  ·

  “老大————老大————”

  黄子扬眼睁睁看着谢遇知摔门而去,冷着张阎王脸根本没搭理他,低声说了句卧槽,蹭蹭蹭跟着追了出去。

  宋经抱着茶杯傻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是跟着黄子扬去追人,还是进审讯室查看人犯,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他最终选择相信黄子扬,提步推审讯室的门。

  从警多年,宋经还是第一次见到今天这种审讯排场,坐在审问桌前的的人虽然没有穿制服,但浑身上下透着不怒自威的威严感。

  对方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0.1秒,宋经就默默在心里把初中没写作业的事儿都想起来准备交代了。

  “你就这么相信,他没有对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动手吗?还是说,你们觉得官官相护,就真的能把当年那么大的事压下去?”

  黎凃不愧是早年在道上混过手里有人命的,对着秦展这种狠角色,依旧能镇定应答,保持冷静。

  “真相从来不是某方一面之词,警方内部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插手,省厅的决策也不容一个潜逃在外多年的涉黑凶犯置喙。”秦展叩叩笔录,“对于你所交代的事实,以及和周宴琛相关的口供,市局会进一步核实,去看守所等最终判决吧。”

  “等判决?”黎凃突然起身,情绪激动地冲上去,“你…”

  宋经心里一跳根本来及不想,茶杯一扔大喝道:“站住!”随即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黎凃肩膀,咔嚓把人结结实实踹在地上。

  这他妈要是省厅领导在市公安局被人犯打伤,他们局长、副局长,所有在职领导的顶戴花翎得一撸到底!

  刚才千钧一发,宋经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

  “你他妈给我老实点!这里是市公安局刑侦科审问室,你想干什么?在这里袭警,罪加一等!”

  黎凃被他死死按住,脸贴着地面动弹不得,像被惹怒的斗牛,鼻孔里直往外窜气,“你们都给我等着!都给我等着,哪天出门,我让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秦展看都没看他一眼,起身对宋经道:“今天的笔录,我带走了,给看守所那边知会一声,重犯,单独看管。”

  ·

  滴滴滴滴滴——————

  黄子扬拼命按着车喇叭,无奈前边被车堵的水泄不通。

  “这都凌晨了,堵他爷爷的车!”黄子扬狠狠砸了下方向盘,忍不住抱怨:“大半夜都他么不睡觉,早晚猝死在工位上吧都。”

  滴滴滴————滴滴————

  在此起彼伏的汽车鸣笛声中,车辆终于缓慢往前龟速移动十几厘米,再度陷入僵持状态。

  黄子扬要疯了。

  老大出来审问室后什么都没说,黑着脸开车离开了市公安局。

  之前老大虽然也高冷,出勤执法的时候不怎么言语,但作为副支队长,他对刑侦科所有人严格要求的同时,自己也做到了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凡事有交代 。

  今天这种情况,还是他跟着老大近半年来开天辟地头一遭,完全不知道人要去哪里,去干什么,关键是,他还被堵在这里,没办法超车追上去,贴身保护!

  这不赤果果欺负老实人吗?!

  在疯狂的按了几十次喇叭堵车依旧毫无改善之后,黄子扬佛了。

  追不上,根本追不上人。

  老大啊老大,你这到底是要干嘛呀?就不能说吗?黎凃那老东西到底交代了些什么?怎么把你给刺激成这样了?

  黄子扬无语望黑天。

  ·

  “我也不知道,少爷只是交代我以路人身份报警,还嘱咐说,如果派出所需要配合调查,就照实说。”宋姨拢拢外套,拉过宗忻的手,声音温和,满脸疑惑:“忻少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李副局长不是说,我们家少爷已经殉职了吗?还有,少爷他怎么会去金城盛世那种地方的呀?”

