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劲有力而指节分明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卷起肖冶的牛仔裤裤腿。

  动作轻柔而谨慎, 没有任何肌肤接触,整个行为显得既虔诚又认真,不带丝毫亵渎或玩弄的意味。

  一切自然得仿佛理所应当, 肖冶都来不及反应,等他意识到的时候,祁琰筠已经为他卷好了一边的裤脚。

  肖冶常年身着长裤,下半身几乎没晒过太阳,所以腿上和脚上的皮肤比脸上的还要白很多。

  微微擦黑的夜色里,纤白劲瘦的小腿仿佛在发光,脚踝处仅仅被一层皮肤包裹, 骨骼的轮廓分外明晰,给人一种很锋利的感觉。

  突然,祁琰筠的手顿住, 空气一瞬间仿佛凝固, 耳边只有海浪和飞鸟的声音。

  “怦怦!”

  “怦怦!”

  心跳声从胸腔传来, 莫名加快的律动让肖冶血色上涌, 脸颊逐渐红晕, 连带着眼尾的朱砂痣都变得鲜红欲滴。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两人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过一会儿, 祁琰筠率先反应过来, 站起身来,却因为动作太迅速而有些头晕。

  他扶着额头,等眩晕缓解后马上道歉:“不好意思, 失礼了。”

  肖冶抿抿嘴唇,弯下腰卷起另一边的裤腿, 带到心跳声没有那样剧烈后才说:“祁叔叔也是好意。”

  之后两人默契地都没再说话,不约而同地将这件看似不起眼的小误会遗忘。

  祁琰筠对着大海站了一会,然后转身面向肖冶:“来吧,让双脚感受一下海浪。”

  肖冶站起身走向对方,两人并肩走在沙滩上。

  十月的锦城天气仍旧是热的,好在晚上气温会稍稍降低些,再加上海风的吹拂,反而让人觉得惬意自在。

  脚底的感觉很微妙。

  如果肖冶说自己之前从来没有来过沙滩,很多锦城人肯定是不会信的。

  但这是事实。

  成年前他在福利院忙碌,成年后他为了生计奔波于各个打工场所,根本没有时间像今晚这样闲适地在沙滩上散步。

  沙子细软而发白,表面微凉,踩到深处还能感受到里面贮藏的太阳的热量。

  越往海边走,沙子越湿润,渐渐地偶尔会有海浪轻拂脚面。

  祁琰筠走在靠海的那侧,转过头看他:“是不是感觉很舒服?”

  肖冶笑着侧头:“非常舒服。”

  海水带着洁白的泡沫,不断欢闹着冲向沙滩,笑呵呵地轻挠行人的双脚,仿佛在与人做游戏。

  肖冶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微笑,在不胜浓郁的夜色中,这抹微笑比天边的圆月还要闪亮。

  祁琰筠忽然就晃了神。

  他很少有这种控制不住失神的时刻,但是在肖冶这里他总会控制不住,总是需要更多的理智才能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他都想要轻轻拍拍对方的肩膀,给予他安慰和鼓励;

  他都想要告诉肖冶,无论有什么需要他都可以来找他,他一定会帮忙解决;

  他想要直抒胸臆告诉对方自己的想法,问他能不能接受他……

  但是他知道这样不行。

  从短暂的接触和了解中,他知道肖冶是个受过很多伤、经历过很多苦,哪怕现在心里也有很多苦衷的人,他坚强,但也敏感,他会对一切靠近的人抱有警惕心。

  被那样背叛过,谁还会相信别人突如其来的好意?

  所以祁琰筠什么都不能说,他只能等肖冶对他产生信任之后慢慢向他展开心扉。

  现阶段,他只能默默站在肖冶身边,在暗中给予他力量,在背后保护他。

  他知道肖冶很要强,他也相信他能够自己解决问题,他愿意成全肖冶的报复。

  这种成功向曾经欺凌过、背叛过自己的人复仇所带来的成就感是别人无法给予的。

  所以他会站在肖冶身后,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对待肖冶,祁琰筠有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感,进一步他怕吓跑对方,退一步他怕两人再也没有交集。

  因此,他只能每天想尽办法出现在对方的身边,让他先习惯他的存在,让他知道有个人全身心地欣赏他,愿意倾其所能帮助他。

  祁琰筠看着肖冶明媚的笑容,状似平常地吐出一句:“我帮你拍点照片吧。”

  “谢谢祁叔叔。”

  在肖冶要从口袋里掏手机的时候,他晃晃自己的手机:“用我的就行,拍完发你。”

  “好。”

  于是,夜色中的沙滩上,一天一海两轮明月遥遥相望,一如肖冶和祁琰筠。

  一个羞赧地摆着各种pose,一个不停地找角度拍照。

  肖冶在祁琰筠的指导下各种凹造型,而祁琰筠则西装革履地在沙滩上光着脚,宛如专业摄影师一样不停地摁着快门。

  到最后数不清拍了多少张照片,肖冶只记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

  回程的路上气氛依旧融洽。

  从海滩到肖冶租住的地方要一个小时车程,两人在车里聊着天,音响里放着节奏欢快的法语歌曲,浪漫的语调仿佛在车内铺满粉红色的泡泡。

  晚上十点,车辆抵达城郊的老破小区。

  临分别前,祁琰筠主动道:“晚上我会把照片发你,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想保留一张我们的合照,其余的都可以删除。”

  “嗯?”

