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看着那一张张证据和照片,肖冶自己都无法辩驳,别人又怎么会相信他口中说的话?

  无力无望的感觉蔓延开来,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沉入深海,鼻腔和肺叶中会灌满腥咸的海水,然后渐渐湮没在黯淡无光的海底。

  院长的话透过海水传来:“你到财务那里把这几年的学费和补助类奖学金退回来吧。”

  鼻腔里冒出气泡,飞腾着飘向海面,肖冶却越沉越深。

  他只剩下两万多块钱了,把钱退回去意味着自己马上就要变得一穷二白。

  指尖深深扎进指腹,疼痛的感觉让他从巨大的无力感中稍稍抽离出来。

  “可以、可以给我个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吗?”

  他不死心,试探着问。

  院长长叹一口气:“肖冶同学,我也很为难,你先把钱补上,等你证明你的清白之后我们再把钱退还给你怎么样?”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大让步了。”

  肖冶低头沉默,片刻后,他仰起头吸一口气,然后不着痕迹地抹掉眼角的泪水。

  院长看着他面露不忍,却还是惋惜地说:“你这个事情很严重,影响很恶劣,为了给全校学生敲响警钟,校领导一致认为必须给你处分,通报批评。”

  肖冶瞬间慌乱无措:“院长,真的不是我啊,我先把钱补上,您给我个期限,让我证明自己的清白,期限过后我要是做不到再给处分可以吗?”

  大学档案上出现处分,基本上等于失去了进入大型企业的机会。

  未来还没来,就要断送在半路上了吗?

  他不停地鞠躬恳求院长:“求求您了,真的,我真的没有做过那些…”

  院长站起身走到肖冶跟前,扶他起来:“肖冶同学啊,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这是学校领导下的死命令,必须执行,我也身不由己啊…”

  “一开始的处分是留校察看,是我在会议上反复坚持才变成通报批评的。”

  “我是真的想帮你,却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话说到这份上,肖冶知道一切都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忍着哽咽又朝院长鞠了一躬:“谢谢您,院长。”

  院长摆摆手:“你要是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就抓紧时间,时候不早了,去财务补完费用之后赶紧去吃午饭吧。”

  肖冶如槁木一般离开院长办公室,呆愣愣地用完午餐,然后例行公事一般去图书馆。

  10月的锦城阳光依旧热烈,肖冶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上,仿佛坐在光焰里一般。

  但他并不觉得热,相反,从心底涌出的阴冷之感紧紧地包裹着他,阳光根本照不透。

  他只能是个阴冷的影子,永远背着阳光生存。

  人生、未来,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大海中的泡沫,不用人戳,自己就会破。

  书本摊开,他却看不进去,密密麻麻的字全都变成一张张嘲讽的笑脸。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明几天之前,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为什么短短几天时间,一切的一切都好想故意跟他作对一样?

  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是祁爵在折磨他吗?等着自己去找他求和?

  如果是这样,那祁爵的手段也太过阴毒了。

  得不到的玩具就要毁掉,这就是有钱人的想法吗?

  为了强迫自己把书看下去,他一边抄写一遍默读,终于暂时忘记心里繁杂的思绪。

  下午上课的时候,虽然偶尔走神,但是对知识的渴望终究还是让他专注于听课。

  同学们的目光偶尔扫过来,肖冶猜测自己又成为校园论坛的主角了。

  应该是处分发布了。

  他没有打开论坛查看。

  不想,不敢,也无所谓。

  本来已经活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爱骂就骂,爱嘲讽就嘲讽。

  他都无所谓。

  下课之后他看着银行卡里仅剩的几百块钱发呆。

  不到三百块钱,从18岁开始勤勤恳恳打工所赚的钱,到现在只剩下不到三百块。

  欲哭无泪。

  他将课本放进书包,手碰到一个丝绒盒子,是那个曾经让他陷入难堪的领带夹。

  心中忽然燃起一丝希望。

  可以把领带夹卖了。

  确认好中古店的位置后,他离开学校搭乘地铁去往目的地。

  中古店里货品琳琅满目,肖冶无心查看。

  他径直找到店长拿出那枚领带夹:“您好,我想出这个。”

  店长接过东西看了看,又上下打量他一眼,然后将盒子推回去:“偷来的东西我们不卖。”

  肖冶羞愤地满脸通红,他压着火气拿出手机展示付款记录。

  店长这才换上笑脸,拿工具核对之后才说:“五千块钱,出不出?”