  宋姨一口一个少爷、忻少爷,豪门霸道总裁剧的称呼听着简直上头。

  宗忻不适地拧了拧眉毛。

  陈林则不受控制的打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让他俩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报警这事居然是谢遇知找人干的。

  陈林暗搓搓拽拽宗忻袖子,凑过去微不可闻的说了句:“会不会是,谢队怕你……才让宋姨报警的?”

  话说这份上,基本挑明了意思。

  宗忻耳尖蓦地有些发烫,但脸色平常,他摇摇头,一本正经地给陈林分析:“以谢队的脾性,要是真的因为这个,他不会找宋姨去报警,早就踹开包间门把我拽出去,顺便把何杰暴揍一顿解气了。”

  陈林:“……”

  陈林一想,以谢副支队的行事风格,还真能干出这种事。

  “宋姨,你别瞎想,我们在执行任务,有些事不方便让家里知道。这件案子结束之前,在没有谢队和局里领导的允许下,你绝对不能把谢队还活着的事情泄露给任何人。”

  宗忻本来想再补充一句能不能做到的,但转念一想,谢遇知既然能毫不避讳的给宋姨打电话,就说明宋姨肯定值得信任,便打消了再三叮嘱的念头。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放心吧,我谁都不给说。”宋姨连连表示理解,“只要少爷不发话,谢总和太太那边我也不会开口的。”

  宗忻点点头,看了看时间,提议道:“宋姨,这么晚了,路上不安全,我和陈林亲自送你回去吧。”

  宋姨摆摆手,“没事,放心吧,我和老许一起回去就行了,别惊动了谢总和太太,他们这会儿还在守灵。谢总头发都白了一撮,这两天悲痛欲绝的,唉。”

  她叹息两声,去拉车门,被宗忻轻轻挡了一下。

  “我送你吧。”宗忻坚持道。

  宋姨见他这么坚持,也没说什么,点点头钻进车里。

  宗忻扶着车门回头看看陈林,眸子低沉,“你先回局里,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陈林目送他们离开,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

  这时候,来谢家吊唁的宾客早就散了,门口布置的花圈、白幡,也跟着谢遇知的空骨灰盒挪到了八宝山墓地。

  灵堂灯白的看不见人影子,谢煦揽着裴裴女士的肩膀,两人站在谢遇知的黑白遗照前,憔悴的老态很多。

  噗呲

  灯管忽然闪了一下。

  裴裴女士忽然抬头,看着谢煦莫名其妙道:“老谢,你儿子回家了,你儿子回来了!”

  谢煦被裴裴女士吓狠了,脸比之前又白了三分:“你…你…没事吧?我要不要请个得道高僧来给你去去邪祟啊老婆?”

  裴裴女士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去什么邪祟?”说着拔脚就往外走。

  谢煦看看摆在灵台上的遗像,赶紧追了出去,“不是,老婆……”他看到灵堂外出现的人,忽然顿住了。

  “伯母,伯父。”

  夫妻俩很明显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

  “啊,是是忻忻啊,你你来看小知了?”

  裴裴女士强忍着泪水,眼眶泛红。

  母子连心,她有强烈的预感,就是觉得谢遇知回家了,结果出来碰上的,不是儿子,是未过门的儿媳妇,也不能说不欣慰,但还是难过。

  “嗯。”

  宗忻走上前,不知道怎么安慰眼前两位长辈。

  父母过世的时候他还是个四岁的孩子,现在已经不太能想起父母的长相,长时间亲情缺失,导致他不善言辞,也很难说出什么节哀之类的客套话儿。

  但谢遇知还活着的事也不能告诉他们。

  “伯父伯母,你们去休息吧,今晚我留在这里守灵。”

  裴裴女士刚要开口,话立刻呛了回去。

  谢煦顺着自己媳妇的目光看过去,心脏差点骤停。

  “人都抓到了,戏还做这么足,你这么敬业,以后不当警察了,我出钱送你娱乐圈出道吧?保准火爆内娱。”

  宗忻听到声音蓦地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