  肖冶不明白祁琰筠为何会这样说,在他印象里朋友之间互相有对方照片是很正常的事。

  朋友…

  这个词令他震惊,他从什么时候起将祁叔叔当成朋友了?他们两个人无论是身份还是年龄,都无法成为朋友吧?

  心里忽然有些怅然,他垂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祁叔叔可以自行处理,我没意见。”

  “好。”

  两人分别后,肖冶晃晃脑袋驱散自己心中不合时宜的想法。

  什么朋友,明明是董事长、是长辈、是…祁叔叔。

  他定下心神,从快递箱里取出这几天买的猫咪用品。

  一共好几个箱子,摞在一起分量不算轻,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手臂上的肌肉都绷紧了。

  五楼的楼道口,白加黑心有灵犀般守在门前,见他来了热情地蹭他的裤脚,发出欢快的呼噜声。

  肖冶眉眼一弯,将快递箱子放在地上,空出手开门,仅仅一个小缝,白加黑就飞也似地窜进去。

  肖冶又是一笑,随即将快递一件件搬进屋。

  锁好门后,还不等他张罗,白加黑自动围在猫罐头的纸箱周围,身姿婀娜地蹭蹭纸箱又蹭蹭肖冶。

  没人能拒绝猫咪的撒娇。

  肖冶无奈地笑笑,取出一盒猫罐头打开放在地上。

  白加黑瞬间就将自己的头埋进罐头盒里大快朵颐,一边吃还一边发出幸福的呼噜声。

  肖冶被逗得不行,轻轻拂几下它的头,然后才恋恋不舍地收拾其他快递。

  猫粮、猫砂、简易玩具,东西不多,但每一样都是他精心挑选的高性价比好物。

  其实白加黑更多的时候都是待在户外,猫砂也许都用不着,但是稳妥起见,肖冶还是准备了一些。

  他把猫砂倒在卫生间空置的大盆里。

  接着,又从厨房取出一个碗碟放在书桌旁边,倒些猫粮进去。

  最后,他将剩余的物品封好口,全部收进柜子里后,白加黑已经将一整盒猫罐头吃得干干净净,正在地上餍足地舔自己的爪子。

  肖冶揉揉它的肚皮:“还真是谁养的随谁啊,吃得这么干净。”

  白加黑朝他叫一声,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不满意。

  肖冶笑着去浴室洗澡。

  另一边,回到家的祁琰筠盯着手机,斟酌再三还是没有删掉那些照片。

  是肖冶让他自行处置的,那么他就可以留着。

  看着久久没有回复的微信对话框,他发了两个字【晚安】,然后就放下手机准备休息。

  过一会儿,消息提示音响起,祁琰筠从床上坐起,拿过手机。

  是肖冶发来的【晚安】,他盯着那两个字,唇角微翘,终于安心睡觉。

  远郊的出租屋内,肖冶放下手机,转脸一看,白加黑优雅地躺在床上,好像在等他一样。

  他开心地笑出声,抱着猫咪钻进被窝。

  -

  之后几天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都平静无波,让一直以来时刻保持警惕的肖冶都有些不适应。

  直到有一天贺商神秘兮兮地来找他,带着些试探问:“肖冶,你…你和吴骁?”

  “我和吴骁?怎么了?”

  肖冶看着他一脸为难的样子更觉得奇怪,“有什么话你直说就好。”

  贺商打量一下周围,见附近没人后才不好意思地问:“你跟吴骁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啊,怎么了?”

  “那个,我不是那种喜欢在背后说别人八卦的人,所以我就当面过来问你,你别介意啊。”

  提到八卦,肖冶首先想到的就是校园论坛,这几天的风平浪静终于还是迎来了暴风雨。

  “是不是校园论坛又出新帖子了?”

  “对对对!你之前不知道吗?”贺商急忙点头。

  肖冶拿出手机:“我很少看这个,全是些捕风捉影的内容。”

  闻言,贺商感觉自己脸颊有些烫:“我,我也很少看,这次完全是因为帖子热度太高了…”

  校园论坛里果然又出现一个高楼叠起的帖子,标题是【机器人比赛领队卖身外联组组长侵吞比赛资金!】

  楼下自然是各种不堪入目的鄙夷和谩骂,连带着将肖冶曾经的“丰功伟绩”都被人重新提起。

  贺商小心地安慰:“你放心,我们都不信的。”

  肖冶笑笑:“没事,我早已经习惯了,你们找过另一位主人公没有?”

  “吴骁?”

  “对。”

  贺商摇头:“他这个人冷冰冰的,谁敢去找他啊。”

  肖冶迈开步子:“关于这件事我有个主意,但是得先问问他的意见,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