  “原价两万多,二手才不到五分之一?”肖冶倍感诧异。

  “你这东西本来就不值钱,贬值得也快,”店长指着领带夹,“这上面的钻石小得连碎钻都不算不上,我给你五千已经是很高的价钱了。”

  他把东西推过去:“不信的话你就去别家店问问,我敢保证肯定比我给的价格低。”

  肖冶不信邪,拿过东西就去了其他中古店,结果逛一圈下来,一家比一家出价低。

  “这种东西不保值呐,买了就是赔钱的。”

  “谁会买个二手领带夹啊,有这钱都能买个便宜的二手包包了。”

  肖冶只好又回到第一家中古店。

  店长见他回来,揶揄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肖冶将东西给他:“五千就五千。”

  店长双手抱臂,没有接领带夹,而是说:“不好意思,现在是四千。”

  “怎么又四千了?”

  “你出去转着一圈的时间它又贬值了,没办法,这就是行情。”店长摊手。

  肖冶一手攥紧拳头,牙关咬紧,认栽道:“四千就四千。”

  店长微微一笑,拿过领带夹转账。

  肖冶收到钱离开店铺的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八点。

  他在便利店买了一包最普通的面包和一袋百利包牛奶,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一边吃一边看来往的人群。

  路上人来人往,表情各异,有的笑着挽着男朋友手臂,有的打电话抒发爱意,有的目空一切向前方走去。

  都是人,为什么他活得这么累,这么艰难?

  不过好在现在手里终于有点钱,再加上兼职,生活应该不成问题。

  当下最要紧的就是想办法证明清白。

  匿名举报人…肖冶心中呢喃,匿名举报人会是谁?

  能出具那么多详细证据和资料,这个人一定非常了解他,又非常恨他…

  凑活吃完晚饭,他搭乘地铁前往蓝海会所。

  同一时间,正在公司签批文件的男人接到一个电话:“琰筠,我来锦城了,你不接待一下?”

  祁琰筠放下手中的钢笔,背靠在扶手椅上:“当然,想去哪?”

  对面的人温和一笑:“来锦城当然得去蓝海会所了。”

  “没问题,”祁琰筠看一眼腕表,“十二点见。”

  挂断电话,他目光落到助理放在桌面一角的资料上,白净淡雅的男生有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像猫一般浅浅地笑着……

  肖冶在蓝海会所的工作很简单,就是跟着楚绪伟到各个包厢里上酒上菜。

  这里的每间包厢都有一面落地窗,客人能够从包厢里观赏海里游动的鱼。

  包厢里功能齐全,吃饭、谈天、唱歌、跳舞、台球、飞镖等等应有尽有,还有迷你高尔夫。

  楚绪伟敲门打开一间包厢门,肖冶推着餐车进去。

  一群服务生鱼贯而入将各式菜肴摆上桌,又将客人点的酒水放好,红酒倒在醒酒器里。

  正要退出去的时候,原本围在台球桌前的客人中忽然冒出一声:“小野?”

  声音显得有些惊喜。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

  肖冶回过头去,瞬间神色暗淡。

  是顾竹年那群人。

  祁爵也在。

  肖冶微微欠身,道一声“请慢用”之后打算离开包厢,却没想到被顾竹年叫住:

  “小野,好几天没见你了,过得怎么样?”

  肖冶扣着手一言不发。

  楚绪伟见状认为他们认识,马上跟他说:“那你在这里服务贵客吧,我们去别的包厢。”

  不等肖冶推脱,楚绪伟带人离开。

  顾竹年的一个狗腿子走过来围着肖冶转了一圈,然后嘲笑道:“啧啧,不得不说,还有几分姿色,不然今天就从了我?”

  肖冶有些害怕地后撤一步。

  原本站在球台前的祁爵忽然疾步走过来一脚踹向那人:“滚一边去!”

  那人被踹得趔趄一下摔倒在地,却不敢反抗祁爵,只能狼狈不堪地爬起来站到一边。

  祁爵看着肖冶,目光极为复杂,仿佛有无数话要说。

  正要开口,顾竹年走过来,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祁爵。”

  两人对视一眼,祁爵最终没有说话,转身坐在沙发上。

  顾竹年也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这时候那几个顾竹年的追随者仿佛得到了什么信号一般,全部坐在沙发上。

  被祁爵踹了一脚的晁呈命令肖冶:“同学,别站着了,给我们倒酒啊。”

  肖冶看一圈众人,抿抿嘴唇,端起醒酒器。

  他刚要倒酒,晁呈冷喝:“让你倒这个了吗?我不喝红酒。”

  于是肖冶放下红酒,拿起白兰地给他倒了一杯。

  到下一人的时候,对方用手挡住酒杯:“谁让你倒这个了?我不喝洋酒。”

  肖冶绕回原处,放下白兰地,拿起茅台走过去倒了一杯。

  然后他问第三人:“请问您要喝什么酒?”

  那人白他一眼:“你怎么做服务生的,连客人的喜好都猜不到?”

  一圈人发出讥讽的笑声:“人家哪里是来做服务生的?是专门来钓富二代的吧。”

  “哈哈哈,还想着嫁入豪门的美梦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说你是野鸭,你还真来会所当鸭,哈哈哈,你可真是给我们学校长脸。”